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雏形

李郎中当天晚上留宿在了褚一一屋里。

        他给褚允执诊断的时候江照里腆着脸留在一旁，无视了褚允执要赶她走的眼神。

        中医之道江照里不太懂，李郎中的诊断结果她只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结合她上辈子选修过的人体解剖课知道了褚允执断的是左小腿胫骨。

        古代没有麻药，断骨重接的过程十分煎熬，江照里看着就心惊，甚至感觉自己的腿都痛了起来。但褚允执这个当事人反而一声没吭，只是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接完后李郎中也轻松许多，说这腿医治及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江照里听了心情大好，她去看褚允执，发现他的表情也不再紧紧绷着，于是心情更好了。

        翌日一早，江照里照旧驾着驴车送他出了山。

        “远是远了些，风景倒是不错。”李郎中坐在马车上打量着四周，神色舒缓。

        江照里听了心里一动，脑子又活泛起来。

        撇去褚允执的身份不讲，他们现在的艰难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环境的艰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定居在陈家村，陈家村的现状不改变，他们的生活水平就不可能产生质的飞跃。

        而陈家村的贫苦主要有几个原因。一是自然条件的限制，二是交通条件的不便，三是基础设施的匮乏，四是外界信息的滞后。

        但与此同时，陈家村也存在其优势。

        那就是美。

        这种直白、天然而壮丽的美，不是任何地方都有的。

        一位伟人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古代有不少文人骚客都对美好的自然风光心驰神往，甚至会专门四处游历，在山林中吟诗作赋。

        大闵亦是这般，只不过滇南山林的毒瘴毒虫让那些文人们望而却步。

        那如果这个问题被解决了呢？文人们是不是就会来？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消费，就会带来层出不穷的资金与信息。

        另外为了谋生，几乎每家每户都发展出了独特的技艺，如果将陈家村完备的生存圈发展成一条完善的产业链，会如何？

        生产分配与交换环节，是不是也有了？

        经济基础发展起来了，上层建筑还会远吗？

        但是这些事情仅靠她一个人能做到吗？

        江照里问自己。

        她很清楚答案是不能。

        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她就是个普通人，所知不过微末。她需要村民的理解、支持与合作。

        道阻且长啊。

        江照里长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又开始感激2876系统的存在。庞大的知识库意味着她至少有机会去学、去尝试，而非终日纸上谈兵。

        【恭喜宿主您终于发现了2876的价值所在。藏书馆系统2876号，你，值得拥有噢~】

        系统一向冰冷平直的机械音难得带上波动。

        【……】

        江照里总觉得这声音里带着嘚瑟。

        江照里想了一路，回去的时候直奔褚允执的屋子。

        她敲了敲门。

        “二郎，你在吗？我可以进去吗？”

        “进。”

        江照里依言推门进去。

        褚允执正坐在书桌后，抬眸看向她，“什么事？”

        江照里张口欲言，却瞥见褚允执手上拿着李郎中开的药方，忽然想起她不识字的问题，一下便有些心虚。

        原本江照里是想通过系统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的，但她那薛定谔的系统说什么藏书馆系统只提供学习资料，不提供学习教程，什么由于她这个使用者接触范围有限所以这个世界的文字数据系统也没有收纳完整云云。

        她纠结了许久，干脆破罐子破摔，对褚允执道：“就是……那个……你能不能教我识字？”

        褚允执一怔，似乎讶然于她提出的这个请求，片刻后应允下来：“可以。”

        他将药方放到一旁，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本书翻开第一页，然后看向江照里。

        “啊……现在就学吗？”

        “你想何时？”

        江照里没再说话，老老实实拖了一张凳子坐到旁边。

        “一个都不认得？”

        江照里点点头。

        “会用笔吗？”

        江照里摇摇头。

        她只会用硬笔。

        褚允执似乎有瞬息的哑然，江照里一下就有些羞赧。

        为什么她还要上这种幼儿园认字课程？

        好在褚允执还是十分贴心的，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平和地教了起来。

        他声音悦耳，语速合适，江照里那点子尴尬很快无影无踪，专心记了起来。

        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专注，时间在无知无觉间快速溜过。

        直到褚允执停了下来，江照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先到这里，之后每日未时，你来寻我，我再教你。”

