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疑云重重

萧雨折返时，天边的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途中碰到几队值守弟子，也只说赏月方归，并不多言。

    回房简单洗漱之后，他当然是睡不着的，看见墙角木架上搁着一个白瓷茶叶罐，便取了些泡来醒神，而后重新掏出昨晚发现的那几根丝线，便再次陷入沉思：“那通道虽简陋，却隐秘非常，黑衣人被发现后一路逃窜，竟还要到哪里，必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可其中空空如也，是因为我没能打开机关吗？还是我被发现了？又或是那其中另有玄机？”萧雨毫无头绪，只好收了丝线，晚些再作计较，衬着些许疲惫回到榻上稍作歇息。

    没歇多久，萧雨肚子里已热闹得“敲锣打鼓”，一夜忙碌，他是生生被饿醒的，挣扎着撑起身子，脑袋还有些昏沉，此时却听到了“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

    萧雨忙穿上鞋，整理过衣衫道：“请进。”

    推门而入的却是清音，她手中拎着红漆食盒，向萧雨轻身一拜，将食盒放在案上笑道：“萧长老，掌门看您此刻尚未醒来，想必是过于操劳，特命弟子来给您送些饭食。”

    萧雨回礼道：“有劳姑娘，劳烦代我谢过秋掌门。”萧雨在说话的功夫，暗中打量清音的衣着，试图与那几根丝线比较。

    “睡得好啊，萧兄！”还没见到来人的半个衣角，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萧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果然是离尘满面春光地走进房来。

    “清音姑娘好！”离尘拜道。

    “离尘长老，”清音清作一揖，“萧长老，饭食已送到，弟子告退。”

    离尘的山水折扇一下下在手心“啪啪”敲着，眼神里意味深长：“萧兄，你这睡得好，吃得香，嗯！好像是胖了点儿！”一通打量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萧雨正夹着几根腌菜往嘴里送，不等他把满肚子的“好话”和盘托出，便追问道：“月影花查得怎么样了？”

    “就不能聊点儿别的吗？快了，快了！今晚就给你结果。”离尘展开折扇，边扇着边埋怨道。

    萧雨把那块裹着丝线的手帕扔上案：“你看看。”

    “我说萧兄，你这正吃饭呢，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离尘用扇子指着手帕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干净吗？就往桌上扔，吃饭的可是你。”

    萧雨扒拉着碗里的粥，漫不经心道：“放心，绝对不是人的心肝，你拆开看看。”

    离尘这才满面嫌弃地用扇子拖着那手绢拆开来看，萧雨便接着把昨夜的经历和自己所想尽数告知。

    离尘把染血的丝线放在光下细瞅了瞅，又上手搓了几下，皱着眉道：“这细线的质地是有些不同，看似普通，却极为难得。”

    “也就是说，一般人穿不上这样的衣服，可对？”萧雨放下了筷子。

    离尘道：“没错，这布料极能御寒，最适合这山上弟子穿，但并非人人可有。”

    萧雨不禁笑道：“果然这样的事还得问你才行。”

    离尘满口报怨：“你这人！找我帮忙，嘴上还不饶人，真是人善被人欺，世风日下啊！”

    萧雨不理，拾起筷子夹了块萝卜。离尘眼神一瞟，看他满面倦容，心知这家伙是真累了，便收了丝线保证道：“你放心，交给我了，对付那些师姐师妹，你这样的正人君子自然是不擅长的，我就再吃点儿亏，帮你一帮！”

    萧雨实在猜不透离尘满腹的花花肠子，便由他去了。

    倚月门中的形势远比萧雨所料复杂，除去月影花的异样，他在山上和山下所遇的密探是否为同一伙人？后山密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击倒的黑衣人为何会凭空消失？

    在黑衣人消失以前，萧雨并未多想，只把这次跟踪当作意外，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意外”。以他下手的力度，黑衣人本不会醒的如此之早，即使醒来，也不可能自行挣脱定身咒，除非有法力高强者出手破解，既如此黑衣人有没有可能是里应外合，那么他这次夜行真的只是意外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他前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的意图会是什么？再加上那洞中沾血的丝线，究竟是谁留下的？

