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路

青苗睡不着，在榻上翻来覆去的，不一会儿就憋不住开口：“公子，咱们以后怎么办啊？”

        本来有光王的名头虽然没觉得怎样，可现在一下子没有了，就开始忍不住心慌气短起来，好像外头的一层皮给扒了似的。

        “不怎么办啊，先去找房子，然后住下，慢慢的找点营生呗……”

        “啊？找什么营生啊？”

        宝臻双手合拢盖在肚子上，眼睛看着帐子顶，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一点笑：“种庄稼，做买卖，普通老百姓怎么活，咱们当然也可以怎么活下去啊。”

        青苗小小的“啊”了一声。

        他想起自己进宫以前家里也是种地的，先是父亲生了病，他奶奶爷爷都说不治了，治下去这个家就毁了，可他娘不肯放弃，他们做儿女的自然是希望爹能活着，陪着他娘到处借钱了，结果爹真的就没好。他娘那时候到处就逢人说是他奶奶爷爷不肯搭把手救人，还咒人，把人给咒死了，这么说在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为他们争取了不少同情和可怜，但这些可怜都没有大用，他们那时候没法靠着可怜活下去，反而更深的得罪了长辈们。

        青苗是家里最小的，前头吃的苦没有哥哥姐姐们多，但后头当他被卖入宫里做了太监的时候，他就理解了他娘在当初的那种对长辈们的怨恨了。

        现在，皇帝死的时候，他的惶恐还不算厉害，可当得知光王爷不是王爷了，他就生出一种没有着落的痛苦来了，一如当初他爹爹得病怎么都救不过来一样，他觉得他与大家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过不下去了，要走向末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末路在哪里。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这里千难万难的事情，到了宝臻这里，是这么的云淡风轻。

        喉咙里头像是堵着些什么，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种庄稼，做买卖，要是不会做办砸了可怎么办？”

        宝臻就道：“种庄稼应该是最容易的，旁人做什么我们跟着做呗，顶多做慢一点。做买卖，当然也不能做大买卖，蒸馒头卖个馒头，或者开个早点铺子，做做那些一大早就出去上工的人的生意……”

        “可您，”青苗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您以前都能在户部当差！而且，您怎么能去种地？”

        宝臻一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就满了，声音里头也带着笑意：“我说你这个小哥儿，有点不行哈，大家都是人，旁人做地的事情，怎么我就做不得了？我是比大家多长了一条腿啊，还是比大家多长了一个脑袋？”

        她翻了个身，看着把榻拉到门口去挡着的青苗，“要不我给你讲个杞人忧天的故事？”

        青苗也笑了起来：“这辈子跟着公子算是值了。”

        “你这话说的有点早，等你到七八十岁，再这么说，我才会高兴。”

        不得不说，乔公子夸起人来，那真是人人舒服，没有人不喜欢。

        青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就好像心里一直一来堵着的那闷气在不知不觉中散了。

        天色灰白的时候，他们俩听着动静起来，直接往外走，青苗本来要走正门，被宝臻拉住，“走角门。”

        果然去了角门，就发现这里人来人往的比较多，守门的只管查进来的，出去的反而管的松，当然这样也是因为他们俩手无寸铁，要是每人都抗一个包袱，估计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青苗刚说了“公子我去街上雇个车”，那边就传来青树的声音，“这里！”

        青树身上穿着孝服，拉宝臻先上车之后，留青苗在外头：“公子先进去换衣裳，一会儿先生们就回来了。”

        宝臻一边换，一边道：“是我爹他们回来？那住哪儿呢？”

        青树道：“老管事把正房留着呢，说等回来再看主子们的安排。”

        宝臻换完，出来换了青苗进去换，问青树：“你什么时候来秦王府这边的？”

        青树道：“今天早上外头一有了动静，老管事就让我出来了。”他是内侍出身，这样外头街上的巡卫就算看见问话，也不会太为难。

        说着话就到了胡同那边，青树说：“里头不好调头，老管事说进去的时候倒着进去。”

        青苗就下车帮他看着，等到了门口，他干脆就留下：“公子进去给老管事看一眼，要不他不放心，我在这里守着马车，还轻松呢。”

        宝臻点头就冲进去了，里头院子里一阵惊喜声，青苗在外头听见，也跟着笑了笑。

        他绕到前头去，正要重新爬上马车，就见宋芳提着一个油纸包从胡同头上走了进来。

        青苗连忙将腿放下来。

        宋芳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个浅笑：“你回来了，你们公子可——”

        话没说完，青苗就抢着道：“回来了。今日路祭，那边也得忙着这个呢。”搞不好可是会被言官弹劾的，事涉孝道，谁不怕这个？

        青苗的性子其实不够稳重，见了宋芳之后就更不稳重了，明明不是馋，也不觉得饿，但那眼神儿却不自觉的就瞟到人家手里提的吃食上去了。

        宋芳低头看了，再抬头脸上笑容更大，拿着油纸包往青苗那边一送：“你们这是才回来吧，还没吃早饭？这个给你吃，才出锅的包子，是素豆腐的。”

        “不是，”青苗忙推辞，“我就是那么……”越解释脸越红，宋芳已经低头解开油纸包上的细麻线，递给他，他只能接过来，讷讷的道谢。

        宋芳道：“其实是我应该谢你的多才是，昨天也没怎么帮上忙。”

        消息虽然递进去了，可宫里没有回信，他昨天看青苗着急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一夜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

        说了两句话，不见青苗动静，扭头一看，却见他一边吃包子，一边在落泪，那眼泪都砸包子上了。

        宋芳连忙拿帕子出来：“怎么还哭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能去找我，我一定尽力……”

        青苗将帕子攥手里，摇头道：“我就是觉得我挺没用的，可不管是公子也好，还是你也好，都在关心我，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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