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织雪阁双簧

王府膳厅，谢琏正独自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挑挑拣拣着，进食比平日慢下许多。

        直到花游穿着一身男子行头赶到，他才端起小碗顾自喝起了肉粥。

        花游本来是想说些诸如“你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滚了”的话，但当看见满桌的吃食，脚就完全挪不动道儿了，肚子也“咕咕咕咕”抗议起来。

        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昨天忙于追债，晚饭都忘了吃，腹中空空谈不进任何事情。”

        谢琏淡淡向立于一旁的崔管事使了个眼色，崔管事立刻心领神会地多添了一副碗筷。

        花游也不扭捏，坐下之后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谢琏看着她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自己吃得也比往日更多了一些。

        谢琏吃完之后坐在一旁静静饮了半盏茶，见她开始擦嘴，便单刀直入问道：“过几日京中应会来人，本王需你一道去趟京师。”

        去京城？她昨日刚从上官幽那里打听到花瑶去了京城，这回正好，包吃包住包花销，还能顺道找人？何乐而不为呢。

        “不说了，”花游掏出一只手，伸出拇指和小指在谢琏面前晃了晃，“这个数，给到就去。”

        “六万两？”谢琏本以为她要婉拒一番，没想到会马上开价谈条件，于是随口就应了，“可以。”

        花游：“！！”

        她心里想的是六千两，还好没有说出口，这回血赚了一把。

        见她还在发愣，谢琏放下茶盏又问道：“不问问要你去京师做什么？”

        花游拿了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拿钱卖命，天经地义，无须多问。”

        谢琏淡淡笑了起来。

        “正好都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只见顾小宝今日穿了一身火红骑马装，手中用厚布巾包着个还在冒烟的陶土罐子就这么急匆匆地进了来。

        谢琏和花游仿佛看到仇敌一般，双双豁然起身，结果彼此看见各自的反应又都愣愣着坐下。

        “发什么呆，来来来，我给你俩各盛一碗，喝了再走，我熬了几个时辰了，肯定大补。”说着顾小宝拿了一个小碗，用长长的勺子从陶土罐里舀了一碗乌黑粘稠的玩意儿出来。

        谢琏瞥了一眼，眉头蹙起，看见花游正拿起碗盏凑近鼻子仔细闻了闻，随即脸色开始涨红，“啪”地一声把碗盏重重摔回桌上：

        “顾小宝！”

        没想到顾小宝也“砰”地一声迅速拍了下桌子，气势完全盖过了花游：

        “怎么想造反啊敢当我的面摔碗”说着顾小宝当着她的面把拳头捏得咔咔咔作响。

        “我喝我喝我喝。”花游立马露了怯，随手拿起谢琏那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了，反正她的体质特殊，对这类药物都不会有什么异常反应。

        见顾小宝又舀了一碗朝着谢琏递去，她马上拦阻道：“这个万万不能给他喝。”

        “为何？不是老人家说第一次会比较累后面需要进补吗？殿下病体未愈，不是更应该多……唔唔唔唔……”顾小宝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花游捂住口鼻。

        “你快别说了，不是……我们没有……”花游着急忙慌地低声解释道。

        顾小宝一把拍开她的手问道，“这样竟然都没有，是殿下……不行吗？”后面几个字刻意降低了声音。

        “是是是是……”

        “你说谁不行？”谢琏捏紧了拳头冷冷地盯着花游。

        “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我不行我不行，总之千万别给他喝火气太足会补坏的我告辞了。”说着花游迅速飞奔似的逃离了膳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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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京中果然派了人来应天了，浩浩荡荡一车人马从朱雀大街直往舜天王府驶去。

        再过了两日便迎来了乞巧节，街上行人比往日更多，尤其是女子。

        花游特选了这个日子在朱雀大街开起了一间崭新的铺子，名曰“织雪阁”，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里头只一个掌柜，开业当天就是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看着话本子，什么吆喝的话没有，连个鞭炮都没放。

        半天下来只几个好奇心重的人进来逛了一圈，见门庭简陋，台面上都是瓶瓶罐罐无甚特别，就恹恹地走了。

        晌午，一辆教坊司的马车准时出现在了店铺门口，下来一个面目极俊秀清丽的女子，引得周围人纷纷驻足围观。

        花游放下话本，见来的正是梦蝶姑娘，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好戏开始。

        梦蝶扫了一眼外头围观的人群，见数量越来越多了，于是一脸冷淡地寻了个椅子坐下，对一旁的掌柜说道：“听几位官爷说，这边开了家新店，专卖一种膏药，敷之可让女子肤如白脂玉，倘若有斑的有疤的，还能祛斑祛疤痕，效果立竿见影，可是此处？”

        花游不疾不徐地鞠躬说道：“正是正是，小姐慧眼。”

