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梁星阑缓缓走到茶水间,  把巧克力放在时别云旁边。
　　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那一瞬间涌起来的，是怒气？
　　因为听到有其他人想要追时别云,  所以他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但无论怎么解释，这种独占欲都是……不正常的。

　　除非……
　　他喜欢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梁星阑竟然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一个被闷在黑暗之中的人,  终于打开窗户，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看见了广阔的天空。

　　一直以来憋在心底的声音终于冒出了头。

　　——承认吧，其实你早就喜欢上时别云了,  不是吗？

　　就算他再怎么催眠自己,  再怎么告诫自己，和时别云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事……这一件事也是无法否定的。
　　梁星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他的声音,  时别云很是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忧虑。
　　“你怎么啦？”

　　梁星阑居然还有叹气的时候？
　　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还是被人欺负了？又或者是生病了？

　　正义使者·时别云觉得自己一定得搞明白。
　　因此又凑近了一点儿，接着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说说？”

　　梁星阑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甚至连卷翘的睫毛都能看清,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儿。
　　他……他忽然感觉耳朵有点烧得慌。
　　虽然知道时别云一向都有种亲和的能力，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亲近喜欢,  和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这感觉对现在的他来说,  实在是甜蜜的折磨。

　　有那么一个瞬间,  梁星阑感觉那句话就在嘴边了，一个滑溜就能说出口。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时别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不过她也没有再问了。
　　只是在手机上操作了两下,  然后就一脸坚定地表示：“周一放学我们去泡脚吧？我刚刚预约了。”

　　梁星阑：“……？”
　　哪怕他刚刚承认面前这个女孩子是自己喜欢的人,  这会儿也有种转不过弯来的感觉。
　　泡脚又是什么操作。

　　“解压放松啊,  还对身体有好处。”
　　时别云大势已定地样子拍拍他。
　　“就这么定了,  我走啦。”

　　说完就干脆跑路，连拒绝的话都不让梁星阑说出口。

　　梁星阑看着时别云纤细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
　　但还没叹完，他就忍不住又笑了。

　　其实，不管时别云的想法多么离谱……但被人这么惦记着，总归还是让人开心的。
　　尤其是，被她。

　　梁星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看见时别云时，曾暗自在心里想过的决定。
　　——要不留遗憾。

　　从前的他，拥有了所有人都没有的无限时间，也拥有了无数次的机会和选择。
　　有的事他无法改变，有的事又太轻易就能改变。
　　所以他渐渐麻木，甚至封闭自己。

　　但这一次不同。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的最后一次重生，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的人生。
　　所以任何事都要当成最后一次来做。
　　这样如果他真的突破了命运……才不会悔恨。

　　那么，他应该告诉时别云自己的感情吗？

　　如果这是一部爱情电影，那么男主角自然应该勇敢地说爱，突破一切限制和禁锢，追求他所钟情的对象。
　　然后快乐圆满地走在一起。

　　但梁星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未来。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那些自己无数次的死亡之后……父母会是怎样的痛心和绝望。
　　而如果他这一次也在命运的齿轮下失败，在十八岁就离开——

　　难道要让时别云也去受那样的打击吗？

　　如果是那样，他宁可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说。

　　梁星阑看了一眼日期。
　　其实，也只有一年半了。
　　他如果真的能活下来，再去追求时别云，也不迟吧？

　　至于现在么。
　　……默默喜欢，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梁星阑感觉手机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坐在这里想了好久的心事了。
　　好在，他刚刚也应该做下决定了。

　　消息来自于时别云。
　　【云朵：分享[轻音乐白噪音解压合集]】
　　【云朵：晚上睡前听听这个，有助于睡眠哦。】

　　梁星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别云以为他压力很大……？
　　这是把他当成病人在照顾了吧。

　　【星星：……我真的没事，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模拟演讲？】
　　【星星：这几天的学习计划完不成，就先缓缓。】

　　时别云对他这么好……竟然一时间让梁星阑有种心软的感觉。
　　就好像什么重话、什么压力都不愿意放在她面前。
　　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秦家。
　　时别云：！！！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老师莫不是被人魂穿了？
　　怎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

