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支配与爱

-宿傩

        你听村民们说最近山里有猛兽出没，最近打猎的收获都少了许多，于是村民们准备组织村里的青年一起去消灭猛兽。

        你是村里备受尊敬的巫女，大家出发前向你寻求祈福。你提出与他们同去。

        你的家人担忧地说：“可是当年母亲就是在山里捡到你的，母亲说过让你最好别进山。”

        五年前你被村里的上一任巫女从山里带回家，你没有从前的记忆，是他们一家接纳你视你为亲人。你的养母确实别你不要上山，她说你的因果晦暗不清，最好不要去你来时之路。

        但你确实担心上山的人会被野兽袭击受伤，若是没有及时得到救治，他们或许受伤甚至死去。你没办法接受这种事，他们都是你这几年每天相处的邻居。

        你安抚家人的担忧，最后还是和村里人一同上山去了。

        你们上山没多久遇到了大雾，在穿过雾障时你和其他人分散了，你来到一座华美的宅院，门口有侍女邀请你歇息，你想问问其他人的下落，便进了屋。

        这家的主人是一位男子，身量高大，相貌不凡，下人们怯怯地称他为“宿傩大人”。

        不知为何，你并不怕宿傩，你从心底知道他不会伤害你。这种直觉来得过于没有道理，你的理智告诉你应该警惕，但你似乎不再信任理智。

        和宿傩一同吃过午饭后，你干脆地问：“宿傩大人，我好像十分信任您。你知道这是为何么？”

        宿傩大笑，你感觉得到此刻他的愉快，他随口说：“因为你是我的造物。”

        不知怎么回事，你对这种奇怪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心里有种恍然大悟的念头，原来如此啊。

        你托侍女下山向村子里带口信，说你暂时不会回去了，让他们别担心。而你在宅院里住了下来。

        你发现不仅宿傩，连这里的侍女都对你很熟悉，你的习惯、口味、甚至衣服的尺寸，一切对于你都是那么合适。

        在你的请求下，宿傩让人去消灭了让村民们苦恼的猛兽，他漫不经心地说，“作为交换，你要留下来。”

        其实是他在给你个留下来的借口。你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你没有想过离开。

        和家人们一起生活的记忆恍如隔世。你有些害怕，不知怎会如此，就算你对宿傩着迷也不该如此无情，如同被蛊惑一般。

        你既惶恐，又甘之如饴。

        山中不知年岁，你不太清楚过了几个月，还是几个月，你每天都跟在宿傩身边，他会教导你各种有趣的事情，你沉迷于这种生活，沉迷宿傩。

        直到某天有客人上门拜访，他看到你时惊讶地问:“这是哪位么？不是死了么？”

        宿傩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客人走了后，宿傩似乎才注意到沉默许久的你，“怎么了？”

        你垂着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我是宿傩大人的造物…是宿傩大人用来怀念什么人才被制作出来的么？”

        你多希望宿傩否认。

        “是啊。”宿傩毫不在意地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你紧紧闭上眼，又崩溃又伤心地说，“我爱你，宿傩大人。”

        随着这句话出口，你脑子里突兀地出现了很多回忆。

        宿傩不相信人心，不相信任何承诺，你说你爱他到愿意为他而死，所以在你为他死后宿傩才相信你，对你施舍他的爱意。

        你因此而复活。你是存活在现世与彼岸之间的幽魂，唯有他能够留下你。

        但你只是脆弱的凡人，跨不过生死的沟壑，所以当你再次醒来时，丝毫不记得前尘旧梦。

        你听宿傩说了你是谁，你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但你不会对宿傩有本能般地信赖，不会对他有渴求与爱。

        你就是一个纯粹的新生儿，除了躯壳是一个成熟女人。

        宿傩毫不介意，凡人无法揣测鬼神，你理解不了他的视野，或许在他看来灵魂没有变，你就依旧是那个深爱他的人。

        宿傩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你变成了一个听话的玩物。

        你会对他露出晚樱般嫣然甜美的笑容，会在他的掌控下哭泣求饶，做出让他满意的反应，你曾为他死，现在你为他而生。

        每当宿傩不在你身边时，你就像尊无人供奉的雕像，精美外表下内心残破而空洞，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反应。你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你变成了一个脑袋空空只属于宿傩的人偶娃娃。

        这是不对的。

        宿傩终于意识到。

        他要的是你作为一个人，而不是玩具。

        于是宿傩与你定下束缚，让你忘记新生后所有记忆，只有当你说出了那个词，才会想起现在的一切。你开始了新的生活，作为失忆少女被村民收留，拥有了家人，作为被人尊重的巫女生活着。

        你回想起所有过往，不知不觉流着泪。

        宿傩“啧”了一声，“怎么又哭了，哪里不对？”他看起来并没有不耐烦，只是在考虑如何解决问题一样。

        你摇了摇头，扑进他的怀里，“宿傩大人，要是我不说出那个词怎么办？”

        要是你不说出“我爱你”，你永远不会想起和宿傩的过去，他肯定也不会告诉你。

        宿傩似乎笑了一声，把你搂进怀里，让你仰头注视他，慵懒地说：“怎么可能。”

