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局中人（5）

自从造纸厂那件事之后，严莫坤就再也没回过地下室，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停留在他和楚昭衍决定去玩密室出门时的位置上，折叠床，行李箱，丢在沙发里的游戏机。

        “坤叔，这件t恤不带吗，诶？这领子怎么扯成这样了？”尤夏拎起一件领口接近腰围的体恤皱着眉。

        正在拉包链的严莫坤叼着烟回头，沉默了半晌，将包放在门口：“扔了吧。”

        “哦。”尤夏应声将体恤丢进了垃圾桶。

        此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孔霖从门缝中探进来一个脑袋：“坤叔，抓紧，昭哥的人这段时间天天过来查，撞上就完了。”

        “好了好了。”尤夏手忙脚乱的拎起门边的手提包往外走：“坤叔走啦。”

        “我来拿，”孔霖接过手提包：“你们就这一个包啊？”

        “坤叔基本没拿带什么行李，基本都是我的。”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去。

        严莫坤环视了一圈骤然安静的房间，视线在沙发上停留了片刻，好像那个人此刻正抱着游戏机蜷在沙发上一脸贱兮兮的朝他笑着：“坤叔，上班去？商量个事儿呗，今天回来咱能不吃地沟油炒饭了么？喂，看着我干嘛问你话呢，虽然我知道我这张俊美无铸的帅脸总是会不自觉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坤叔？”尤夏站在楼梯口犹疑道。

        严莫坤恍然收回视线，迈出脚关上了门：“走吧。”

        一辆银灰色的小货车正停在路面上，除了副驾驶位以外，后方只有一排座位，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面粉。

        “坤叔你坐前头，”孔霖一边扯着安全带，一边回头道：“前两天刚拉过面，尤夏姐你凑合一下。”

        尤夏：“没事儿。”

        孔霖皱着眉打了好几遍火，车子“嗵嗵”两抖这才极其不乐意的发动了起来。

        严莫坤环顾了一圈车内：“那天你就是开这辆车去找我的？”

        孔霖立刻回答：“啊，对啊坤叔，回来的时候你昏着呢，我生怕给你颠出个好歹来，可给我吓死了。”

        严莫坤点了点头，他隐约记得那天好像是半躺在狭小的座椅上，脑子被烧的浑浑噩噩的，还有汽车的轰鸣声，想来那晚要不是孔霖，自己即便不死也得落下个什么后遗症不可。

        经过“龙腾网咖”的时候，严莫坤看到小雅正趴在吧台上横着手机嗤嗤的笑着，一时有点恍然。

        “你们去花阳市打算做什么？”孔霖找了个话头。

        尤夏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张口说话的严莫坤，温声回应：“还没决定，过去以后先找个住的地方再看吧。”

        “挺好的，”孔霖调整着后视镜：“我在花阳市呆过几年，那儿是旅游城市，空气质量和环境都比襄海这破地方好多了，生活节奏也慢。”

        尤夏礼貌的笑了笑：“那你应该挺了解花阳市的？”

        孔霖：“还行，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一路上，孔霖像个活体解说器一样，从花阳市的人口地貌到风土人情，从房价交通再到就业经济，嘴没停。

        严莫坤却一路沉默，仿佛陷入了某种“往事不可追”的沧桑回忆中。

        “坤叔，到那边以后常联系。”进站口，孔霖向两人道别。

        严莫坤突然想起了什么：“等我打个电话。”

        “哎，给谁打电话用我手机啊”尤夏话没说完，严莫坤已经朝着一家报刊亭走了过去。

        “老板，打电话。”

        严莫坤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犹豫再三，按照纸条上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喂？”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

        “我，严莫坤。”

        对方一顿，道：“你住院的事儿是不是楚老三干的？”

        严莫坤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娘的，真他妈是个疯子！”

        严莫坤撩起眼皮看向人来人往的进站口：“我要离开襄海了。”

        对方愣了愣，低声惊道：“啥？好端端的怎么你是担心他会对你下死手吗？”

        严莫坤没有出声。

        那头继续道：“没有得到配方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况且你能跑到哪儿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严莫坤说：“我打这个电话就是告知你一声。”

        “等等！”对方提高了几分音量：“抛开别的不说，你难道不想弄清楚老油条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做了十年替死鬼你甘心？”

        严莫坤有些烦躁，哑着嗓音懒懒的说：“你想多了，刀在我手里，没人按着我的手杀人。”

        正在看报纸的报亭老大爷猛的抬头看了眼严莫坤，又赶忙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挪回了报纸上。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阵。

        严莫坤压了压莫名的邪火：“还有，想要搞死楚老三没那么容易，你自己也小心点儿吧，就这。”

        “你现在在哪儿，我们好好聊聊。”

        “啪——”

        严莫坤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远处的尤夏和孔霖正边说话边朝他看了过来。

        他定了定神，摸出零钱递给一脸警惕的老头，朝二人走去。

        襄海市国际机场，楚锦波在几位便衣保镖的陪同中走下飞机进入了vip通道。

        苟东生已经在通道口等着了，见楚锦波出现，笑着按开车门：“先生回来了。”

        “嗯。”楚锦波没什么表情，钻进了车内。

        苟东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老板此行收获不佳，只好不言不语的跟在身后上了车。

        一上车，楚锦波就将外套脱下撇到了一边，开口直接问：“严莫坤还没有消息吗？”