　　时别云试探地打了个几个字。
　　【云朵：真的吗？那可以申请多休息几天吗？】
　　【云朵：最近好累哦。】

　　累当然是不可能累的。
　　她每天活力满满，身体素质跟上去后时别云感觉自己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元气满满才是正常的。

　　但不这样说，万一梁星阑不同意呢？

　　【星星：那多休息几天。】
　　【星星：期中考我会给你划重点，不用担心。】
　　【云朵：开心.JPG！】
　　【云朵：梁老师你最好了，晚安早点睡哦！】

　　梁星阑看着那个“开心”的表情包，是一只小猫猫一边撒花一边原地转圈圈。
　　黏人又撒娇的样子让人心软。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此刻的梁星阑，完全不觉得困。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必须今天就把时别云的重点划出来！

　　虽然最近几次考试时别云都不怎么需要梁星阑带了，但既然他话说出去了，那绝对是要认真完成的。
　　梁星阑挑灯夜战，当晚就搞定了期中的复习重点。
　　他看过时别云之前几次考试的卷子，还特意把她爱错的难点都着重标明了。

　　当然，最后也不忘勾选可能会出的题型。
　　搞完后梁星阑又顺便把之前时别云交给他的卷子过了一遍，找出比较经典的题目。

　　忙完这些，天光已经大亮了。

　　梁星阑：“……”
　　没事，可以去课上补觉。
　　反正他也不用听课。

　　只是梁星阑自从变成年级第一后，即便上课不听讲，也多半都是在看书或者学习。
　　和以前一样闷头大睡，还是第一次。
　　老师们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年级第一总是有特权的。

　　刘新宇却忍耐不住好奇心了。
　　“梁哥，你昨晚干嘛了，怎么这么困啊？”
　　他一脸“你是不是没干好事”的表情。

　　梁星阑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然后就把自己整理的资料交给了旁边的时别云。
　　“昨天答应你的。”

　　时别云看起来挺惊讶的。
　　“你不会为了这个一晚上没睡吧……”
　　梁星阑迟疑了一下，觉得找补一句：“我失眠，就顺便弄了。”
　　时别云幽幽看他：“我发给你的就是助眠音频。”

　　……沉默。
　　想不出来借口了。

　　刘新宇哼了一声，酸溜溜地开口：“梁哥，你别时别云一撒娇，你就什么都忘了啊……我跟你说，这男人得有雄风——”

　　后半句卡壳了。
　　因为梁星阑看过来的目光一片冰凉，让刘新宇什么雄风都振不起来了。
　　他只能悻悻低头装傻子。

　　梁星阑：“……”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刘新宇说的没错。

　　昨天，好像真的就是时别云对着他无意识地撒了撒娇，他就突然之间鸡血上头一夜没睡了。
　　……现在想想，好像是挺傻缺的。

　　但他肯定不能在这种时候承认。
　　梁星阑只能盯着时别云，强行挽尊：“我是真失眠。”

　　“好吧……”时别云似乎相信了，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极端的方向上。
　　她一脸忧虑，仿佛梁星阑命不久矣的样子。
　　“那看来昨天的音频不太够，我帮你再找找强力的催眠音频吧？我这儿还有褪黑素呢，你今晚也试试！”

　　看看。
　　这肯定是压力大得不行了。

　　时别云越发肯定内心的猜测了。
　　连带着带着梁星阑去泡脚的时候，都再三嘱咐工作人员小姐姐多加点儿安神的药材。

　　“他虚，多补补。”
　　时别云很认真。

　　忍不住憋笑的小姐姐：“……好，好的。”
　　面无表情的梁星阑：“……”
　　他真想让时别云看看到底谁比较虚。

　　“对了，明天我想多去一次拳馆。下周要去市里演讲，可能来不及再去。”
　　时别云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运动，觉得还是坚持一下比较好。

　　梁星阑却一顿：“我明天可能陪你去不了。”
　　“没事呀。”时别云没当回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反正熟门熟路去了好多次，也不会找不到路。

　　但梁星阑莫名地还是有点担心。
　　拳馆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来的多是男人，有些人脾气可真算不上好。
　　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说到底还是有安全隐患的。

