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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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言兴沉默着在卧室想了一个小时五十一分十三秒，在翻来覆去又一个小时十五分两秒后睡着了，半夜醒了四次，最后在早上六点五十七分四秒时想明白了，也没想太明白：自己对周湘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有，原来人在哀伤心痛时能对时间的流逝这么敏感。
今天周六，周湘周二就约了自己在黎黄陂路见面，要是不去她肯定会不高兴。
他临走时想了想，还是把肩带放进了包里，他还没想过自己会干这么奇怪的事情。
“你喜欢江吗？”
周湘拾起个石头用力往江水里扔去，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汉口江滩这一片人还挺多的，后面那个巷子里总有人拍婚纱照，冬天都有好多人，也不怕冷。”
1897年黎黄陂路所在的地域被划入汉口俄租界，1900年修建了这条路，很多欧洲风格的建筑就一直留存了下来，厚重大气，又能警醒今人。
“还可以。”程言兴跟着周湘拾起个石头，在空中转了几圈扔了出去，也是响那么一声就沉了——打水漂也变的这么难，看来人心一沉，再简单的事也做不好，“我喜欢海。”
“海太冷，阴阴的，没有江好。”
国内的海还没怎么看过，国外的海都一个样子，夜色里沉沉的，好像一伸手就会被无边无际的海吸下去。
泰坦尼克号里的海就很吓人。
周湘见程言兴没说话，伸出手推了推他，“你要是喜欢海，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海，喂海鸥。”
“你原来不是喜欢海吗？”
虽说已经是三月，但江风吹在人脸上还是很冷，程言兴觉得身上也冷，“你和海一样冷冷的，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道为什么，周湘总觉得程言兴今天怪怪的，好像话里有话。
她讨厌思考，因为以她的经验来说，越思考就越心烦，最后也思考不出什么答案。
“我冷吗？”周湘转过身勾住程言兴的脖颈，想亲下他，却被他一偏头躲开，“我觉得我挺热的。”
被周湘这么抱着，程言兴昨晚升腾起来的火气消了大半，本就没想好该怎么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我说你原来。”
程言兴闷声道，轻轻拍了拍周湘的腰示意她松开。
周湘其实也不觉得自己原来冷，不过现在和程言兴谈恋爱总要顺着他点，况且今天程言兴怪怪的，还是别“狡辩”的好。
“原来是原来。”周湘抿抿唇，心里莫名的惴惴不安。
对，原来是原来。
原来周湘喜欢谁没关系，只要她现在喜欢自己就行。原来周湘有没有骗自己、怎么骗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以后不骗自己就行。
程言兴想了好久，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你今天约我来这儿不会只是为了散步吧？”漫无目的的逛了快一个小时后，程言兴停下步子，和周湘面对面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
他有心事，也没耽误他看出周湘有心事——她一路上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没说出口，说不定她是想坦白那件事呢？
程言兴就这么一想，很快就否定了，她既然做了就不会主动说，能瞒一辈子就会瞒一辈子。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周湘难得用这么柔和的语气说话，“你想不想搬出来住，我在黎黄陂路租了个房子。”
大学生同居很正常，对于自己这种天生叛逆、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且懒得搭理家里人的女大学生来说就更正常。
程言兴没理由拒绝吧，住哪儿不是住，就是上学有点远，当锻炼身体了。
“和你一起住吗？”程言兴愣了愣，问了句废话，“我爸妈可能……”
“你这么大人还要听你爸妈的吗？”
他本来就只是找个借口，被周湘这么一怼又没话说了。
要是真和周湘同居，天天看着她，让她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晚上再被她抓住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天大的事儿也没法算账，只能翻篇了。
“我们同居，没名没份的。”
程言兴好久想出个这样的理由，比周湘还像小姑娘，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矫情，但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再说了，周湘家境优渥，自然不把几千块放在心上，可自己怎么好意思就这样住进去，也更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
“你不都是我男朋友了，”周湘歪歪头，没懂程言兴为什么拒绝，树叶随着风落在她的肩上也懒得拂走，“你非要结婚才能同居吗，这么传统？那你是不是也非要结婚之后才能……”
马路上人来人往的，说这个不好。
谎话说多了自己都当真了吧，程言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周湘，半点也看不出她的心虚。
“你不是早就等不及了吗。”
他虽然是笑着的，可眼里不见笑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声音带着冷意，不像是平时开玩笑的样子。
周湘心慌了下，又很快安定下来。已经过去快半年了，他不会知道的。
“反正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租金，你要有空就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好怕。”周湘咬着唇，拉着程言兴的衣角前前后后的摆着玩，水汪汪的眼睛霎时间蒙上层雾气，“沅沅也怕，她只是个柔弱的小猫猫，又不是狗。”
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就这副样子，要真问起来，还不得水漫金山。
“我就是当狗用的吗？”
“你比狗用处多多了。”
周湘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对，“你给我下套！”
