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现身

「人鱼！您见过人鱼吗！传说中美丽而神秘的生物！就在这个周末即将出现在怪奇博物馆里！」

        「伟大的探险家范伦铁恩·亨特又获得了新的藏品！」

        「您确定不来怪奇博物馆瞧一瞧吗！这个决定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街上硕大的展示屏翻滚着社会上的新奇事，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必定是美人鱼的出现。

        街边的咖啡厅里，西装革履的男士数量不少，他们高谈阔论，谈论自己最喜欢的探险家和社会上有趣的事物。

        如果观察得仔细些，不难发现他们其中一边的眼眶必然夹着一枚单片眼镜。

        这是斯提姆兰德的最新潮流，引流人就是家喻户晓的亨特家族。

        亨特家族从祖父那一辈开始于探险界中崭露头角后，在别的探险者激烈争论什么样的旅途才算惊险时，他们勇敢地闯入无人之境，冒着生命危险将一个又一个人们不曾见过的新物种带回来。

        第一位亨特说：「我不愿自吹自擂我的经历，唯有实物的证明才足以让人信服。」

        于是这个家族继承了这个传统，只要探险中遇见了奇特物种，就不能让它只存在于口述之中，它们务必要被世人亲眼看见。

        爷孙三代的伟大成就已经无法让他们的身份拘泥于小小的探险者，说是大探险家也不为过，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项殊荣。

        范伦铁恩·亨特的故事比他父亲和祖父的更具有传奇色彩。这位大方的探险家从不吝啬分享他的游历，他联系出版社，亲力亲为撰写《奇物异种》，上面标明了他在历险过程当中遇见的所有生物。他用出色的绘画能力将这些生物画得栩栩如生，还颇为遗憾地写道：

        「我只能哀叹造物主神奇却残忍，那些生物一旦离开原生地就逃离不了灭亡的结局。上帝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将它们带回来，让我等无知之人见证造物主美妙的手笔。」

        「我们敢放眼宇宙，却不曾发现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沙尘。」

        这本书空前绝后地大卖，作者名字的位置标着范伦铁恩·亨特的大名。

        吧台的侍应生正将一个个杯子擦干净，一旁的咖啡机升腾出一堆蒸汽，并伴随尖利的鸣叫。侍应生用力压下杆子，齿轮转动，一杯新做好的咖啡由传送带缓缓送出。

        「您的玛琪雅朵，女士。」

        精致的小杯子被稳稳地放置在圆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块黑巧克力。

        女人在埋头奋笔疾书，笔记上一圈侍应生看不懂的鬼画符。她不出声，只点头致意，没打算给小费。

        看这位年轻人的着装就知道肯定是一位探险者，这些人的脾气总是奇奇怪怪的。只不过她身上不见探险家协会的勋章，或许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去协会登记。

        侍应生见怪不怪，心里倒是埋怨了一句：「见鬼！又是一个吝啬的探险者！」。

        那边的绅士们还在高谈阔论，当中一个个子比较矮小的男人说：「不知各位有无听说过，亨特先生有一本从不离手的笔记本，但他从不像展示藏品那般慷慨，总是藏着掖着，据说连他最亲近的助手也不被允许触碰。」

        他的声音有些大，让角落里的女人抬起了头。

        周围的人立即被勾起了好奇心，另一人开玩笑道：「这是真的么？或许上面画满了藏宝图，众所周知，亨特先生是斯提姆兰德最富有的人。」

        手上总在把玩咖啡杯的先生说：「若真是那样，那么多的探险者，哪个不趋之若鹜呢？」

        「喔，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们！」这句话引得几人大笑。

        「尊敬的先生们，或许你们知道一位能够穿时空的探险家么？」

        聊入迷的男人们并未察觉这个静悄悄靠近的女人，直到她出声，这群人才发现她的存在。同时。他们对她说的话感到惊讶。

        「穿越时空，这是我至今为止听过最荒唐的事情。」

        矮个先生反而表现得兴致勃勃：「或许我们能知道这位探险家的名字吗？」

        「沃伦·唐。」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姓氏。」

        「这位唐先生是探险者协会的人吗？」

        女人摇摇头：「不是。」

        男人们露出了然的表情：「若这位探险家真有这样的能力，或许他应该申请成为协会的一员。」

        「科学家穷其一生也找不到穿越时光的办法，一个默默无闻的探险家真的有那样的能力吗？」有人依然表示质疑。

        「先生们，世界之大，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男人们相视一笑，又有一人说：「那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分享自己的故事呢？」

        这些男人料不到女人竟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一个得不到他人认可的探险家，就不配被称作为探险家，他甚至连探险者都不是。」

        「女士，这是探险家的铁律。」

        「我们总不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站出来说自己是探险家，结果却对自己的经历只字不提。」

        「况且这是穿越时空！女士！我敢打赌，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兴许问他们是没有用的。

        她如此想到。

        「女士，您见到那位探险家后，请让他到探险者协会分享自己的故事吧，我相信我们都很乐意倾听。」其中一人对她说完后，又和同伴说道：「说起来，有谁周末想去怪奇博物馆？」

        「喔，我已经能预想到想进去参观的人能从码头排到大陆边境了。」

        话题被带过，男人们结了账，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而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圆桌，上面的咖啡早就失去温度。