　　但梁星阑没有继续阻拦时别云，只是晚上给刘新宇发了个消息。

　　正在艰难学习中的刘新宇：“？？？”
　　他看着这消息瞪大了眼睛。
　　啥意思？梁哥现在全心全意为时别云就算了……还要拉着他去当保镖啊？

　　恋爱真的让人变傻子了！！！

　　刘新宇内心默默为梁哥哀悼了一分钟。
　　但去还是要去的，毕竟是为了兄弟嘛。
　　不过……他也许可以多拉几个人一起？

　　于是第二天时别云准备去拳馆时，就发现自己身边围了好几个熟面孔。
　　刘新宇、司晓璇就不提了。
　　居然还有傅子墨？

　　“你们都要去啊？”时别云眨眨眼。

　　傅子墨点点头：“我之前就去过，正好过去再练练。”
　　刘新宇哼了一声：“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司晓璇：“……我就是去看看热闹。”
　　她盯着傅子墨和刘新宇，满脸写着“打起来打起来”。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也是巧，到了拳馆门口才发现老板也在。
　　正笑呵呵地和旁边的一位朋友聊天，看见时别云还特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我在网上看见你了！可火啦！哎就是他们拍的你不好看，哪有你现在俊呢？”
　　老板一脸惋惜。
　　时别云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没办法，毕竟是偷拍。只要不丑就可以啦。”

　　俩人正说这话，那边傅子墨居然也和老板的朋友打了个招呼。

　　“教练。”
　　他先开始挺惊讶，随后就很恭敬的样子。

　　反而让几个同学都愣住了。
　　还是傅子墨自己解释了起来：“这是我在市队的教练。”

　　司晓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之前是听说过你是体育特长生来着……你是练什么的？”
　　傅子墨咳嗽一声：“武术。”

　　他从小在头脑方面不太行，对于运动这些反而特别擅长。
　　射箭、拳击、武术都有涉猎。
　　只不过体育特长生里只有武术这一项，就干脆选了这个。否则以他的成绩……估计高考很难让父母满意了。

　　刘新宇看起来是最震惊的人了。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和傅子墨是宿敌，居然直接问道：“你爸妈难道没想着把你送出国？”
　　傅子墨反问道：“你爸妈不也是吗？”

　　……这倒是。
　　刘新宇以前不好好学习，还想着反正有爸妈兜底，实在不行就出国镀金呗。
　　结果前段时间被父母狠狠教育了，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现在不比以前，出国就万事大吉。
　　没本事还是没本事，出国只不过是让孩子换个地方花钱惹事而已。
　　再加上梁星阑和时别云最近的优秀刺激了不少圈内家庭，连带着这些父母都有些严厉了。

　　其实刘新宇现在倒是想努力了。
　　可有些时候也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时别云正好问道：“你怎么不走体育生的路？”
　　刘新宇哀怨极了：“……我没学过武术。”
　　时别云完全不当回事：“那也有别的呀？”

　　说着她就特别诚恳地转向了那位傅子墨的教练。
　　“教练叔叔，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刘新宇：“……”
　　这也行啊？！

　　结果那教练看着板正严肃，还真给他们讲起来了。
　　不仅如此，老板还十分大方地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还一人给点了杯奶茶。
　　刘新宇偷偷看见，老板低声和那教练介绍“这小姑娘挺不错，你多关照着点儿”。

　　他：“！！！”

　　接下来，教练就别提多耐心了。
　　有问必答就不提了，甚至最后还针对刘新宇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别说，这么听着听着，还真有种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感觉。
　　刘新宇看了一眼时别云，忽然觉得……自己今天陪着过来竟然有种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感觉。
　　这运气，仿佛似乎老天爷安排好的啊。

　　难道说，梁哥还真找了个人形锦鲤？！

　　时别云并不知道刘新宇内心的小九九。
　　她只是感慨，不知道别人，反正自己肯定不是干这块的料子。
　　别说体育生了，可能这相关的领域她都不太行。

　　打打拳就够了。
　　时别云自我安慰。

　　期中考试一晃而过。
　　时别云依旧稳定在了第二名的位置。
　　只不过这次，她和梁星阑的分数差距小了那么一点儿，而她和第三名陈雨的差距，又大了那么一点儿。

　　陈雨看起来颇为无奈：“你这进步……也太快了。”
　　他绝对算是勤奋了，自认为天赋也不差。
　　可是遇到梁星阑还能说一句比不过天才，遇到时别云……实在是只能甘拜下风。