        你依旧是你，你依旧会爱上他，他清楚这一点。

        你听明白宿傩的意思，笑了笑，又坦坦荡荡重复着绝不会后悔的心意：“我爱你噢，宿傩大人。”

        -甚尔-

        你十六岁那年家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

        因为你父亲是政要，母亲出身财阀，你见过许多想要对你们一家不利的人，这锻炼出你坚强的心态，但即使你再冷静，也无法抵抗超自然的力量。

        你命悬一线时看见了眼前的东西，那是一个漆黑庞大的类人形怪物，它一只手臂扼住你的喉咙，这就是你窒息感的来源。

        就当你以为会命丧于此时，怪物被一道清亮刀光斩断，你跌落在一个少年的怀抱中，他面容俊秀，但嘴角的伤疤和彪悍的气场使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无害。

        你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体向他道谢。

        他扯了扯嘴角，“别客气，是收钱的。”

        这天你知道了咒术界，知道了家里前段时间的灾厄都是一个诅咒师的手笔，你父亲联系上了咒术界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请他们派人来解决。

        那个救了你的少年就是大家族的子弟。你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知道了他叫甚尔，是京都人。

        你时常找甚尔聊天，他有时候会回，还会说很多话，有时候又会几天不回消息。

        你知道了不少关于甚尔的事情。他看起来比你高很多，其实比你还小两岁。他挺不喜欢家里人，他家里人也对他不太好。

        你有时候会给他寄伴手礼，或者最近喜欢的书。你们保持着朋友之间的联系，直到你大学毕业时，甚尔说他要离开家了，要和他见一面么？

        你欣然同意。

        你约甚尔在一家料亭吃饭。他看上去心不在焉，你好奇地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家了？不是说不行么？”

        你以前就建议甚尔离家出走。纵然知道了他的家族在咒术界声名煊赫，地位崇高，但他家的人都轻视甚尔，你就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了。

        在你看来甚尔很厉害，完全可以自己做出一番事业，不该就在家里忍受鄙夷。你看得出甚尔不是没有这个打算，却没有这么做，只说还不行。

        甚尔懒懒地说:“打败了家里人，所以才能出来。”

        你有些惊讶，“这么厉害，不愧是甚尔君。”

        甚尔本想与你见一面就走，你挽留他，说给他准备好了住所，他可以先去歇歇脚。在你的软磨硬泡下甚尔没有拒绝。

        等甚尔住下后你又提议，你希望能雇佣他保护你，甚尔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想包养我么？”

        你刚想道歉，甚尔说:“也不是不行。”

        ……

        行吧，他不介意就好。

        总之，甚尔没有离开。你从偶尔周末去甚尔的公寓，到每周都会去找他，再到和他住在一起，顺理成章地和他交往了。

        你太了解甚尔了，你完全知道怎么相处能让他接受，你把自己身边变成他的舒适区，希望他永远不会离开。你不是冲动的人，所以你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你珍重又爱惜的心上人终于长大了，终于有那么一丝可能你能够抓住他了，你怎么能让他离开？

        然而甚尔并不是会被驯化的宠物，他是强大的、永远带着傲气的野兽。他时常会离开一些日子，做些自己的事，你猜大概和咒术师有关。

        你并不希望他再跟他和咒术界有牵扯，你和他开始发生争吵，你不理解:“明明你也很讨厌咒术师，为什么不能当做生活里没有他们呢？”

        甚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是我出身的地方，我只是讨厌家里人，是你不喜欢咒术师吧。”

        没错，你讨厌不受控制的东西，你讨厌所有可能会把甚尔带走的东西。即使那是他出身的地方，对他来说那边的世界才是真实。

        甚尔摸了摸你的头，起身想走，你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腰，问他:“可以不走么？”

        甚尔皱着眉，带着点焦躁，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你，他的眼神很冷。

        你被他的眼神刺伤了。你知道你这样限制他的行为会让他反感，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容忍你这种放肆了。

        所以最后你还是放开了手，平静地说:“你走吧。”

        你没有去看甚尔的表情，不知道他离开时是不舍还是放松。你一个人留在空荡荡房间里，蜷缩着抚摸着腹部。

        你打算出国，帮助母亲的公司开拓海外项目，顺便在国外生孩子——你在国内未婚生育的话会给你父亲抹黑。

        一个月后，你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往地球另一端。

        在候机厅内，你戴着墨镜，学他一样保持面无表情，应该很酷吧，毕竟他就这个表情就很酷。

        他又冷漠又决绝，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你觉得他这样子真的太帅了。

        你自嘲地想，可你也是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你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身边坐了个人，直到那人问:“你去哪？”

        是甚尔。

        你拼命忍住眼泪，恶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说:“哪也不去，回去结婚！”

        甚尔惊讶挑眉，“这么快？”

        你气笑了，“再不结婚孩子都要生了。”你抓住他的手覆在你的小腹上，重复道:“你的孩子，你不结婚孩子就要没父亲了。”