程言兴轻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塞进周湘手里，“吃了糖就没空说话了，上不了我的套。”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自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周湘就当作瞒的滴水不漏也开开心心的，只是说不定自己又要开始做噩梦，又要半夜惊醒。
他和往常每一次约会一样，先送周湘到家门口再回家，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利利落落的转身离开，落下的吻也有点敷衍，不似往常的热烈缠绵。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周湘在很多事上不以为然只是懒，不是傻，察言观色的技巧她很小就懂了。
就这么几个小时都被看出来了，以后想瞒也瞒不住吧，程言兴犹豫了一整天，现在终于不犹豫了。
“我有个东西要还给你。”程言兴反手从包里取出肩带——他放在最外层，很容易就能拿到，“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掉的吗？”
是自己的肩带。
完了。
百密一疏，一疏要命。
周湘站在原地，真后悔自己问那么一句，拖到明天说不定就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现在肯定很生气，但也没说分手，也可能是想先折磨一下自己再提分手。
“不记得了吗？”程言兴见周湘柔柔弱弱的样子，有点心软，但想到就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她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上，心又硬了，“我提醒你一下，十月三十号，我和你说过我做的梦。”
坦白从宽。
“对不起。”
说完这句国际通用的道歉语，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我的错。”
程言兴并不是想看见周湘低声下气和自己道歉的样子，他只是想解决问题，他甚至觉得她这个样子让人很不安。
“你错在哪儿了？”
这句也是国际通用的接语。
“我不应该骗你，我答应过不骗你了。”周湘叹了口气，她没忘记，“我也不应该灌你喝酒，然后趁你神智不清的时候和你发生关系。”
这话越听越过分，要是自己是个男人，程言兴是个女人，他应该早就去报警了。
做之前她没想过后果，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程言兴。
承认的倒是很快，程言兴在家想了很多很多问题，这一刻反而不知道该问哪个了。
“你是怎么想的？”
“我怕我以后瘫痪了，还觉得自己很倒霉，所以想及时行乐。”周湘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诚一点，但还是像刷流氓一样，“也因为我喜欢你。”
撒谎都这么没章法，程言兴冷笑一声，“你喜欢我就可以不尊重我的意见睡我？你知不知道男人的第一次很重要。”
怎么比林柔凝还封建，周湘想叹口气，硬生生憋回去，“我问过，你同意了，再说我也是第一次啊，你要亏也就亏一点点。”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的样子很不严肃。
陪着她喝了那么多酒，就算是她问自己愿不愿意不姓程，改了和她姓周，自己也会同意的吧，她还好意思拿自己的同意来开脱。
程言兴不想纠结自己是否同意的问题，“你就那么缺男人吗？”
这样说真的很伤人，好像自己真的很贱一样，但要自己真的很贱，那喜欢自己这么多年的程言兴不是更贱。
“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这样的。”
周湘抬起头，身子站得直直的，决心绝不改口。
没别的理由能让程言兴不生气，她也觉得这个理由很对，都说喜欢一个人是后知后觉的，自己半年前就喜欢上程言兴也不奇怪。
“在黑夜里我还像他吗？关了灯之后呢？”
程言兴的声音带着颤，比被拷问的人还要不冷静。他很生气，生气到口不择言，但他也怕周湘生气，怕她因为自己不信任她而生气。
更怕她是被自己说破了心事而生气。
“你那天晚上……”周湘本想说你那天晚上就警告我不许想他，但又觉得还是少提那晚的细节比较好，“这件事和程岑没关系。”
“说完。”
男人的声音重新变得深沉而坚定，和深邃又冰冷的眼神一起让周湘没办法不回答。
“你那天晚上说，和弟弟在一起就不许想哥哥了。我答应你了。”
……
程言兴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周湘的眼神，短暂的从焦灼的气氛里脱离出来。
所以自己喝醉之后是这个样子？还挺过分的。说的话这样过分，不知道做的事是不是也很过分，第一次一定很痛，自己又神智不清到那种程度……
算了，她自己要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程言兴太阳穴隐隐作痛，站在风口上穿的又少，再说下去该感冒了，“我最近开学事多，空下来再找你。”
他说的委婉，也很直白了。
周湘不想分手，也不想冷战，也不想一个人上下学。
“我……”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他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也没用。
程言兴没追问周湘没说完的话，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把口袋里最后剩下的几根棒棒糖全放进了周湘的口袋里。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程岑答应了，你现在就他在一起了，我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善罢甘休，不会记仇、硬来吗？”
周湘没想过程岑会答应自己的告白，她也没想过自己和程岑在一起会怎么样，这么一想自己确实是很不可理喻。
程言兴的生气就很可理喻。
“你不是那种人。”
马路上的车很少，许久都没听见一辆驶过，周围的酒店餐馆也像约好了一样关了门，夜晚安静的很，只有偶尔几声鸟鸣，一切都让男人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一字一字的落进周湘心里。
“周湘，你错了，我就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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