第8章 第八章撞破

麻烦。

        林惊澜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本想直接拉周珉下水，反应一下，似乎不得体，于是伸出小臂。

        “搭着，可以走了吗？”

        周珉昂首挺胸地搭住林惊澜的小臂，装模作样地品评：“将就吧！”又边走边捏本该属于自己的小臂，“肌肉紧实，线条不错，目测瘦而不柴，肯定养眼。”

        “养眼？”林惊澜嫌弃地瞥他一眼。

        洗澡的时候早看过，不止小臂，全身上下都看过。

        “也就那样吧！”林惊澜懒得多说，低声催促，“你不能快点走？”

        周珉赌气似的，走得更慢了。

        从岸边到水位最深的河中央，统共不足十步。周珉迈一步停一步，林惊澜一度怀疑周珉是不是背着她作妖，把腿给作残了。

        二人终于抵达河水中央。

        月色明朗，河面泛起波光。

        周珉看向勘勘及膝的水面，陷入沉思：“然后呢，趴水里？”

        听起来不太聪明。

        林惊澜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嗯，趴吧！”

        随即下蹲，整个人潜入水中。

        周珉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紧跟而下。

        水太浅，二人只能勉强蹲在水面以下。周珉穿着繁琐的衣裙，身体控制不住地上浮。林惊澜见状靠近他，握住他的手腕，努力带他沉下去。

        水面下漆黑一片，视野昏暗，触觉变得格外鲜明。

        林惊澜分明感觉到周珉挣脱她的手，将手腕抽出，转而握住她的指尖，十指相扣。

        林惊澜不理解了，抓手腕也不是抓不住他，难不成周珉怕水？

        思量间，桥上不远处传来兵甲撞击的铿锵声。

        指间传来的温热与冰冷的河水划开鲜明的界限，水面下的每一刹那无限延长。巡逻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传来话音。

        “有劳都统相送，沈禹他日定亲自登门道谢。”

        沈禹，首辅沈槐的次子。半个月前离京探望外祖母，恰好赶在今日夜里回京。

        深夜抵京的车马务必严查，沈禹被城防军拦在城门口严加审问。路过的禁军都统认出宰相府的车驾，于是亲自将人接了进来。

        沈禹与禁军都统有说有笑，身后跟着一队禁卫军。禁军队伍排得老长，桥上的兵甲声响个没完。

        林惊澜和周珉还十指紧扣地缩在水底，憋的咕嘟咕嘟冒泡。

        你还能憋住吗？

        快不行了。

        我也是。

        俩人相视一眼，达成共识，命哪有脸重要！

        哗啦一声，漆黑的水面上冒出两道人影。

        湿漉漉的长发糊在脸上，下大雨似的往下淌水。林惊澜拨开脸上的湿发，一抬眼，刚好和桥头的两人对视。

        周珉脸盲，没认出那俩人是谁。

        林惊澜没见过沈禹，但沈禹身旁满脸惊恐、如同见鬼的禁军都统，林惊澜认出来了——方都统。

        方都统与林家算旧识。林惊澜尚小的时候，每逢林老将军返京，方都统必第一时间跑到林家诉苦。今个哪位都头又不修私德纳了妾，明个谁家姑娘眼光不行又给禁军中人送了手帕。禁军上下八大营，从主将到士兵，没有他操心不到的。

        今日之事若是被方都统撞见，保不齐林惊澜和周珉深夜相约野浴的谣言，明天一大清早就能传到林老将军的耳朵里。

        林惊澜当机立断，想都没想，直接反手一按，把还在顺头发的周珉一头怼回了水里。

        水面再次咕嘟咕嘟冒泡。

        林惊澜不卑不亢地颔首：“见过方都统。”

        人活久了，什么场面都能撞见。

        方都统年过五旬，亲眼看着传闻中放荡不羁的周家小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皇帝百般疼爱的林小将军一头按进水里，登时傻眼，人和人的胆子果然天差地别。

        沈禹见状怒斥；“你在做什么？”

        没等林惊澜回答，方都统抢先上前拉走沈禹：“走走走，沈小公子，这是京城最近兴起的新玩法，咱们别掺和。”

        一个是文国公最溺爱的小儿子，顶头有风头正盛的御史中丞和军器监少监两尊大佛撑腰；另一个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定远侯独女，年纪轻轻已任北林军副将。

        都是祖宗，都得罪不起。

        前几天俩祖宗刚跳完护城河，保不齐今天刚换新花样。他这个小小的禁军都统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沈禹被方都统连推带拽地带走，林惊澜松下一口气，把周珉从水底捞起来。

        “没事吧？”

        周珉呛得直咳，一把又一把地将脸上的头发往后脑勺捋：“你说呢？”