        甚尔愕然的表情渐渐变得柔软，他问:“有多久了？”

        你不假思索道:“两个多月。你走之前就想告诉你的，看你特别想离开，就没说了。你还要离开么？”

        “不了。”甚尔捧着你的脸，郑重地说，“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他不是会被驯服的人，但他愿意为了爱而低头。

        -虎杖悠仁-

        你的术式是极为罕见的反转术式，你因此在家中很受重视。

        等到去了高专，和同学们相处后，他们或多或少说过你有些娇气，简直不像个咒术师。

        你眨了眨眼，问身旁的男孩:“所以，悠仁会讨厌我么？”

        你不爱出任务，经常把自己的任务推给同学，就算去现场也是和辅助监督一起当后勤。

        肯定会被讨厌吧。你垂着眼想。

        “当然不会啦。”悠仁递给你一块巧克力，你最爱的那款，你强迫你的同学们随身携带的，“毕竟你的术式决定了你没办法和咒灵战斗嘛。”

        “可是家入小姐以前还在高专上学时就会一起出任务哦。”

        悠仁看着你，清澈的目光没有一丝反感，“这样啊，你是有什么原因不愿意出任务吧。我个人觉得…这也没什么。总不能强迫别人去救助其他人，自己能做到就够了。”

        “悠仁真是好孩子呢！”你亲昵地伸手环着他的脖子。

        可是这么好的悠仁是早就被宣判死刑的，你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他太亲近。

        直到涉谷事变，五条悟被定位诅咒师，他手下相关势力全部遭受排挤与拷问。你们家因为过早站队五条悟，也过得非常惨淡。但你家里人坚信五条悟会回来的。

        你无奈，只能跟在同学身边——野蔷薇重伤不醒，伏黑去处理禅院家的事情，所以同学指的只是悠仁。

        只不过几天不见，悠仁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气质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可不行啊，得让他振作起来。

        你牵起悠仁的手，让他感受着你温暖的心跳，真诚地对他说:“请把我当成工具来使用吧，只要你能用得上就好。”

        悠仁勉强笑了笑，“我们是同伴啊，怎么可能当成工具。没想到这个时候你会来，真的很感谢。”

        你陪悠仁进入死灭回游的结界，陪着他寻找终止死灭回游的办法。

        悠仁的剽悍进攻让他赢了很多人，而有你在他身边可以让他伤势好转得很快，你们很快就获得了引人瞩目的积分。

        这就是被当成工具的感觉么？你有些沉浸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战斗中，从小你就被教导，你是个很完美的工具，你要选中一个适合的使用者，来帮助家族稳固地位。

        悠仁就是你的使用者。

        你苦中作乐地开始考虑以后要如何在总监部斡旋，让他们取消悠仁的死刑。如果你们能活到以后的话。

        变故来得很快。有人用积分追加规则，结界内不可以使用反转术式。也就是说，你没用了。

        你脸色煞白，却果断地推开悠仁，“你走吧。”

        悠仁皱眉，“什么？”

        你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我是说，我没有用了，你该放弃我，去找更好用的工具了。”

        悠仁高声反驳:“你不是工具，你是我的同伴！你在说什么？我不会丢下…”

        “可是被重视不就是因为我的术式么？我已经没用了！”你打断悠仁的话，“你会被我拖累的，懂么？”

        悠仁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你缩在角落里没有动，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杀机。

        完美的工具可以任性可以撒娇，没有用的工具就该被抛弃。这是你从小就明白的事。

        你愣愣地顶着身前的空地，回想着和悠仁相识以来的事情，直到身前投下阴影。

        去而复转的悠仁递给你一块巧克力，是你最喜欢的那款，“来，吃吧，我刚刚在附近便利店找到的。吃完我们继续加油。”

        你神色复杂地看着悠仁，无法理解，“可是…”

        “没关系的。”悠仁双手按在你肩上，努力露出笑容，“你觉得自己是工具，那你就是我最好用的工具。我还需要你，就算术式没有用了也需要你。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眼前了，请你陪我走出去。”

        少年疲惫又郑重地注视着你，“好么？”

        不该这样的不该给悠仁带来负担不该继续留下的。但你听见悠仁这样说之后，毫不犹豫地说，“好啊，我陪着你。”

        原来不完美的工具是这样的心情，连不拖累使用者都做不到。

        你乱糟糟地想着，可是悠仁那么认真地想带着你走，你心里是开心的。

        后来死灭回游终于结束，五条悟也重见天日，咒术界百废待兴，一切都将好起来。

        这时悠仁向你提出交往。

        你惊讶极了，“我真的能够和悠仁交往么？我根本不会喜欢人。好奇怪，悠仁喜欢我么？”

        悠仁失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想和你交往啊。你没有想过的话，不如就听我的吧？”

        “好啊。”你答应的话语不经思考就说出，你习惯了听从悠仁的安排。

        “好孩子。”悠仁夸奖着摸了摸你的头。

        你觉得悠仁好像有些变了，不过好像对你而言更适应现在的状态，那就没什么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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