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真相

　　
眼睛处传来的胀痛感让佟氏心中的恨意更甚，她歇斯底里地的喊着，“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跟我死去的娘亲像，你配吗？我娘亲当时可是京都城第一美人，你个丑八怪也配提她！”
“我怎么就不配提她了呢？”泪水瞬间盈满沈卿的眼眶，“我六岁那年，因为冲撞了沈滢养的狗，皇后你就生气的罚我跪狗窝。一天一夜没有吃饭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宫女们给狗喂下了一个鸡腿。我那时满心的委屈，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我不是公主吗？为什么我活得还不如一条狗。抱着这样委屈的念头我回了宫，我本以为容美人会心疼我，会抱起我关心的询问我有没有事，可是迎接我的却是她的一巴掌，容美人骂我，说我怎么就没长眼睛要去招惹六公主养的狗。我被打的哭出来，容美人嫌我吵，就又让人把我丢去了一座死了妃子的冷宫。”
沈卿说话间缓缓的抬起眼睛，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霄淮景幽深的眸子轻闪了闪，肖薄的嘴唇不觉中已经抿成一条直线。
“黑漆漆的夜里，冷宫里没有其他人，我又冷又饿，还怕那个死去的妃子会不会突然现身把我带走。我不停的拍打着门，希望容美人可以大发慈悲让人把我放出去。没有！整整一个晚上，只有六岁的我那时就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那种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爱的滋味让我清楚地明白：公主和公主之间也是不同的。我这个公主就是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公主。”
得到的关爱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前世的沈卿才不停地对容美人好。
她想证明给容美人看，想让容美人知道她这个女儿的存在是可以给她带来利益的。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谁让你不会生，偏偏从容美人肚子里生出来。”沈卿悲惨的童年经历并没有让佟氏心生半点怜悯之情。
沈卿已经不想理会佟氏的愚蠢了，“当我在冷宫饿了一夜后，终于等到了容美人。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说六公主沈滢是我们丰国最尊贵的公主，不要说一条狗了，就算是沈滢的一缕头发一件衣服也是我不能亵渎的。只要沈滢还在宫里的一天，我就得老实本分，不要去争宠，不要去抢风头。我要懂得认命。”
沈湘君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得可以直接夹死一只苍蝇了。
如果说容美人是那种温婉低调不想争宠的妃子，她让沈卿不要去争宠倒不觉得奇怪。问题是，容美人自己就是个喜欢拔尖，处处摆弄风情，恨不得能在皇帝面前邀宠的妃子。
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让女儿去做？真是搞笑了！
沈湘君听到这里，心下已经明白，这个容美人这么维护沈滢，肯定是有原因的。
已经有宫女赶来用清水给佟氏清洗眼睛，佟氏依旧看不清沈卿，但她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她让宫女搀扶她离开，沈卿却是又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皇后娘娘，你心里还是在惦记着你的滢儿吧。那好，我们一起去。我让你看看你的滢儿到底有没有得心疾！”用力的抓扯住佟氏的一只手腕，她拉着佟氏就冲出寝殿。
寝殿门口，佟氏的亲信还要拦住沈卿，沈卿眼露凶相，梗着身子喝道，“你们再不让开，我不介意让你的皇后中下毒。”
亲信和护尉兵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还是沈湘君开口，“让她们走吧，出了什么事本宫承担。”
沈卿强扯着佟氏离开。手腕处传来的痛楚感让佟氏又想开口咒骂沈卿，沈卿却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她全身的气息狂暴愤怒，“容美人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会好心到让她自己的女儿不要去抢别的女人生出的孩子的宠？你和沈滢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她们很像吗？眼睛像，气质像，两人哭时又都是那种凄楚哀婉让人忍不住怜惜的神态。佟氏，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像你这种连在皇上面前邀宠都不会扮可怜装柔弱的女人怎么就生出了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性子的孩子？”
沈卿的话像一把尖锐的长矛刺穿了佟氏在心里铸起的高高心墙。之前还自欺欺人的认定沈卿  是在离间她和沈滢关系的她，不由得顺着沈卿的话往下想。
容美人整日里花枝招展的，刚进宫还未生下沈卿时，每日总是想着变着法的邀宠。后来也是沈卿出生了，她才没有了以前那般高调。但骨子里那股风sao的劲头是没有消失的。她每次见到景帝，那都是恨不得能往景帝怀里钻啊。
这样的女人的确不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从小就认命，歇了争宠的心。
想起容美人的种种，佟氏心中又升起一丝慌乱。她以前从未将容美人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联系起来。可今天一想起来，她们两人哭泣时那副楚楚可怜欲言还休的模样似乎真的有几分的相像。
