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姜饼人

日子很快过去一个月，这几天学校要筹备社团文化节，沈思夏帮忙出策划，连午休时间都被压榨的一滴不剩。

        坐在她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叫王舜，平时交流极少。

        他刚从食堂回来：“思夏，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

        王舜说不认识，补了句：“一个胖胖的男生。”

        沈思夏大概能猜到是谁。

        一个身影站在他们教室外面，那人转过身。

        果真是蒋强。

        他脸上的伤好了，也没添新伤，这几天程辛年忙着补习，没工夫找他麻烦。

        他朝沈思夏笑了一下，开口道：“方便换个地方说话吗？”

        这个点程辛年就快要回来了，被他看到蒋强来教室门口，又要白白徒生多少风波。

        他这么提议也是不想让程辛年看到。

        沈思夏和他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界，旁边就是教学楼，她总要提防蒋强。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蒋强果不其然又提起了这事。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她的回答似乎在蒋强的意料之中，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在相册中翻找：“这样，我给你看张照片，你看了以后再决定。”

        亮度调到最高，蒋强将手机举起给她看。

        照片里是程辛年和沈思夏，光线幽暗，但他们二人的脸拍的很清楚，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拍到，涉及拍摄角度的问题，视觉上是程辛年拉住了她的手。

        他昨天就想找沈思夏再谈谈这件事，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看见程辛年在给她消毒，举止亲密。

        暗想不妙，唯一的证人就是沈思夏，若是她心向程辛年，那他的计划岂非都要付诸东流。

        他便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蒋强摁熄了屏幕：“我知道你们之间肯定没什么，但别人或许就不这样觉得。”

        “我猜你也不想因为程辛年，背个处分吧？”

        他的表情依然笑吟吟的，落在沈思夏眼里，他就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谈恋爱在五中是大忌，情节严重还会被退学。

        沈思夏微眯起眼：“你威胁我？”

        有了把柄，蒋强这次求她帮忙不再打苦情牌：“学妹，我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这样做。”

        沈思夏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她没有掉入他的陷阱，她话锋一转：“蒋强，我没得罪过你，你何必搞偷拍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未经允许，把我的照片发到你们男生群，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

        和她接触的男生无非就那几个，起初她怀疑程辛年，但他后来的行为与之相悖，她打消了这层疑虑。

        蒋强微愣，更加确信了她的猜忌。

        “你怎么敢断定是我？”

        沈思夏说：“你这张照片和偷拍我的那张，像素和自带的滤镜相撞并不奇怪，但连拍摄角度都如出一辙，那只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幸在她对蒋强还有用处，以他这样的小人心肠，早已将事情宣告于世。

        蒋强不得不敬佩她的观察力：“看的还挺仔细。”

        话已至此，受害者的面具被揭开，他也不再遮掩。

        沈思夏眸光清冷，身体倚墙，手背在身后，大胆猜测：“你做这些为什么只敢用小号？上次爆程辛年的那张帖是用匿名，我想，当所有人都在猜测能在网上掀起万丈浪的人是谁，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去怀疑一个无冤无仇的人。那只有一个可能，你有意向别人透露你就是那只幕后黑手。”

        蒋强的面目变得逐渐狰狞，双目赤红，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阴暗。

        “你想靠发这些刷存在感，博得别人的关注，让别人觉得你很了不得，不过，在我眼里，你是只敢躲在屏幕后的懦夫，你真是无聊透了。”

        沈思夏心中惴惴不安，但她脸庞沉静，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她舔了舔唇，轻蔑地笑：“你以为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施暴者，就不是摇尾乞怜的可怜虫了吗？”

        蒋强被她的话激怒，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是我又怎么样？”

        他狠狠地瞪着沈思夏，眼底翻滚出骇人的力气，矢口否认：“我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情！程辛年这种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凭什么他配得到那么多关注，这种影响学校风气的人，难道不该收敛收敛吗！我就是讨厌他，厌恶他，恨不得他去死！”

        沈思夏被抑制住了呼吸，脖子上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

        男女力量悬殊，她挣扎了两下都是徒劳。

        她的喉咙被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小说里说的濒死感都是真的。

        她死死地叩住了手机，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程辛年，如果不是因为你！

        她的意识变得模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沈思夏！”

        是有人在叫她吗？

        是程辛年来了吗？

        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地界，蒋强松开了她，她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地。

        她费力地去摸索手机，松了口气，幸好无事。

        蒋强像只死虾般蜷在角落里，他弓起身子，被踹中了要害，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

        空气中划过丝丝冷意。

        江杞不解气地又补了几脚，踱步到沈思夏跟前，蹲下身，伸手：“没事儿吧？”

        沈思夏心有余悸地向后缩，眼眶水雾氤氲，忐忑地望着他，她像易碎的陶瓷娃娃。

        江杞握紧滞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他清隽的眉头一蹙，柔声安抚：“我不会伤害你的。”

        “给你要了个冰袋。”

        江杞给她在便利店买了点吃的。

        沈思夏接了过去，捂在了被蒋强掐青的地方。

        蒋强力气很大，她皮肤冷白，脖颈的指痕衬得尤为触目惊心。

        她的情绪缓和了一点，江杞斟酌半晌道：“我可以问，你和蒋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思夏喉咙干涩，嗓音哑的厉害：“我”