        “估计藏在西区哪个犄角旮旯里，”苟东生说：“少爷每天都差人去他的地下室附近盯梢，我也派了人一直在找，但西区流动人口太大，不好排查。”

        “确定没有离开襄海？”

        “确定，”苟东生琢磨了一番楚锦波的神色，小心开口：“先生，付家那批货的研究进展不顺利吗？”

        楚锦波接过苟东生递过来的红酒，一言不发，半晌，才浅浅的抿了一口：“东生，你觉得严莫坤和付振伟合作的几率有多大？”

        苟东生不解：“付家是近几年才在襄海市站稳脚跟，他们此前并没有什么交集。”

        楚锦波：“如果付振伟知道沉梦的配方在严莫坤手上呢？”

        苟东生惶然一惊：“您是说”

        “没错，”楚锦波眉心拢起：“那批货的性能形态和沉梦非常接近。”

        苟东生陷入自我震惊久久没有出声。

        十几年前，楚锦波还叫楚老三，他跟着老油条去曼谷见了当地的一个大毒枭，目的是要去争取国内经销商的名额，当时国内有很多毒贩都想拿下这块大饼，保险起见，楚老三将楚昭衍放在了严莫坤家中。

        虽然在去曼谷的路上二人几经险况，但终归是拿到了分销商的名额，并死里逃生的回到了国内，当时他们的货在国内卖的很是紧俏，二人自此才算真正发家，短短两年时间便控制了国内近一半的毒品市场。

        后来，东南亚突然出现了一种紫色晶体状的新型毒品，纯度极高，一次成瘾，且永无断戒可能，不仅成本低廉，很多研制材料也不受国家管制。

        当时他们听说这批货的货源来自金三角，老油条心一横，独自一人前往。

        这一去将近半年没有老油条的消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老油条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竟然还带来了紫色毒品的配方。

        据老油条说，他在寻找货源的时候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美国的通缉犯，一个是年过半百的缅甸老人，当时他们正在一个餐厅吃饭，一群持枪的地方军突然闯了进来，逃窜中，三人误打误撞跑到了一起。

        那群雇佣军对他们一路追杀，老油条一度以为是曼谷的那位大毒枭不满自己寻找新的货源派人来杀自己，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群歹徒是冲着另外两位来的。

        那一瞬间，老油条不知为何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于是在他发现了一处藏身地的时候，顺手将另外两位也救了下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美国的通缉犯是一位化学博士，缅甸老人很早以前是种罂粟的，也不知道这两位分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如何相遇，但这种紫晶状的新型毒品正是由二位研制而成。

        之后的事儿老油条没细说，也许是两位最终没能逃过追杀，临死前将毒品的配方送给了老油条，也许是老油条逼迫二人交出了配方，随后杀了二人，谁知道呢。

        但总归那两位是死了，老油条还给那毒品起了个挺诗意的名字——“沉梦”。

        苟东生搓了搓有点发麻的手指：“可是先生，配方最后落到严莫坤手里这件事知情者甚少，付振伟一个外来的和尚怎么可能知道？”

        “如果是严莫坤主动找了付振伟呢？”

        苟东生愣住。

        楚锦波将酒杯放回桌子上：“严莫坤可不是个软柿子，他不可能不怀疑老油条出事那天是我设的局，假如你是他，你会甘心吗？”

        苟东生心头一颤：是了，据说沉梦的分子构成式极其复杂，自从老油条死后，沉梦便也消失在了市面上，可严莫坤刚出狱，这批极其接近沉梦的半成品就被付家研制而成，难道只是巧合吗？

        而且，本该在四年后出狱的严莫坤，为何会提前出狱？他的背后不可能没有人。

        “这么说，先生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苟东生疑惑的问：“那您为何还要不遗余力的拉拢他，他要是答应了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越是危险的人物，越是要放在眼前才越是能掌控的住，”楚锦波说：“严莫坤出狱后一直很低调，他很清楚我想要他手里的东西，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必然会在假意拒绝几次后欣然接受，因为他知道即便和付振伟联手，以他现在的能力是没有资本和我抗衡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假意投诚从内部来动摇我的根基。”

        苟东生：“可目前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要加入我们的打算。”

        “不，”楚锦波摇了摇头，眸光深深：“他要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不可能乖乖被我们几次三番的设计，更不会被阿昭斗猫似的拙略手段弄的好像毫无还手之力，他不是会被动承受欺压的人。”

        可时到今日，严莫坤还是没有要投诚的动静，甚至还玩起了失踪，这让把一切都算计好的楚锦波有点费解了。

        按理说，这次是严莫坤接近他最好的机会，他在等什么？还是说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楚锦波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游疑，他猛的看向苟东生：“阿昭最近在做什么？”

        “除了上课，还有派人找严莫坤以外一切都正常，呃”苟东生蹙了蹙眉：“去会所的频率比平时高很多。”

        “一起去的都是些什么人？”

        苟东生：“就是平时一起去的那些老板的少爷公子，还有经常和少爷在一起的那个林老师，不过于洋一直跟在他身边，说少爷一切都挺正常的。”

        楚锦波挑眉：“很正常？”

        苟东生：“很正常。”

        楚锦波心想，很正常，就有点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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