　　这种接受知识和领悟的能力，他太难追上了。

　　不过时别云在意的却是别的。
　　“谢谢你帮玥玥补课。改天我送你点儿我家自产的水果。”
　　陈雨还不清楚这个“点儿”是多少，因此很随意地答应了下来，又说：“没事，毕竟我对文科挺感兴趣，帮她复习也挺有意思的。”

　　时别云下意识问道：“你想好以后的专业了吗？”
　　陈雨点点头：“我想学数学和哲学。”

　　双学位，还一听就特别难。
　　时别云实在敬佩。
　　但敬佩的……其实还是陈雨的那副笃定吧？

　　对于未来有了详细的规划，对自己的梦想也清楚了解。

　　隔了一天，刘新宇也带来了好消息。
　　他经那位教练引荐，认识了一位田径教练，对方说他有潜力，可以试试。
　　不出意外的话，他也成为体育生了。

　　时别云看着他和梁星阑报告消息，拍了拍前座司晓璇。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想好了吗？”
　　司晓璇想了想，也回答了：“我想考IT，以后做程序员。”

　　时别云肃然起敬。
　　她完全不知道司晓璇居然会对IT感兴趣。
　　但仔细想想……人本来就是潜力无限的，想做什么自然可以去做。

　　只是——
　　好像突然之间，人人都有了目标和方向。

　　那她呢？

　　就算是要平静低调地做个小市民，也总得有个工作吧？
　　可是想了一圈儿，时别云都想不到自己特别想做或者想学的领域。

　　难道她要靠着那三亿啃老……？

　　也不是不行，但总有一种不符合她人生信条的感觉。
　　让时别云很不安。

　　旁边的梁星阑自然也注意到了时别云陷入了思绪之中。
　　她这副样子倒是很少见，因此他也就多问了一句。

　　——他就是关心一下朋友。

　　绝对没有刻意打探时别云想法的意思。
　　梁星阑欲盖弥彰地对自己这么说。
　　虽然说着要默默喜欢，但其实真做起来才发现……有点太难了。

　　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关心和照顾时别云。
　　原本顺其自然的事，现在在他心底挑明之后再做起来，反而有些不自然了。

　　好在，时别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梁星阑问了，她也就直接说了自己的烦恼。

　　也是奇怪，别人问或许她还会掩饰。
　　但面对梁星阑……时别云好像就完全没有想要隐瞒的感觉。
　　她就是觉得，梁星阑是可以信任的、全盘托出的。

　　未来？

　　梁星阑一听，就问道：“  你没有喜欢的工作吗？”
　　“……好像都挺喜欢，但也都那样。”
　　时别云诚实回答。

　　拍拍杂志还不错，但也就拍个一次两次就可以了。
　　投资似乎也挺好玩，但她就是随手扔着玩的。
　　开店设立品牌，更是想起来就试试，没想起来就扔到一边。
　　……

　　这些事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尝试。充满了新鲜感和刺激。
　　而不是想要坚持做下去的工作。

　　梁星阑忽然开口：“那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
　　“一定要找一件一辈子都必须做下去的工作吗？不要说人会失去兴趣、会跳槽改变工作……哪怕是外界的变数也会很多。”

　　“像你现在这样，喜欢什么就去做。失去兴趣就换一件。不好吗？”
　　梁星阑看着她说道。

　　这样……当然很好。
　　可是这完全不符合时别云的设想。
　　又或者说，她从来没这么大胆地设想过。

　　但听着梁星阑这么说，她竟然觉得还挺不错的？
　　可是——

　　“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星阑点了点头：“不会。”
　　当然不会了。
　　以今时今日时别云的地位和家世，哪怕她什么都不干都不会有问题。

　　万一真的出了问题——

　　梁星阑看着时别云隐隐期待的目光，忽然加上了一句：“我保证。”

　　——只要他还活着，这问题就有他来解决。

　　就像他曾经保证过，要带着时别云去最好的大学。
　　说到的事，梁星阑就有自信可以做到。
　　只要他在，时别云当然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是他的自信。

　　梁星阑忽然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无比渴望自己能够冲破命运。
　　他无比渴望地，想要完成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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