        「女士，也许您会愿意为我介绍那位唐先生？」

        她诧异地抬头，矮个先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您能允许我与您同坐一桌么？」

        她点头。

        「希望现在自我介绍还不晚。我是布里·维特尔，是先驱报社的记者。能有荣幸得知女士的芳名吗？」他递上名片。

        「卡捷琳娜·柴纳。」

        维特尔默读几次，确定记在脑海里。

        他喊来侍应生，把早已凉透的咖啡拿走，又重新替她点了一杯。他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说：「希望您不要拒绝让我请客的机会。」

        她神色淡淡地点头，实则内心在欢呼。她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目前身无分文，都饿好几顿了。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咖啡厅里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刚刚正愁如何付钱，结果才攀谈没几句的先生主动要求请客。

        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美妙吗？

        于是在对方问还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她豪不客气地点了一份小蛋糕和意面。

        对桌的人体贴地等她风卷残云后还问是否需要再吃点什么，她摸了摸饿了几天的肚子，想想还是先别吃太撑的好。

        维特尔一直在观察眼前这位女士。

        她的皮肤略微有些黑，但看她探险者的打扮便知道这是正常的，哪位探险者能继续拥有白皙细嫩的肌肤呢？即便斯提姆人天生白皙，长年累月地出去闯荡还是会变黑的。只是她的长相实在是有些奇怪，从正面看能看出她和普通的斯提姆人没有区别，一旦从侧面看，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她把自己的遮盖得很严实，不过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探险者里，她的打扮不算离奇。若不是他观察力较为敏锐，他或许也会忽略这一个不起眼，又四处透露着怪异的女士。

        「先生？」

        维特尔回过神来，他竟一直在观察卡捷琳娜。他为自己的态度道歉，过于直白的注视并不是一位绅士所为。

        「女士，请原谅我的无礼，我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顿时有些移不开眼了。」

        「没关系。」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客套话。

        她把帽子拉得更低了。

        维特尔问了很多有关探险家唐的故事，但她只会说：「对不起，我很多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对于这位探险家的消息，我知之甚少。」

        她的交流欲不是很大，更多时候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本子外皮是牛皮，拥有者可能疏于保养，牛皮有些破旧，里面的纸张也在泛黄，纸质变脆。

        维特尔突然对她本人产生了好奇。

        「尊敬的女士，请允许我冒昧地问您从何而来。」

        「探险者不问来处。」她头也不抬地回道。

        第一位亨特创办了探险者协会后，这句「探险者不问来处」便成了协会的座右铭。亨特的原意是希望人们不要在意探险者的背景，不论他身份高贵卑贱，只要他勇敢，他就有资格成为一名探险者。

        所有人应该专注于探险经历，绝对不能过问对方的过去，那是无礼的表现。

        维特尔挠挠头，他把这事忘了。但左看右看，这位女士似乎还有没配戴协会分发的勋章，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就还不算一名探险者。

        他提出疑问，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用一枚小小的勋章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有戴上勋章才能自称探险者，那也太狭隘了。」

        维特尔喜欢她的发言，她总有全新的看法，就算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时代没人不为亨特发狂，大家都想成为探险者，获得那枚金色的勋章。可惜只有在协会里大谈特谈自己的经验，同时辅以证据证明，并获得大众的认同和敬佩，才能得到一枚小小的金色勋章。

        拥有勋章，人们才承认你探险者的身份。所以多少人争先恐后外出游历，挤破脑袋都要得到那对他们来说，属于神圣象征的勋章。

        所有人都认为这很合理。

        她完成了书写，合上旧得几乎能散架的本子。

        「谢谢您回答我的问题。」维特尔不希望话题这么快就结束，根据他的多年当记者的经验，这位女士身上一定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突然被她打断：「您如果是记者的话，您能帮我将唐先生的故事登报吗？」

        维特尔叹气：「女士，我很遗憾地告诉您，先驱报只公布证据确凿的事情。」

        这位唐先生的身份如此迷人，他也希望能写进报导里，不过他完全能想象，若和主编提出这样的要求，主编一定会这么说：「维特尔，我们是向公众呈现真实信息的报社，凡事都要讲证据。那位据说能穿越时空的唐先生，他至今从未在社会上露面，你让我们的读者如何信服你的故事？」

        她沉默了，而维特尔竟然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嫌弃」的意思。

        他有些尴尬。

        「人鱼！传说中的人鱼！看见真正的人鱼，你们会和牠坠入爱河吗！」侍应生拨弄咖啡厅内的广播器，一阵滋滋作响的电波声过后，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人鱼！他还记得他需要写一篇关于人鱼的报导。

        他望向卡捷琳娜，对方在看侍应生调试广播器，面上若有所思。

        或许她对人鱼也会感兴趣——如此思索的他，一句邀请脱口而出：

        「也许这个请求很冒犯，您愿意这个周末和我一起去参观怪奇博物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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