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校门口这一见,  就是时别云最后一次见到陈佳佳了。
　　后来她倒是从时韵的嘴里听说过几句，无非是说陈家天翻地覆、元气大伤之类的话。

　　两家本来就没有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帮忙。
　　倒是秦一玥有种“报仇雪恨”的神色,  被时韵看出来了询问了一番。
　　这才得知陈佳佳居然还有为难姐妹俩的事儿。

　　——时韵简直气得不轻。

　　这两个女儿，别说她，就连秦盛睿都是捧在手心呵护着的。
　　二房刺两句,  看在秦老爷子的面子上也就算了……其他人谁都能来欺负一脚吗？
　　因此秦家连带着时家，就更不可能给陈家提供任何帮助了。

　　不仅如此，时韵大概是内心总有些歉意，又趁机往时别云和秦一玥的保险柜里增添了好几样东西。
　　但东西买得再多,  时韵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个事实。

　　——两个女儿,  或许都有些没有安全感。
　　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在被欺负时，没有选择告诉她的原因。

　　虽然孩子大了有独立性是好事,  但在这种时候，时韵也愿意成为她们背后的依靠。

　　其实没有安全感的原因也很好理解。
　　无非是一个身为养女，虽然收到宠爱却地位尴尬。一个虽然获得歉疚与血统身份，但毕竟缺失了十七年的相处时光。
　　有些东西即便想要弥补,  却也是很难成全的。

　　但时韵觉得，不努力,  就不能叫做家人了。

　　一周后的某天饭后。
　　秦盛睿特意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了书房。
　　在那里,  秦家的专属律师也已经等候着了。

　　时韵站在秦盛睿一侧,  面带微笑，显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个人面对略带疑惑的三个孩子,  缓缓开口。

　　“最近有些事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虽然爸爸妈妈对你们的爱绝无问题,  但咱们这样的家庭,  有些东西也是早点交代给你们比较好。”
　　在秦盛睿的示意下,  旁边的律师缓缓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正好一式三份,  三个后辈一人看一份。

　　“我已经请律师设立了家庭信托，在云云和玥玥成年后，你们会和一旭一样，获得三亿的资产。包括房产、股票、收藏和其他投资等等。这部分你们拥有完全自主的使用权——当然，必须是在律师的监管下合法的使用。”
　　秦盛睿眨了眨眼。
　　“你们三人不管性别、身份，都是我们的孩子。因此一视同仁，完全一样。这个，是爸爸妈妈给你们留下的东西。”

　　秦一旭忍不住神色一动，开口道：“爸，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秦盛睿一笑：“你放心，我们不是在交代遗产。家里还有一大部分的产业都在我和你妈妈手里。那些你想要才是真的早得很呢。至于这个，只是给你们的礼物，保证你们这一辈子的最后一道线。”

　　无论未来家里发生什么事，这些东西都始终不会改变，会成为孩子们的立身之本。
　　是用来发展自己的事业，成就自我。还是就坐享其成，快乐一生。
　　就算不使用，也可以传给他们的后代，富足后辈。
　　怎么样，都随他们。

　　这，就是夫妻俩给予的安全感。
　　和爱。

　　时别云看着手里的那份文件，看到的并不是那巨大的数字。
　　而是一直以来，爸爸妈妈的陪伴和温柔。

　　其实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逐渐明白了这里和她所看到的“那本书”，其实很多地方都并不一样。
　　但这一刻，时别云忽然隐隐有种感觉。
　　如果她就是书里的“时别云”的话，看到这样的秦盛睿和时韵，她也会释然的吧？

　　人生中的错失或许无法掩盖，但伤痕却可以被治愈。

　　现在，流淌过她内心的暖流犹如最坚定的存在，让她治愈了所有，又充满了力量。

　　时别云没有说话，而是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爸爸妈妈。
　　她身后，秦一旭和秦一玥也微微一笑，跟着上前。
　　一家人，就这么紧紧相拥。

　　当天晚上，时别云珍重地把这份文件放进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虽然她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但讲道理，她其实还没什么实质感觉。
　　这更像是虚拟数字，而不是实实在在的“资产”。

　　或许这就是小市民吧？
　　哪怕一夜暴富，想的还是明天早上吃什么。

　　时别云思考着小笼包还是阳春面，沉沉进入了梦乡。

　　到了四月中旬，“云上”的订单依旧在持续增长中。
　　除开零散的零售订单，像梁母这种来定做的大批订单也有一部分。
　　个数虽然不多，但销售额却是实打实的。

　　据说不少人本来都没当回事，现在却都开始关注起这位后起之秀了。
　　其中自然也不乏想要捣乱的。
　　但问题是——捣乱也得看看对象啊？

　　时别云这个名字在这儿，就已经镇住了不少人了。
　　除此之外，“云上”自己也争气。

　　就这么一段时间，已经连续被好几家官媒点名表扬了。
　　甚至于还有主动联络要采访的。

　　主题就是——“宣传国粹服装，弘扬中华文化”。
　　旗袍嘛，的确算得上是弘扬国粹了。
　　这些采访，无论是对品牌价值还是对外形象，都会有很大的提升。

　　听说了的时别云：“哇，好高大上……我不去采访，你去吧。”
　　她就喜欢做甩手掌柜。

　　经理人：“……”
　　行吧，这都是他的债。

　　不过说归说，品牌价值逐渐走高，销售额一路攀升，他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说到底，跟个好老板才会有前途。