        江杞害怕再刺激她：“你不想说也可以。”

        今天要没有他，会死在蒋强手里都说不准。

        这件事，沈思夏不打算瞒他：“你知道上次程辛年打他那件事吗？”

        “听说了。”

        他听程辛年说过。

        “我后来又撞见了一次，蒋强认出了我，他找我，要我作证，说程辛年霸凌他，我不想出面，他就威胁我”

        她从未想蹚这一趟浑水，先是被程辛年威胁，再是被蒋强威胁。

        江杞搭在桌上的拳曲起：“这几天你最好别一个人走，蒋强要是再来找你，你来告诉我。”

        他不像程辛年那般行事随心，但不会纵着蒋强胡来。

        她和江杞只见过一面，他就愿出手相助，沈思夏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到处言说，就权当是听了个故事。

        “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江杞不假思索地答应：“你说。”

        江杞进七班，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包括程辛年。

        程辛年勾唇笑，远远地吊着腔：“你怎么来了？真是让七班蓬荜生辉。”

        显然他们不知道，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是发小，在程辛年妈妈改嫁前，他就住江杞家对门，小时候如胶似漆，经常在县上胡闹，十里八村臭名昭著的两个孩子王。

        江杞没回他，问：“你们班长是哪位？”

        程辛年抬手给他引了引：“第一排，第二个。”

        江杞给陈知珩递了张条子，俯身交代了些什么。

        江杞走到程辛年桌前，他很少来七班，前两次来，程辛年还坐在讲台的一侧，那是他的特殊专座，今天来他已经换了地方。

        江杞摘下他的耳机，说：“沈思夏让我嘱咐你一声，补习停一天，她身体不舒服。”

        程辛年打游戏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对他的态度没有急剧转变，足可见情谊金坚。

        他机敏地抓到了话里的重点：“你什么时候和她认识了？”

        “我还想问你，什么时候你变得爱学习了？让人家小姑娘补课，怎么不让我给你补？”

        程辛年打开他的手：“得了吧。”

        屏幕黑了，他玩的英雄又阵亡了，烦躁地摘下另外一边的耳机，扔在桌上。

        他心不在焉地滑动屏幕：“她怎么了？”

        江杞想起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青痕，随便找个理由：“感冒了，讲不了话。”

        他沉吟须臾：“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她还和他说话了，嘴快伶俐的很。

        江杞眼珠一转：“热感冒，病的很快的。”

        程辛年不咸不淡道：“知道了。”

        江杞挑了挑眉，故意说：“你要是实在想学，我晚上刚好有空。”

        程辛年重新戴上了耳机：“突然换个老师很容易耽误我的学习进度。”

        没了心情，他在屏幕上胡乱戳了几下，队友上了他却跑了，被卖的队友下一秒就发消息骂他。

        这人整好撞在枪口上了，程辛年开麦骂了一句，音量极高，对此班里人都习以为常。

        脖颈的淤痕已转青为紫，像被紫藤蔓缠绕，看着瘆人。

        这不是小伤口，明天还要上学，该如何是好。

        幸好爸妈不在，不然回到家还得向他们解释。

        她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想起去年吴桐送她的一条围巾。

        她对着镜子，在脖颈处环了一圈，戴上又深感不妥。

        这一个月的天气虽日日转凉，到了穿长袖的季节，但还没到戴围巾的时候，她这样戴着去学校，更显眼。

        思索良久，沈思夏灵光一动，妈妈的卧室抽屉里有几条丝巾，是她珍藏的。

        她知道妈妈宝贝，等用完洗干净，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她选了一条色彩低调的，没有别致的花纹。

        暗灰的丝巾挽在她的脖颈并不老气，相反衬出她肤光胜雪。

        手机震了一声，沈思夏滑开屏幕。

        【程辛年：身体怎么样？】

        她盯着那幕字看了一会儿，才在聊天框中敲字。

        【姜饼人：没事。江杞都跟你说了吗？】

        【程辛年：说了】

        他回的很快，似乎就在等她。

        【程辛年：你和江杞怎么认识的？】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江杞没给他的回答，他想在沈思夏这里知道。

        【姜饼人：怎么了？】

        【程辛年：你这交际能力可以。】

        他还是没能称心如意。

        【姜饼人：怎么听起来像骂我？】

        【程辛年：怕你被江杞祸害了。】

        沈思夏忍不住发笑。

        【姜饼人：想哪去了，就见过两次面，顺手帮我个忙，他人挺正直的。】

        这一次沈思夏等了很久，她都要放下手机，程辛年回了。

        【程辛年：第一次听人用正直描述江杞。】

        不然用什么？

        绝顶聪明？见义勇为？

        【程辛年：早日康复，沈老师。】

        连温翠红都不放在眼里，用来挖苦她倒是得心应手。

        她打开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翻出她高一时的数学书，从第一页翻起。

        她找了一本崭新的本子，笔尖顿了顿，她喜欢写连笔字，为了让程辛年看懂，每道笔画都方方正正。

        她将高一到现在会用到的所有公式理在了一本本子上。

        抬头看一眼钟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坐得太久，左肩止不住的发酸。

        一阵困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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