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昔

就在这时，“手术中”的灯牌终于暗了，王萱萱被推了出来，汤夏和许子廷都站起来去迎接。

        “手术很成功，术后禁食，等待肠胃功能恢复以及排气后才能吃流质食物”医生边走边嘱咐道。

        汤夏连声答应，看了眼王萱萱，她微微眯着眼睛，汤夏对她笑了笑。

        把王萱萱换到为她安排的病床上，也许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汤夏才觉得困顿。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拉着帘子在自己的病床上休息，不好过多打扰，汤夏悄咪咪抬了个空椅子放到王萱萱的病床边，准备在这趴会儿，看到还有另一个空椅子，在病房里看了一圈没看到许子廷的人，于是又抬着那把空椅子到病房外的走廊去找他。

        汤夏一出门就看到他了，他坐在离病房最近的一张空床上，低头正在回复信息，汤夏用气音问道：“许老师—要椅子吗？”

        许老师也同样用气音回道：“放这儿吧，谢—谢—”

        汤夏突然觉得很好笑，像学生上课讲小话，想笑又憋住，憋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许子廷看她这样也笑了，指了指病房，示意她快回去休息。

        汤老师依旧不会辜负许老师的“期望”，回病房一趴下就睡着了，虽然睡得不踏实，得盯着输的液，但值班的护士也还比较负责，因此汤夏也算有在好好休息。

        医院的作息是早睡早起的，早上七点不到就开始叮铃桄榔响，汤夏被吵醒后竟然意外的没有困得要死，反倒有种短短一觉快速补充精力的感觉，她看了眼还在睡觉的王萱萱，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再次尝试给未曾接通的号码打出去，结果没想到这次响了三声就接了，汤夏没想到，立马站起来朝外面走去，经过坐在椅子上趴空床上睡觉的许子廷，朝走廊尽头的窗边走去，边走边捂着嘴巴的电话快速打招呼道：“喂，您好，请问是王萱萱的家长吗？”

        电话那头的音质有些吵杂，正当汤夏准备重复一遍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是啊我是萱萱奶奶，怎么啦？”

        “我是王萱萱的老师，她身体不好在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还要住院，您过来照看她吧？”汤夏回复。

        “啊？住院？怎么搞的啊？”老太太疑惑道：“严重不严重啊？”

        汤夏还是实话实说道：“急性阑尾炎，昨天半夜做手术了，现在没事了但是需要有人来医院照顾。”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反应了一会儿：“啊我马上坐7路车来，那个老师啊，手术的钱我带两千块够不够的啊？”

        汤夏愣了愣，脑海里闪过王萱萱固执不肯做微创手术的样子，声音沉重下来：“您先过来吧，钱的事情再说。”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慌慌张张应答两声就挂了，汤夏盯着回到拨号主页面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连许子廷走过来都没发觉到。

        “怎么了？”许子廷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句打断了汤夏的思考、吓了一跳。

        “哦，就是家长，联系上了。”

        许子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是她奶奶，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许子廷了然，他在五中教书也快十年了，知道五中农村来的孩子多、留守家庭更是多，像这种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奶奶照顾的他见得很多。

        许子廷敲了敲手机：“史老师和向老师在来的路上了，跟我发信息说还有十五分钟到”——向老师是年纪组长，教化学的女老师，有点驼背。

        汤夏注意到许子廷把手机屏幕敲亮了，他的屏保是一幅较为留白的有船有桥的风景画？

        想不到许老师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王萱萱醒了吗？”汤夏突然想起她俩现在没一个人在病床边，万一王萱萱醒了没见着人怎么办。

        “没呢，我醒了就进去看了一眼，还睡着，早上得输两瓶液。”许子廷回答道。

        汤夏朝许子廷过夜的空床那儿抬了下下巴：“去那儿坐着等吧，也能常看她醒了没”，说着就往前走，许子廷在后面跟着。

        “你饿吗？”许子廷突然问。

        “啊？”汤夏被问得一愣，仔细感受了下：“还好。”

        许子廷点点头：“那我们就等回去的时候再吃。”

        汤夏听到他说“我们”，心头肉没出息地一跳，灿烂道：“行！”