    萧雨越想越糊涂，却也认定这其中定有云诡阁插手，可他们的手断不可能伸的这样长，起码月影花一事就不是他们能力可及。

    萧雨今日并没打算休息，昨晚那女子既然是个生面孔，那么她会否是倚月门弟子便难以肯定。

    他在山上呆了半月，虽说倚月门上千弟子他不可能全部见过，但打过照面的一定能认出，所以那黑衣人也许是昨日偶然上山，但如果他真是长居在此，要么是她深入简出，有意避开自己，要么她便不是门中弟子，而是在这山上做工的仆役，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有必要查上一查。

    于是整整一天，萧雨都在山间各处走访，而且特地挑平时不大去的地方查看，却仍然一无所获，有此可以大致确定，昨夜的黑衣人也许是擅自闯入，现在想要找到她，难上加难。

    这日傍晚，天空有意无意地飘起了一阵小雪，等到夜幕降临时，廊上廊下都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

    萧雨披一件半旧白袍，拎着两壶桂花酒，往离尘房间走去。

    离尘当然不会睡得这样早，高山之上，月夜之中，面对朱门外的纷纷白雪，总觉那飘落的更似月光，庭中栽着的恰巧是桂树，一片清冷萧瑟中，不觉吟道：“望尽身前身后事，亦无身后亦无前。”

    萧雨刚刚走到离尘房前，听他念出这样一句诗来，胸中块垒顿时疏散开来：“潇洒通透，莫不过离尘！”萧雨说着，迈步进门。

    离尘料到是他来了，懒懒地并不起身，伸手在案上摆好两个酒盏。

    萧雨笑道：“你倒会享受！”紧接着拔开酒塞，一股清亮的酒水自瓶口缓缓流下。

    离尘端起酒盏，轻轻一嗅，浓郁的香气瞬时沁入心脾，浅饮一口，化开满口醇香，酒水有如春雨润物般，暖得五脏好生舒服，似醉非醉间，离尘幽幽吟道：“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

    萧雨亦唇齿含香接道：“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离尘朗声一笑：“雪夜饮酒，屋里又都是桂花香气，只当是赏了花了，多谢萧兄了！”

    萧雨淡淡地笑着，给离尘再斟一杯，心底难得地轻松：“这几日看你辛苦，不慰劳你肚子里的酒虫，若造反了可怎么好！”

    离尘听言，大笑道：“好个狡猾的老实人！跟我来吧！”

    离尘离了席也没舍得放下那瓶桂花酒，引萧雨走到廊下，伸手指了指院中的月影花：“你看那片雪地，可瞧出什么了吗？”

    萧雨走进雪里仔细看了看，还是摇头。

    离尘被他困惑的模样逗笑了，戏谑道：“也有你弄不懂的事情？还得我提点提点你。你不要只顾着看花，瞧瞧白雪下面有什么不同？”

    萧雨低头再看，还是摇头：“看不出来，你直说吧。”

    离尘饮一口酒道：“不怪你看不出来，确实有些为难你了。”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包好的纸递给萧雨，“你看，这土也是红的。”

    萧雨打开纸包，放在眼前细看：“果然如此，如此说这毒源自地底吗？”

    离尘道：“不错，起初我只是发现这院里的土色有些奇怪，而后在山间查看时，这般情况在极少的地方略明显些，为确定毒源所在，我又深挖近一丈，想了些办法才发现毒性果然有所加深，只因土地和花叶颜色过深，抢了这暗红色，所以平日里几乎看不出来。”

    萧雨道：“现下情况严重吗？”

    离尘道：“有些麻烦，现在只是花瓣现出异样，毒性若再深些，大抵连花带叶也会尽数变成红色。”

    “那时只怕会出更大的乱子。”萧雨低着头来回踱步。

    “从来都是祸不单行，你看这件事要现在告知秋掌门吗？”离尘给萧雨递过酒道。

    萧雨接过酒壶，却不喝上一口，只在手中轻晃，而后眼神一亮道：“现在就去！事已至此，没有她帮忙，根本查不下去。还有昨夜的黑衣人，还得让她去找。”