        江照里自然是连声应好，还狗腿地倒了一杯水推给褚允执。

        “还有一件事……”

        褚允执抿了口水，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我想做点小生意……”

        江照里大概说了下自己的规划，长篇大论，甚至在旁人听来有些不切实际，她说得口干舌燥忘乎所以，事后想想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画大饼的。

        但褚允执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江照里终于说罢后，忐忑地望向他，试图征求意见。

        褚允执沉默良久。

        就在江照里以为他要反对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箱，放到江照里面前。

        江照里打开，愣住了，只见里面放着碎银和铜钱，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褚家所有的储蓄，但褚允执现在都给了她。

        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江照里再清楚不过了。

        “不多，先拿去用。”褚允执道。

        “谢谢。”江照里郑重道。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她在心里默默承诺。

        之后江照里每日按时去找褚允执上课，知道了褚允执为什么把时间定在未时，因为这是他教褚一一读书的固定时间。她和小孩两人一左一右把褚允执夹在中间，听得一个比一个认真。

        褚允执实在很有教书的天赋，江照里后来常戏称他为“褚老师”。

        褚允执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之后便无动于衷了。

        余下的时间江照里也没闲着。

        她拼命从系统那里兑书，汲取建筑知识，用火烧过的细木当做炭笔，对着褚允执那张效果图将剩下的图纸画出来，然后设计结构，计算承力。

        她计划建一个二层复式小楼，古代没有钢筋和水泥，她打算内里用铁或铜质长条加固，外面再用泥砖和木材。

        她必须根据材料的密度、硬度、彼此接触面积等等计算出一个精密的结构，确保楼不会塌。

        学的多了，饿得也快了，很多时候，江照里一天要吃五顿才够，她觉得褚允执和褚一一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图纸基本成型后，她去村里的铁匠那里买了很多铁材和铜材，在院子里依样画葫芦支起了一个小熔炉，又去林子里砍了很多木材，整日拿着锤子和刀具捣鼓这些材料，试图做出一个等比微缩房屋模型，以试验计算出来的数据。

        偶尔会用多余的木材给褚一一雕刻几个小动物，活灵活现，小孩肉眼可见的开心，几乎是爱不释手。

        有时褚允执也会在她旁边坐下，给她搭把手。

        更多时候江照里会以腿伤为由强硬拒绝他的帮忙，而褚允执也不像之前那般固执了，顺从地应了她，只安静地看着。

        江照里对于他改变的原因并不清楚，但不妨碍她为此感到舒心。

        在这期间，二霍找上了门，江照里对褚允执解释了他的来历，褚允执对此未发表任何想法，一副由她去的样子。

        褚家空屋有限，江照里只能将柴房收拾出来给二霍暂住。她对此十分不好意思，二霍却说有住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有二霍打下手，江照里一下轻松了很多，也能腾出更多时间学习了。

        她长久地待在自己屋内，有时也会因为过于沉迷而忘记时间，直到褚允执或小孩来叫她才想起到了吃饭时间，要起身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下半边身子都坐麻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江照里的等比微缩房屋模型终于成功做了出来，褚家大郎的下葬时间也到了。

        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和风煦煦。

        褚允执请了村民，将褚家大郎的棺材抬上山。

        江照里打包了好几件原主的衣服和褚家大郎的棺材一起埋进土里，当做她给原主立的衣冠冢，烧了两人份的纸钱下去。

        对着墓碑认真拜了三拜，每一拜她都刻意停了片刻，她心里清楚，这是在拜两个人。

        她直起身，发现褚允执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自己。

        他那时的眼神江照里并不陌生，这段时间褚允执常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等她疑惑地回望，他却又移开视线了。

        次数多了，江照里也就习惯了，尽管那其中的意思她至今不明白。

        “生人葬衣冠，为不祥之举。”褚允执忽然道。

        江照里含糊其辞，“这不是怕你大哥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吗。”

        褚允执默了默，意味不明道：“大嫂与大哥感情甚笃，倒叫我有些意外。”

        江照里一下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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