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桦树林

梁琛为了能顺利参加此次的四人行之旅，可谓是用上了他毕生的笔墨，此笔墨乃是真笔墨。他抄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中性笔刚好结束了它悲惨的一生，被绝情地送入垃圾桶中。

        男孩子伸了个懒腰：“终于写完了！”

        等梁琛拿着作业去找戚美怜看的时候才得知，其他三人已经率先完成，并且作业的质量极高。

        到了他这……

        “都是自己做的？”戚美怜的眼镜夹在鼻梁上，她挑了个眉，明显是怀疑的态度。

        “是啊。”当然是他独立抄写的。

        “那我随便考你一道题，应该没问题吧？”戚美怜追问。

        男孩子瞬间不淡定了，这正是拼演技的时候：“当然没问题！”

        戚美怜是教语文的，于是从语文的套卷里随便抽了一道默写题考他，这种默写不用问也知道，除了非常自觉的学生，是不会在被当成课下作业时不对照着书本写出来的。

        “日月之行的下一句。”戚美怜拿着作业本低头问梁琛。

        天，那个行居然读xing，而不念hang啊。

        梁琛抄作业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日月会排成一横行，难不成它们也要定期站岗值班？那会不会有轮休……

        “问你呢，下一句是什么呀？”戚美怜此时已经抬头，对上了梁琛游离的目光，将后者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

        “以观沧海！”

        没办法，梁琛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观沧海》中的这一句话了，他只能大胆去蒙。

        “那东临碣石的下一句呢？”戚美怜又问。

        “以观沧……这怎么一样呢？”梁琛反问，他十分不幸，在这场命运之赌神的离去中失去了机会。

        “你啊。”戚美怜起身，重新把书本整理好，递给男孩子，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但是十几岁的孩子也要开始定自己的目标了，你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有些东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我很体谅你的难处。”

        她拍了拍梁琛的肩膀：“你想出去玩，现在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今天晚上之前把《观沧海》背诵下来，然后找我默写一遍，如果全对，我就不没收你的出门条。”

        “好不好？”女人完全是商量的语气，她和“桂花树下”孩子们的交流永远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她是老师就居高临下的一味去数落学生，她并不认为那是对的教育方法。

        “好。”男孩子点了点头。

        梁琛抱着自己的课本原本是想回宿舍背书的，但是宿舍的环境实在是过于的暖和且舒适，那样的条件下他没办法逼自己背文章，所以他在资助院中的一片白桦树林里选了一把长椅坐了下来。

        借着日落的黄昏泛起橙黄色的日光照亮，时而兴起的寒风吹过，他也能保持些清醒，男孩子翻开书页，低头念书。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他看一遍，又合上书闭上眼借着瞬时记忆小声背诵一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

        梁琛完全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背书简直要了他小命，这文绉绉的东西他平时连碰都不碰，但现在是万不得已啊，而且是火烧眉毛，越着急越背不下来。

        男孩子手指蜷着书页，纸张的一角被卷成了蛋卷的样子，他暗自发誓：今天不背下书就不回宿舍！

        先休息一会，都背了5分钟了。

        梁琛合上书，抬头看着这片高大的白桦树林。

        要是现在下雪就好了。他想。

        裹着银霜似的树干与雪景最配了，一旦有风刮过，整片树林都会沙沙作响，在这里，总能让他想起“宁静祥和”这四个字。

        他站起身，把书放在椅子上，活动了活动筋骨，跳起来做了个投篮的手势。

        梁琛觉得自己帅炸了！

        这要是能让林初看见就好了。

        正想着小神仙姐姐，梁琛就在回头的一瞬间看见林初了。

        不过小姑娘没有发现他，而是拿了张薄纸抵在树干上用铅笔来来回回小心翼翼地涂着什么。

        梁琛走过去，站在林初旁边。

        林初做事情的样子很安静，而且很专注，梁琛走路的动作很轻，她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余光扫见一个男生时，让她一惊。

        “梁琛？”林初打了个招呼，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你在干嘛？”