        汤夏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王萱萱还是安静睡觉的模样。

        这次他们没有再像手术室外那样并肩而坐，许子廷坐在汤夏搬给他的白色木椅子上，侧对着坐在床沿边的汤夏。

        汤夏看着他头顶小小的发旋，开口说到她担心的事：“王萱萱奶奶刚刚问我带两千块钱来够不够。”

        许子廷靠在椅背上懒懒地仰头看她，知道她心里在为学生担心，却反问她：“你是她的什么？”

        汤夏被问得一愣：“老师啊”

        “班主任吗？”许子廷咬着她的话音继续问。

        汤夏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果然听到他用照理带鼻音的慵懒声音说：“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你更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会由她班主任去解决，上头还有年级组长、教导主任、书记、校长，他们会商讨解决方案，我知道你很着急想帮助她更多，但也只能等如果有捐款的话你自己在能力范围内多掏点钱，你只是她的任课老师，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汤夏知道他意在安慰自己，却还是很执拗地问：“你觉得我太理想主义了吗？”

        许子廷摇摇头：“只是让你不要瞎着急，现在人好好的不是吗？”

        汤夏撇了撇嘴：“但是当初是你帮我给钱看病的，我当然也想做更多。”

        许子廷笑了：“你后来不也把钱还给我了吗，并且你那费用和这费用一样吗？”

        许子廷想到那时他刚复工不久的某一节数学课后，他正回到办公室刚坐上凳子，跟了一路的屁股尾巴就跑到他跟前，红着张脸从兜里掏出一捆有零有整的钱，许子廷没伸手接，她就把钱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她说：“不能让老师给我出钱，你赚钱也不容易。”许子廷没有任何反应，接受拒绝之类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她说完也就走了。

        当时汤夏看病的时候就把花了多少钱记下来了，不多不少地准备好了给他。

        原来他都记得以前的事，汤夏突然觉得过往的一切都鲜活起来。

        “行了，我倒水去，你别多想了。”许子廷说着便拿着自己的玻璃杯起身往开水房走去。

        汤夏：？他昨天有把杯子一起拿上来吗？

        汤老师发现自己真是色令君昏，只顾着看人家脸了。

        汤夏往病房看了一眼，王萱萱还在睡，估计这几天晚上都难受得没睡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过一刻。突然想起还没有告诉小杨最新消息，于是点开和小杨的对话框，输入：手术很顺利，待会儿马上跟班主任和年级组长交接一下就能回去了。

        小杨今天有早课，几乎是秒回：好。

        一抬头却看见许子廷从护士站那边走过来，一手拿着灌满热水的双层隔热老干部专用玻璃杯，一手拿着个纸杯子，走进了发现是两个。

        许子廷站到汤夏面前，先把俩纸杯给她，然后拧开自己的杯子，动作却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杯子我刚刚洗过了，水我还没喝”

        汤夏没当他说完，双手举着两层纸杯递到他面前：“不介意，倒吧！”

        许子廷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给她倒水，隔得太近，眼镜上了一层雾。

        倒到一半他就停了，解释道：“医院没有凉开水，只要热水，很烫，你”许子廷左手拿着分出去一半水的玻璃杯，右手拿着盖子，两只手做了一个小幅度倒来倒去的动作：“这样过一过热水，凉得快。”

        汤夏看着他雾气渐消的眼镜和动作，笑出了声：“好像我奶奶。”

        许子廷靠墙站着，嘴角扬起，掩饰似地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眼镜又蒙上一层雾，汤夏看不清他眼底是否有笑意。

        汤夏听他的话过着热水，觉得自己像杂技团里耍球的小丑，逐渐带了点表演性质地去过水，芳龄二十有二的汤夏老师真的觉得很有趣。

        “你知不知道”许子廷幽幽地来了一句：“我们农村有句土话。”

        汤夏眨巴着滴溜圆的大眼睛：“啥？”

        “玩水的孩子会尿床”

        还没等汤夏来得及有反应，许子廷背部一用力离开了靠着的墙面，朝病房一抬下巴：“她醒了。”

        于是“会尿床”的汤老师又屁颠屁颠跟着他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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