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陛下已许久不曾召过妃嫔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当年纯元皇后逝世时，他也只是沉寂了半月。

        濯缨心情郁郁，然而腹中的孩儿还算乖巧，一晃已满五月了。太医院首诊出来她腹中所怀的是双胎。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的，濯缨与二哥便是一对龙凤胎。

        玄凌知道了，也许高兴，也许并不高兴。他依着例，赏了她许多珍宝，可是自己并没有来。

        她想，也许他真的极讨厌她了。

        这样最好不过了，她也可以少许多伤心。从前，她总觉得自己陪了玄凌一辈子，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可是今时今日，她也看不明白他了。

        春日迟迟，濯缨仰躺在虹梁殿外的梨树下，瞧着天边漫漫的白云，慢慢的迷墮进一个奇异的梦里。

        周国昭帝七年，卞侯世子周玹泠入侍为皇子伴读。

        凌烟阁离帝姬殿下的虹梁殿其实并不遥远，沿着太液池栽满柳树的卵石小道一直走到尽头，便是她华光耀彩的锦绣闺阁。可他放眼望去时，却永远只能瞧见湛蓝天空下飞翘的琉璃檐角。

        殿下并不喜爱出门，是个顶懒惰的女子。偶尔，玹泠在太液池边上看见她轱辘轱辘的八宝彩缨宫车的车轮缓缓碾过白玉铺成的霜栈桥，心中只剩下一片长久的淡淡寂寞。

        都说殿下是个活泼爱笑的人，可她已很少同他说话，也不曾对他笑过。他记得仿佛她年岁极小，被温柔的皇后抱在怀中时，还会甜甜的喊一声“泠哥哥”。可再隔几年，她在宫宴上避无可避的瞧见他了，也只剩下敷衍冷淡的一声“周小侯”。

        他想起从前，散了学便同她一道去太后娘娘的颐宁殿处玩，牵着她的小手，同她慢慢的走在上林苑开满了似锦繁花的林荫小路上。那时，只盼着快快的长大，好一夜之间，能同她一起度过了漫长岁月，能牵着她的手，娶她回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久久凝望静默在太液池旁的寂静宫墙柳树梢，想起颐宁殿太后娘娘仙去前的情形。

        昭帝十三年的冬天，约摸是他短暂人生里最寒冷漫长的一个冬天了。十月的时候，他父亲卞侯周郸因不满陛下所赐封田同赟王赵汲在朝堂公然争吵互殴，被弹劾后又查出其纵容族人强占民女、圈地谋私，犯下许多重罪。陛下本欲判其死刑并夺爵，然而周太后极力维护外戚，为此竟怒斥陛下不义不孝，自己也病倒了。内宫朝堂，争吵不休。宗室与外戚不睦已久，终究到了要挖骨剔肉的地步。也是在那样严峻的情形下，太后娘娘在病榻上执意为侄孙周玹泠与乐懿帝姬赵灼卿定下婚约——并非是一纸婚书，赵灼卿的名字已刻进了周氏的族谱。无论生或死，她这辈子都只能是周家妇了。

        她对他的恨意来的莫名其妙，不是蔓蔓滋生的藤蔓，像是某一日猛然爆裂绽放的花，在刹那间成为真实存在的虚幻泡影。是为了他幼时曾顽劣的偷吻她微翘的唇角？是为了他父亲所犯下却被饶恕的桩桩错事？还是，为了她，曾那样热切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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