耳畔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佟氏的脸被风吹得生疼。她眯紧了眼睛，模糊视线中她看到了沈卿的半边侧脸。
她侧脸的线条流畅深镌，就像……
刹那间万般影像从她脑海里闪过，沈卿的侧脸和记忆中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相叠、重合……
佟氏全身一僵，心口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她开始不安、焦躁，敌视，她又大声的说道，“这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你说容美人和滢儿很像，这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这话像是说给沈卿听的，但其实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沈卿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在冲破一群人阻挡后，她成功的带着佟氏来到了明珠宫。明珠宫的寝殿里，沈滢白着脸躺在床榻上。
她旁边围了许多的御医。眼尖的佟氏更是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慕颜锦。
有了沈滢在，沈卿刚才说的那些话又都被佟氏抛到九霄之外去了，她用力挣扎想要扑向沈滢，但因为沈卿抓扯的紧，佟氏心焦之下索性张嘴直接往沈卿的手腕处用力的咬下去。
沈卿吃力放开她，她又扑向床榻上躺着沈滢，呜呜的哭起来。
沈卿看着佟氏的背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她擦了擦眼泪，向慕颜锦行了一礼，问道，“慕公子，请你务必实话实说，六公主她，有患心疾吗？”
黑亮的眸子染着泪珠专注地看来，丑陋的面庞上挂着委屈。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将身子抻得笔直，慕颜锦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清晨荷叶间晃动的露珠。
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没有！”六公主并没有患什么心疾。
慕颜锦的话像一枚石子投入风平浪静的水面似的，殿中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佟氏停止了哭泣，愕然的看向慕颜锦，再呆愣了几秒后，她歇斯底里的喊着，“你胡说！滢儿怎么会没有患心疾这种病，你不知道她每次犯病有多么的痛苦。她怎么可能没有这个病？”
慕颜锦一只手捏着金丝线一只手将线重新缠起来，“六公主脉象冲健有力，哪里有什么病。”
“你胡说，你是七公主找过来害滢儿的吧！”佟氏面上的横肉毕现，她觉得沈卿刚才对她说的这些话还有现在慕颜锦说的话其实都是沈卿精心安排出来的一场骗局。
他们想离间她和滢儿的关系。
慕颜锦笑的明华高洁，还有人咒自己女儿得病的？
薛一针坐不住了，“皇后娘娘，慕公子是当今世上医术最高的医者，他说六公主没有得心疾卑职认同。”
薛一针其实也奇怪，沈滢的脉象表层看似虚浮无力，实则她脉象跳动的极为规律，的确不像是身染重疾的病状。不过之前有江御医和其他两个御医诊断六公主患有心疾，加之皇后和六公主也一直笃定六公主患了心疾，他这才没有反驳的。
佟氏怀疑的目光在场中梭巡一圈，最后又落在江御医身上。
江御医低垂着头，呐呐的回答着，“慕少主，六公主可是经常犯病的。在下并未撒谎，这宫里许多人都看过六公主犯病时被病痛折磨得样子。”
慕颜锦眼角微微轻抬，一股浑身天成的贵气倾泻而出，“她、装、得！”
简单的三个字让佟氏又歇斯底里的骂起来，“装？怎么装？那本宫还说你的双腿不良于行也是装得。”
慕颜锦风轻云淡地睨了她一眼，从陆管家手里接过金针，往沈滢脚上的某个穴位处扎下去。昏迷不醒的沈滢“啊”一声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滢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佟氏凑上前，神色紧张的询问着。
“母后，滢儿这……这是是怎么了？”沈滢脸上的迷茫神色在看到活生生站着的沈卿时僵愣住了。
“你怎么了你自己不清楚吗？”沈卿嘲讽的勾起了嘴角，“看到我没有事，你这脸色怎么就这么难看啊？”沈卿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了，今天她一定要把沈滢这个假货的身份公之于众。
“母后，七妹妹这是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啊。”沈滢眨巴着她那双莹润的清眸，眼瞳里已经有淡淡的水意在弥漫，“七妹妹是不是又对我产生什么误会了？”
“你不要管……”佟氏心疼的想要安慰沈滢，可沈滢脸上那凄楚可怜的模样让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她的脑海里迅速的闪过容美人的那张脸。
“没、没事！”佟氏避开沈滢的目光，心慌的说着。
沈卿冷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嬷嬷走了进来，她便又走到周嬷嬷身边对她低声吩咐了一番。周嬷嬷离开时沈湘君正好走了进来。
霄淮景怕沈卿吃亏也跟着来了明珠宫。沈湘君目光环视了一圈，开口命令薛一针先带太医院的御医们退下。江御医混在人群中也要退下，沈卿眼尖，出声阻止，“霄世子，请你帮我拦一下江御医。”
霄淮景一颗石子打在江御医的膝盖上，江御医痛呼一声后，人就栽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本着家丑不外扬，沈湘君斟酌小片刻想把慕颜锦主仆两也请出去。沈卿却是已经先开口说了，“慕谷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患了心疾的病人挖了她同父不同母的姐妹心肝当药引可以做出治好她心疾的解药吗？”