        “那好，”梦蝶随即抬手，马车上又下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姑娘，“劳烦掌柜的看看，也不要求太过，若真能当场改善她的脸，今儿你这儿的膏药我便全包了。”

        花游上前掀起小姑娘的帷帽，刻意露了个侧脸给外头围观的人看上一眼。只见那小姑娘满脸的斑点，在额角甚至还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花游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样的活病例也亏她能帮着找着了。

        围观的群众也开始低声啧啧起来，这小姑娘这脸着实是废了。

        只见花游从台面上取了一瓶膏药就往小姑娘的脸上搽去。

        “且慢，”梦蝶姑娘此时提醒道，“若是膏药并不灵验呢？”

        “小姐放心，若不灵验，我今日就砸了招牌关了店，从此告别这一行了。”

        见梦蝶点头不再多言，花游便顾自为小姑娘的脸搽起了膏药，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正是外貌觉醒的年纪，见眼前的掌柜为她细细涂着脸，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真的会好吗？”

        花游对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当然。”

        一个络腮胡男子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画面过于诡异，吓得小姑娘再也不敢吱声。

        一刻钟后，花游又为小姑娘洗净了脸上的膏药，再仔细看着她的脸时，顿时皱起了眉。

        “怎么了？又不行吗？”小姑娘都快要哭出来了。

        花游从台面上取了一面镜子让她自己看，小姑娘颤抖着接过镜子照向自己。

        “……没有了……”小姑娘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震惊不已，随之便是喜极而泣，“真的没有了！”

        她摘下了帷帽，跑到梦蝶姑娘面前，让她仔细看看。

        梦蝶放下了茶盏，捧着小姑娘的脸仔细看去，不禁也对花游露出了几丝赞叹，“果然是神奇。”

        围观的群众都惊呆了，几个爱美的妇人忍不住挤进去将小姑娘围在中间细看了个究竟，梦蝶和花游被挤到了一旁。

        梦蝶看着花游仍旧皱着眉，不禁犹疑着问道：“怎么？是哪里不对？”

        “也不是……就是没想到第一次用就全去干净了，我还是得改改剂量，想办法让别人多买几瓶。”

        “……奸商……”

        随后花游还为那小姑娘额角的疤痕当场调配了一副去疤膏药送予她，而梦蝶姑娘自然是兑现承诺将店里所有的膏药全数卖下。

        围观的几个阔绰妇人却不乐意了。

        其中一个妇人突然提醒大家道：“那不对啊，梦蝶姑娘都买去了，再把这膏药方子在贵人那边一宣传，怕是又有贵人直接全买了，我等怕是再也抢不到这好东西。”

        百姓们纷纷应是，拥挤在门口更不肯走了。

        另一个人突然也提醒道：“我看掌柜的就一个人，一次能制出几瓶膏药来？到时候数量少，需要的人多，怕是有市无价，更加买不到。”

        “梦蝶姑娘，你都已经貌美如花了，用不着再使这些膏药，那么多也使不完啊，就是送人也用不着这么些个，不如匀给我们吧，”几个穿着华丽的夫人大着胆子上前游说，“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格。”

        梦蝶自然要作势犹豫几番，最终才忍痛割爱般让出了一部分膏药。

        就这样，完美的开业典礼结束了，不过酉时花游就关门歇业了，药膏全卖完了。

        送梦蝶上车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一事，试探着问道：“那花魁大赛，你决定好了么？可要去？”

        梦蝶垂眸了一瞬，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机会难得。”

        目送着马车行远，花游站在路上长舒一口气，“总算同意去了，你可一定要去啊，那可是我专门为你办的，你若不去，我的钱就打了水漂了。”

        她自从发现梦蝶，就已去问过教坊司总管赎她出来所需的银钱，之后还去找过万家酒楼的老板为其出面举办一场花魁大赛并当场下了千两定金，后面大赛的一应支出也均由她一力承担，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筹集银子。

        刚好谢琏一口气给了她六万两，使得这个计划提前付诸实施。

        只要梦蝶去了，定能赢得这个魁首，而得魁首者可得三万两银子，届时她便有足够的银钱为自己赎身出贱籍，今后至少可以做个良民，不必留在教坊司伺候那些官大爷。

        她当然也想带着银子直接去教坊司把她赎出来，可梦蝶，不，确切地说是李清沐，即使堕入尘埃，她的骨子里依然是个孤傲的太子太傅之女，曾经惊才艳艳冠绝京华的传奇女子，宁愿继续在教坊司唱曲抚琴，也不愿向他人伸手乞怜，哪怕是知己好友。

        只是花魁大赛一事原本同她提起时，她一直是兴趣缺缺，花游本来很担心她不愿去参加，若她最终不答应，花游就要准备撤掉那个三万两魁首奖了，没想到今日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人走远了，还看什么？”一只手从身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花游转头一看，不由得一阵气馁，“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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