    两人连夜赶到秋引鸿居所，迎面便遇到了清音，讲明原委后，清音立刻引二人往练功房去。

    秋引鸿此刻正在修习功法，忽然察觉三对略显匆忙的脚步往自己这边来，只听“咚咚咚”三声，“进来吧！”秋引鸿不等清音通报便开口说道。

    清音轻推开门，侧身请萧雨和离尘进入，自己则准备退下。

    秋引鸿道：“你留下。”

    清音这才关了房门，侍立在秋引鸿身侧。

    萧雨深夜来寻，必有大事告知，秋引鸿问道：“萧兄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萧雨便将近日查月影花所得详细告知。

    “你的意思是，花中的毒性源于山体内部？这怎么可能？”秋引鸿有些吃惊，“山体之内会有什么毒物？”

    离尘道：“秋掌门，萧兄所言不假，我暗查许久，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

    “您别误会，”秋引鸿忙道，“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不过我想不出，是什么厉害的毒物能让整座山峰染毒。”

    离尘道：“秋掌门的话在理，在下见过不少毒物，但有这等为威力的确实少见，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毒源，否则便如萧兄方才所说，月影花凋谢只是开始，其它草植也会接连衰败，那时便危险了。”

    秋引鸿道：“多谢长老，此时可否请您继续追查，秋某感激不尽！”

    离尘笑道：“秋掌门言重了，事关重大，在下断然没有事做一半，撒手不管的道理。”

    这话说得直接爽利，十分和秋引鸿的脾气，秋引鸿不由拱手赞道：“曾听萧兄提过长老，对您是满口称赞，如今与您相识不过数日，长老为人可敬可佩！”

    离尘与秋引鸿相交不深，被这突如其来的恭维“打”得措手不及，一边道谢，一边对萧雨道：“我这点儿名声，真是有劳萧兄惦记了！”

    萧雨无奈一笑。

    话到此处，萧雨将心头另一桩事提了出来：“秋师妹，我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秋引鸿道：“萧兄有话但说无妨。”

    萧雨踟蹰片刻方道：“贵派后山是否有一条密道？”

    秋引鸿骤然怔住，脸色竟也变了：“萧兄查到了什么？”

    这便是默认了。

    萧雨没想到她回应的如此坦诚，离尘除了惊讶，倒更欣赏秋引鸿不少。

    当萧雨将后山遭遇悉数讲明，秋引鸿脸色越发难看，任谁都能看出，那里面的秘密绝对小不了。

    “师妹，你日后一定小心提防，莫要让恶徒有机可趁。”萧雨不便多言，只得好心提醒，至于染血的丝线，秋引鸿与清音都表示不曾见过，还需离尘追踪查探。

    眼下形势远比预料的复杂，秋引鸿的思绪也随之搅动，在这片刻的沉默里，有愤怒，有忧虑更有犹豫。

    萧雨既然明白这其中的难言之隐，便不会让朋友为难，拱手道：“师妹，月影花一事我和离尘会继续追查，余下的事你多加小心。天色已晚，我们就先告辞了。”话毕便往门边走去。

    “萧兄！”秋引鸿突然开口：“还请你替小妹继续追查下去！”

    萧雨脚步一顿，回头看去，秋引鸿紧蹙双眉，似乎正在下很大的决心。

    “此事重大，仅凭我与清音恐怕难以达成，唯有劳烦二位了！”秋引鸿接着道。

    萧雨本想避嫌，但想到秋引鸿尚且如此坦诚，他再推脱岂不造作：“师妹放心，我必当尽力。”

    “多谢！”秋引鸿拜道。

    诸事商量停当，萧雨和离尘并肩走在回房的路上，离尘背着手感叹道：“萧兄，你这师妹还真不容易！”

    萧雨亦叹道：“确实不易！恐怕她知道的不比我们少，却还要请求我们两个外人，事已至此，不帮她情何以堪！”

    离尘听他这话，无奈间缓缓摇头：“你的麻烦从何而来，你自己究竟想过没有？”

    “这样的麻烦便是情谊，有情有义方可言活着，”说时转头看向离尘，“不然，你我如何为友？”

    离尘大笑，眼中却是酸的，左臂绕上萧雨肩头笑道：“就凭这句话，你我今夜必要大醉一场！”

    遂两人彻夜饮酒畅谈直至天明，自不必说。


　　https://www.msvvu.cc/83056/83056047/5708249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