　　……要知道，时别云现在可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虽然看起来什么事也不干，但他可不会认为走到这一步，时别云只是靠运气。
　　就算是靠运气，能分他三分也足够了。

　　经理人已经想好，要跟着时别云好好闯荡出一番事业了。
　　等她成年、毕业之后，那前景如何……
　　想到这里，他就心头火热。

　　然后抬头就看见，他的这位老板正快乐地玩着手机，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点儿都没有传闻中新贵老板的矜持样子。

　　经理人：“……”
　　算了，他还是去搬砖吧。

　　时别云正在和梁星阑聊天。
　　【星星：今天还来吗？】

　　每周只要时别云有空，都会去实验室找他。
　　一开始的名号是送饭，但送着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味了。
　　反而变成了“问题答疑”“闲聊八卦”“健康观察”的集合。

　　是的，如今梁星阑的健康问题，是时别云总提在嘴边的一句话。
　　这甚至让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面色？

　　难道是他印堂发黑，才给了时别云什么错觉吗？

　　【云朵：来！我去趟老宅吃个饭，晚上过去~顺便给你捎点老宅的点心。我跟你说那里的师傅做的可好吃啦。】
　　【星星：……你把我那份吃了吧，不用带了。】

　　那怎么行？

　　虽然梁星阑不爱吃甜的，但偶尔吃一点会分泌多巴胺，有利于身心愉快。
　　时别云觉得自己带饭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今天的老宅也是一样的暗潮汹涌。

　　就是汹涌之下……似乎多了点愤愤不平的味道。
　　这不平，毫无疑问，当然是来自于秦菲了。

　　自从陈佳佳折戟后，她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虽然说当初也没太指望陈佳佳做出什么来，但起码也得给时别云造成点儿麻烦吧？！
　　结果呢？这位大小姐丁点事儿都没干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再看看云上？
　　现在的势头猛得不行，就连她周围的人都以定到一件“云上”的衣服为荣。
　　甚至于她那个不长进的老爹，秦盛开有一次回家都提起：“听说云云那个什么店，好像挺火的？今天喝酒好几个朋友和我打听呢……”

　　呵。
　　秦菲冷笑，他怎么不打听打听自己的女儿呢？！

　　怀着这股气，她特意挑在时别云进来后，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了一句。
　　“云云，听说你的那个云上……最近销售额还可以？”
　　其实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时别云，就期待着她说出那个数字。

　　——一定要比自己的低。

　　年前就在争取的那个单子，秦菲总算是花了大力气拿到手了。
　　但也正因为花了不少力气，付出的精力暂且不提，在合约上也做了不少退让。
　　这直接导致，提起来的名号虽然响亮，但其实利润率……也就那样。

　　她不知道时别云的情况，自然就有些没底。
　　想要探探虚实，再决定自己下一步怎么走。

　　但时别云还没开口，秦老爷子已经闻讯赶来了。
　　他刚好听到秦菲的后半句话，也就笑呵呵地点了点时别云：“别说，我有几个制造业的朋友都提起了你，都说我生了好孙女呢。”
　　语气里尽显骄傲。

　　人老了，可不就是争儿女的一口气嘛？
　　要是自己被夸了，秦老爷子可还真没这么高兴。他身在高位一辈子，要什么夸奖没有？
　　但后辈争气，让那几个老伙伴羡慕……这才让他得意呢。

　　外行人不清楚具体的销售额，但内行稍微打听，再根据经验算一算，就能大概估摸个数。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爷子的那些老朋友都夸赞时别云的原因。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能开这么个好头……
　　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原本秦老爷子还觉得时别云拒绝实习，去搞个什么模特有些浮。
　　现在看来，孩子们自有他们的道理。
　　反而是他老了，不懂这些了。

　　秦老爷子语气里的骄傲和自得实在太过明显。
　　二婶张明玉一向坐不住，现在又第一个跳了出来，颇有些不屑道：“挣了多少啊，有咱们家公司的零头么？”

　　秦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收起了笑容，淡淡道：“也就是你丈夫的公司十年的营业额，你说高不高？”

　　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刺张明玉。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紧接着就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秦盛开虽然是个败家子，没给公司挣多少钱。但公司背景和体量摆在那里，十年也不是个小数目……
　　时别云这店，可是一个季度还没有呢！？