        林惊澜道：“对不住。看来今夜时机不对，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试。”

        周珉震惊：“还试啊？”

        林惊澜压根不给周珉拒绝的机会，已三步两步走到岸上，回身向周珉抱拳：“告辞。”

        ……

        第一次尝试失败，林惊澜回到文国公府，继续把自己关书房里找线索。

        周珉这几日也没闲着。上次送水果的时候林惊澜顺带给他送了银票，周珉现在手头十分宽裕，所以这几日一直忙着大肆挥霍银两。

        先是以周家小世子的身份写信，托熟人从江南进购一批上好的梨花木，又重金请京城最好的工匠，不眠不休地打造了一套家具。

        硬件置办完，又开始挑选布料。从被褥枕垫到女子衣裙，短短三日，把林惊澜的寝殿和书房的里里外外全部换新。

        舒坦。

        周珉靠在锦缎面料的梨木软榻上，大爷似的指挥小满和寒露把新裁制的衣裙整整齐齐挂好，排成一排方便自己挑选。

        “那件紫色的，拿来给我试试。”

        小满乖乖将服侍周珉更衣，边系腰带边给寒露使眼色：小姐怎么突然转性了？

        寒露示意小满别多说话，难得小姐愿意打扮自己。

        世人常道，女为悦己者容。但寒露和小满同林惊澜一起长大，深知这句话在林惊澜的身上不成立。

        所以林惊澜忽然愿意打扮自己，八成是因为心情好。只要她家小姐心情好，换多少件衣服都没关系。

        俩小丫鬟陪周珉折腾了一下午，把新定做的一大箱衣裙全部换了一遍。

        最后，周珉选出一条白底红纹的广袖月华裙，搭配一支干净利落的素银钗。他也不管天是不是早黑了，心满意足地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妆。

        恒阳长公主曾是名动一时的大雍第一美人。林惊澜的容貌八分像母亲，只有鼻梁像林老将军。

        与恒阳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眉眼温婉大气、清丽出尘，又因鼻梁高挺，让林惊澜生出难以掩饰的英气。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却在林惊澜的身上完美融合，转化成一种极具标志性又过目难忘的美。

        寒露拿来新买的口脂，给周珉的唇点上淡淡的红色。颜色明艳，如同落入冰面的一点红梅。

        周珉望着镜中人，视线在灼眼的红唇上寸寸缩紧，心跳乱了一瞬。

        原来，他并不比话本中沉溺于美色的伪君子坦荡多少。

        ……

        昨夜在书房熬得太晚，一不小心睡着了。晨间天蒙蒙亮，林惊澜隐约听见书房外有人叩门。

        “臭小子，怎么把门锁了？开门！”

        是周家大哥周琅的声音。

        林惊澜揉了揉眼睛，把昨夜温习的书放回书架，起身去开门。

        周琅一脸狐疑地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起书房：“听二寸说你昨天在书房睡的？”

        林惊澜轻轻点头：“嗯，看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周琅顿住脚步，回身投来一个看智障的目光：“看书？那一架子上古的话本，你还没看腻啊？”

        林惊澜懵了一下，话话本？

        周琅走到书架前，只是扫视一眼，立刻找出了林惊澜刚刚放回去的书。

        “《人生互换指南》”周琅抖了抖书页，“听着不错，借我看几天？”

        林惊澜忙上前阻止：“大哥，御史台不忙吗？”说着，伸手抢话本。

        周琅把话本背到身后：“不忙不忙，多谢关心。”

        林惊澜一个头两个大，周珉怎么不早点告诉她书架上都是话本？还叫什么互换指南，坑死人了。

        “大哥，书可以还给我吗？”林惊澜得赶紧把话本要回来，周家大哥是出名的老狐狸，万一被他看完话本再推测出俩人互换，事态肯定变得越来越麻烦。

        周琅负手立在书架前，姿如修竹，笑容无赖：“你都看过了，借大哥看几天。怎么，里面有见不得家长的内容吗？”

        林惊澜耳根一热，没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没有，你还给我。我已经答应借给林惊澜了，今天给她送去。”

        周琅微一挑眉：“真的？”

        林惊澜说谎也面色坦然：“真的。”

        周琅忽然放声大笑，把书拍回林惊澜的怀里，负手朝书房外走。临到门口，周琅回身，抬手一指：“听大哥句劝，你最好别让林小将军看见这些书，否则她一定会十分嫌弃你。”

        林惊澜笑而不语。

        真是遗憾，已经看见了。

        不仅看见了，还全看完了。

        林惊澜攥起拳头，朝外喊：“二寸，去给定远侯府送信，约林小将军即刻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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