        “拓树印。”林初边画边解释，“把一张薄纸放在树干上，然后用铅笔涂色，树干表面上凸凹不平的地方就能被印下来，每棵树，每一个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梁琛挑了挑断眉，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他道：“这是你们老师教你们的？”

        “不是，是我描字帖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到的。”

        “你还挺有创意。”

        林初看了梁琛一眼，笑笑，没有应声。

        “我在这里背书，会吵到你吗？”梁琛又问。

        林初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小姑娘想了想，停下手里的笔，又问道：“明天不是要出去玩了吗，你还有什么作业没写完？”

        梁琛无奈，只好如实把自己的遭遇解释了一遍，林初听后也只好让他加油，即时又恢复了寂静。

        青州市的秋冬季是很干燥的，再加上又是北方地区，所以到了10月份已经可以穿厚一点的羽绒服了，估计再用不了多久，今年的初雪就要来了，青州的雪景在全国都是有名的。

        林初又画了一会树印，手都冻得有些僵硬了，她把纸叠好放进外套兜里，又把笔收起来，搓了搓手，正准备离开，看到梁琛还坐在长椅上背书。

        男孩子的鼻尖冻得通红，也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件棉服，里头的衣服也不算太厚实。

        林初走近，问道：“你不冷吗？怎么不回宿舍？”

        夕阳已入了地平线多半，给予人们它最后的余热，余晖映射在天空中，似宝石般透出彩色的光芒，是夜晚前最后的昭示，又仿佛铺上一条红毯，彩云似繁花，迎接着月的到来。

        梁琛看着女孩子琥珀色的双眸，道：“我想把书背完了再回去，要不然回了宿舍之后就背不下去了。

        林初偷笑，见梁琛说完话后打了个喷嚏，便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挂到后者的脖子上：“借你戴一会，明天还我，我先走了。”

        “谢谢！”等梁琛反应过来时，林初已经走出50米以外了，男孩子把围巾紧紧地缠在脖子上，背书的动力倏然间提升了一大块。

        有了林初围巾的动力加持，周日的游乐场之约四人总算是一个不落的聚齐了。

        从“桂花树下”出来，兴奋和激动就难以自抑，像是四只放风的小绵羊，小绵羊们狠狠地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觉得无比新奇。

        什么都是好玩的。

        公交车，公交车上的司机，公交车上的售票阿姨，公交车上的老爷爷老奶奶，甚至是公交车上的手柄。

        四个人里两个男生的个子最高，伸手刚好可以拉住头顶上的手环，小姑娘们够不到，就只能抱着旁边立着的杆子。

        可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每回到站新上来的乘客都比下车的要多上好几个，一来二去，四个人只能被迫往车厢中部走。

        那中间的位置，只剩下手环的位置还空着，树着杆子的地方都被一些成年人彻底占据，他们靠在杆子上面自顾自地低头玩着手机，说是与细杆融为一体都不为过。

        梁琛和程子衿伸手，拉住手环，维持着自身的稳定性，见小姑娘们的身体随车子行驶前摇后晃的厉害，程子衿便开口道：“你们拉着我的衣服。”

        戚悠悠是不客气的，小姑娘手一握，程子衿衣服的一角就被她紧紧地抓在手里。

        林初听到这话，耳朵有些红，她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出来，心里反复权衡了利弊，这才准备握住程子衿的衣服，却被梁琛叫住。

        “林初，你抓我的衣服吧，程子衿带不动你们俩的。”

        程子衿轻轻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林初的手悬在半空，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司机迅速来了个急刹，小姑娘靠着惯性眼瞅着就要往前栽，梁琛反应极快地单手搂住林初的腰，前者退了回来，可是右脚没站稳，重重的踩在了梁琛的脚上。

        “嘶！”梁琛吭了一声。

        “抱歉抱歉。”林初吓得从梁琛的怀里躲出来，连忙问，“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没事，你赶紧扶着我吧，不然一会摔倒就更不好了。”

        林初这下没犹豫，她笑了笑：“谢谢。”

        天冷的时候公交车上基本都是不开窗户的，所以上面污浊的空气可想而知，怕是再多坐几站就要窒息了，四个人下车之后才感觉到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拿着门票进游乐场，眼前的景象着实是被惊喜到了。