　　隐隐绰绰的那个数字藏在嘴里，让张明玉甚至都不敢开口说出来了。

　　一片沉默之中。
　　罕见地，就连奶奶沈萍忽然开口了。

　　“说起来，菲菲不是最近也签了个大单子？”

　　众人的目光都挪到了秦菲脸上，一时间竟然没人关注沈萍居然在这种场合开口了。
　　秦菲顿时更忐忑了。

　　因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爹十年的盈利到底有多少啊！
　　这让她想私下里比较一下都无从比较！

　　可偏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连秦老爷子都颇为好奇地看了过来。
　　“哦？真的么？说来听听。”

　　这种死后，也只能上了。
　　秦菲硬着头皮解释了两句，着重讲和自己合作的是个多大多大的公司，对方的订单量有多少多少，对方有多么重视这次的项目云云。

　　但秦老爷子可不是能被唬住的人。
　　听了半天花里胡哨的，他已经看穿了这项目的由来。

　　多半是秦菲看对方名气大数量多，想一口气吞下来，做成一单大生意涨涨面子。
　　而她当然是不懂谈判，也不明白怎么商量细节，签定合约。
　　这些就交给下面的人去操作。

　　下面的人，则想着赶紧成了这事，好给大小姐交差。
　　失去了主动，自然就让步了不少条款。
　　甚至可以说是……亏了。

　　在秦老爷子看来，的确就是亏了。
　　坐拥这么大一个公司的精力和人脉，最后却只谈到这种程度……

　　叫他来说，这单子还不如不要呢。

　　当然，以秦菲的年龄，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算可以了。
　　但……有时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了时别云珠玉在前，再看秦菲，就不过尔尔了。

　　秦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也宽慰地勉励了秦菲几句。
　　但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鼓励秦菲的意思，他并没有之前称赞时别云时的那种骄傲自得。

　　时韵坐在一边。
　　她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但察言观色，也看得出来秦菲不过如此。
　　心里自然更骄傲云云的优秀。

　　只是……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沈萍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一向毫无存在感的后婆婆，刚刚的眼神仿佛透出了某种狠厉……？
　　只是就那一瞬，她再要细看，也已经看不到了。

　　时韵不动声色，心里却记下了一笔。

　　撸过饭，揣上点心，时别云就道了别。
　　她不像秦菲，还喜欢有事没事在老爷子旁边刷刷好感度。
　　她觉得与其说是陪老爷子，不如说是老爷子花时间陪秦菲呢。

　　谁说老人就喜欢坐在那听那些没营养的话了？
　　她要是秦老爷子，肯定更乐于出门逗鸟养花钓鱼去。

　　唉。
　　秦菲姐是真不懂怎么享受啊。

　　懂得享受的时别云，熟门熟路地去了实验室找梁星阑了。
　　梁星阑忙了一天，也算是正好借这个机会换换脑子。

　　两个人在茶水间里坐下来，时别云一打开饭盒，就露出了里面甜到空气都黏腻的小蛋糕。
　　梁星阑：“……不是说好你都吃了吗？”
　　时别云振振有词：“你先尝一口嘛，你不喜欢再给我吃。”

　　……行吧。
　　起码全给他强。

　　梁星阑勉强吃了两口，说实话，吃起来的口感倒是真不错。
　　或许是工作了一整天，吃点甜的的确让人心情愉快不少。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剩下的都给你。”
　　梁星阑把饭盒推了过去，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上次让你帮忙那个同事，说想谢谢你。从国外给你带了几盒进口的巧克力，我去拿给你。”

　　他回到工位拿起袋子，正好露出了巧克力精美的包装。
　　一个临时调过来的同事也在加班，瞥见顿时乐了。

　　——他当然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梁星阑这个天才少年和他女朋友的传说。
　　别说是网上，就是实验室都传遍了嘛。

　　“哟，小梁，可以啊。女朋友又来送饭啦？”
　　人人都知道那个白富美女朋友有空就来给梁星阑送饭。
　　小情侣好得不得了呢。

　　梁星阑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连刚来一天的同事都听到了这些传闻。
　　他麻木地开口：“……不是女朋友，你误会了。”

　　新来的同事开玩笑道：“真的假的啊？要不是女朋友，那我去追？”
　　梁星阑：“……别开玩笑。”
　　同事隔着茶水间透明的玻璃看了一眼时别云，忽然摸了摸下巴。
　　“其实也不算开玩笑，那么漂亮的妹子谁不喜欢啊？你要愿意的话，我还真想去试试呢。”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对面的梁星阑眼神变了。
　　虽然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他就是隐隐感觉……

　　对方，好像生气了。
　　那种眼神，就像是丛林里懒洋洋的猛兽，突然之间受到威胁时露出的凶意。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同事后退了一步。
　　他讪讪道：“我、我就是开个玩笑……哈哈，不打扰你了啊。”

　　草，这种玩笑他再也不敢开了。
　　吓死人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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