这话里含有的信息太过的多了。
霄淮景两道似刀裁过的俊眉轻轻一拧，落在沈卿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温软了几分。
慕颜锦还未开口，陆管家却是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心疾又不是普通的病，一个心肝哪里够作药引啊，为了一个人活命却要杀成千上百个人，还真是残忍。退一步来说，要做解药，最好的药引当然是她的至亲了，同父异母算什么，母子连心，最好的当然是剜了她母亲的心作药引。”
佟氏愕然的僵愣在原地。
剜了她的心救她的滢儿？
佟氏在心里挣扎了小片刻，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她……愿意！
沈卿狠戾眼神落在了佟氏身上，“皇后娘娘，慕谷主刚才说你的宝贝女儿并未患上心疾，这点我觉得你是不会相信的。现在陆管家说的话你可能还是不会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说以后你想救你的宝贝女儿就自己找个方法把你自己了结了再让人挖你的心肝就好了。请你不要再惦记着我的心了。”　
佟氏整个人都混乱了。
她心里本能的不想相信沈卿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上她坚毅的眼神，她就没来由的心慌了。
沈滢精致的脸庞又被泪水打湿了。她轻咬着贝齿，一副受了惊的模样。
“母后，你对七妹妹做了什么呀？滢儿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滢儿不想为了一己之私去害七妹妹吗？你为什么又要背着我去做伤害七妹妹的事情啊？”
沈滢的质问让佟氏如鲠在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滢又强撑着身子从床榻上起身，她扑通一下就给沈卿跪下，动情的哭道，“七妹妹，如果我母后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先替她向你道歉。其实她都是为了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只要你能出气，你想对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不要难为我母后。”
听着沈滢这些“情真意切”的话，沈卿心中只剩下一阵恶寒了。
明明是她在背后操控着佟氏，让佟氏为她疯为她杀人，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坏事都是佟氏做的，她不知情。甚至她还能靠着佟氏作的恶来秀一把她的孝顺。
“你这些话留着等下说给皇后听吧，你看她会不会原谅你。”沈卿原本以为还要一会儿，没想到她话刚说完，殿门口周嬷嬷的身影已经又出现了。这一次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宫装的侍女。
那侍女来到沈卿面前后，下巴一抬，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赫然就是前段时间已经“死”去的红玉。
“奴婢给七公主请安，七公主请你一定要为奴才做主，替奴才申冤啊。”
沈卿原本以为红玉宁死都不肯招出容美人他们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容美人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至少会多留她的家人一些日子。没想到的是在红玉“死”后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容美人她们已经斩草除根，用各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杀了红玉的家人。
红玉知道家人的死讯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招出一切了。
现在看到沈卿，她哭着说道，“奴婢十二岁就跟在容美人身边了。有一次，容美人醉酒后告诉奴婢，她说六公主其实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七公主却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当年她和皇后娘娘一前一后临盆，皇后娘娘身边的秦嬷嬷把两个孩子掉包了。七公主被抱到了容美人这边。”
轰隆隆！
佟氏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的掐住了她的颈项，她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漫上她的心头。
她像个溺水的人想说点什么，想做点什么来试图改变眼前这糟糕的局面。可是眼角的余光瞥到沈卿那张丑陋的面容时，她呼吸又忽的一窒，一颗心空落落的。
“因为七公主不是容美人的孩子，容美人对七公主并不好，动则打骂七公主。七公主小时候长得十分漂亮，容美人又怕七公主的相貌会超过六公主，从而把六公主的风头压下去，所以她让奴婢在七公主的吃食上下毒，让七公主中毒脸上留下了两块黑斑。”
红玉想到自己死去的亲人，这时也恨不得将容美人千刀万剐。
她又如实的说道，“后来容美人还是不放心。她又亲自给七公主下了绝嗣药。七公主喝那药时只有七八岁，听容美人说七公主喝完那药，不仅不能成亲生子，她甚至都活不到二十岁。”
佟氏全身都在打颤，目光死死地盯着说话的红玉，眼瞳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天啊，她都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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