        这四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游乐场这种地方，原先只是听老师说起这里有过山车、跳楼机、旋转木马、海盗船什么的，但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这回终于是大开眼界了。

        近乎垂直地面的轨道，连续两周半的圆环，过山车从起始点发出，以弹射的速度顺着轨迹走，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声轰隆轰隆地发出巨响，整个过程惊心动魄。

        他们四个面对这样的大家伙纷纷表示并不感尝试，于是先从看上去和谐无害的旋转木马坐起。

        可可爱爱的马车和马匹的造型，一上一下的缓慢起伏，随着优美欢快的旋律转圈，像是水晶球里的童话世界，好像坐着马车的人就是公主，骑着白马的人就是王子一样。

        程子衿挑了一匹白马坐下，梁琛挑的是黑马，戚悠悠和林初选择坐在了马车里当小公主。

        戚小公主把前面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当成的骑士，她命令道

        ：“你们俩，要保护我和林初的安全，知道了吗。”

        “遵命。”程骑士配合着，梁骑士被迫应和。

        几人有说有笑地坐完旋转木马，两位骑士学着动画里的模样，绅士礼貌地弯下腰，请两位公主走出来，程子衿带着戚悠悠走在前面，林初和梁琛走在后面。

        梁琛突然想起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林初，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围巾我今天忘带了，下次再还给你可以吗？”

        “没事，我还有呢，你先拿着吧。”林初似是因为刚开心完，现在说话的样子也带着笑，女孩子笑起来很甜的，有两个非常淡的小梨涡，很可爱。

        她没有责怪梁琛，这让后者放下心来。

        四个人两人一组的前后走着，林初本想找时间和戚悠悠一起走，可架不住梁琛老跟自己找话题聊天，她根本都没时间也没有理由能从梁琛的身边离开。

        “卖棉花糖喽，9块钱两个，5块钱一个！”路边的老奶奶正在机器面前卷着棉花糖，细纱般的棉花糖被层层卷起，像是云朵一样，随着角度的变化，最终被做成了不同的花样。

        林初和戚悠悠的视线向棉花糖投去。

        “想吃？”程子衿和梁琛几乎是同时问道。

        “我请你们吧！”梁琛这个年龄阶段正是爱表现的时候，他快步走到老奶奶面前，给了对方18块钱，被紧随其后的程子衿按下，后者也拿了18块钱，递给老奶奶。

        “你们俩孩子……谁付？”老奶奶笑了笑，手上不紧不慢地做着棉花糖，似是一门手艺，每一步都在精心的设计制作。

        程子衿先开口：“你付了门票钱，我来请吧。”

        “门票钱？”梁琛一拍脑门，又道，“忘了跟你说了，戚悠悠和林初的门票钱已经给我了，她们不让我请客，所以那天晚上戚悠悠才把我叫下楼的。”

        怪不得，那天程子衿隔着窗户，好像是看见戚悠悠给了梁琛一个信封，他还以为是……

        程子衿松了口气。真是想太多了。

        不过程子衿转念又觉得，两个小姑娘都把钱还了，自己好像是欠了梁琛多大人情似的，他有必要挽回一点颜面，冷言道：“我回去也把钱还你，棉花糖我请。”

        梁琛实在忍不住了，他凑在程子衿的耳边低声道：“兄弟，你看这个棉花糖有花花的样子，我想买给林初，你就让我买吧。”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终于决定：

        程子衿负责自己那份和戚悠悠的；梁琛负责自己和林初的。

        正准备付钱，老奶奶才笑眯眯地道：“你们俩跟那两个小姑娘是一起的吧？”

        这俩人这才转头，看见林初和戚悠悠手上一人拿着一个棉花糖，糖的棉絮粘得满嘴都是。

        人家俩姑娘早就趁这两个人“你来我来”的时候买完了好吗？！

        于是，这两位“绅士”感到非常的丢人，夹着尾巴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身后，耳尖红红的，姑娘们倒是在前面说说笑笑很开心的样子。

        程子衿正欲开口打破尴尬局面，身后响起一男人低沉的嗓音。

        他听到那明显上了年纪的男人叫自己：“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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