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果不其然，方云见了莫净成手掌中褐色的葡萄种，一双杏眼都亮了。

        伸出手颤悠悠地想去触碰，却又在半路停了下来，悻悻地缩了回去，但眼神仍然直勾勾地盯着。

        他从来没瞧过这么珍贵作物的种子，更别说有机会碰了。没被赶出家门前，若是家中有什么珍惜的，他更是被赶得远远的，连偷偷望一眼都会被责骂。

        久而久之，他便晓得，这世上有些东西他瞧不得也碰不得，更要不得。

        一旁的莫净成见这人方才还兴冲冲的，现在却又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心中也猜到了一二，抿了唇便一把抓住对方缩回的手，摊开对方的手掌不容挣扎，将种子尽数放在他的掌心。

        手掌炽热的温度传到了方云的脸上，那张晒得有些黑的脸瞬间布满了惊慌失措，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攥住。

        “不必担心这么多，你若是想要什么，我便给你。”感觉到对方的惊慌，莫净成着急地安慰道。

        可话一出口，却仿佛变了一个味儿。方云再怎么不懂世事，也知晓这句话里的意思，红透的耳根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莫净成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默默地缩回了手，暗自抚平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将话题生硬地挪向别处，“我们快些去种吧，过几日天气干燥，种子不好养活。”

        闻言，方云忙点头，小心地捧着那几粒种子，如数放进了油袋里，又轻手轻脚地用细绳捆了，怕漏出来。

        瞧着对方对待珍宝般认真的动作，莫净成有点挪不开眼，不觉恍了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似乎越发在意方云的一举一动，从前一直被下意识忽视的人类情绪也越发上涌。

        但很快，莫净成便不再多想，只当是自己的构造又出现了什么损坏的地方。

        正巧，方云也系好了油袋走上前来。

        正要出门，莫净成取了挂在篱笆上的草帽，戴在方云的头上，叮嘱道：“最近天热，小心晒晕。虽是在山林，也不好松懈。”

        方云一愣，脸微不可察地红了。

        犹豫了片刻，也取了另一顶草帽给莫净成戴上。未了，还睁着一双杏眼惶恐地偷瞧莫净成，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

        没料到对方会有这般举动的莫净成紧了紧手中的锄头，面上倒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滚动的喉结揭露着忍耐的心情。

        天气越发炎热，待两人走到田里时，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半。但好在附近有竹林又有小溪，相比在太阳底下的田地，这里倒是清爽很多。

        因没照料过葡萄种，方云负责给芝麻和其他作物洒水，而莫净成则在早已划分好的地上用小锄头锄开一个个小坑。

        这小锄头杆很短，和一般的大锄头不一样，是莫净成专门为种小嫩苗和种子打造的，更好蹲下操作。

        因着有数据库的操作手册在，对于莫净成来说，寻常的手工便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见到了不一般的锄头从莫净成手下轻而易举地打造出来，方云又在心中暗暗夸耀了一番莫大哥真厉害。

        当然，莫净成是不知道这番夸赞的。

        挖出小坑后，得先将坑口周围润湿再将种子放进去，从而使种子保持充足的水分又不至于积水。

        这个工程虽不大，但需要细工慢活，水不能太多或者太少，否则都会影响出苗。

        这些种子虽然都是未来科技下研发的优良品种，生长速度快，对环境的适应性也很强，但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细心照料。

        因而，等方云那边做完了拔草和浇水，莫净成这边才完成三分之一，还有几粒葡萄种没有种下去。

        这块地虽然看上去不大，但能容纳的作物还是挺多，莫净成便决定多种些。自己吃也好，拿去卖也好。

        方云早就对种葡萄产生了好奇，已经在心里跃跃欲试起来，只不过怕损坏了少见的葡萄种，只好自己去做些容易的事情。

        这会儿事儿都做完了，便脱下了草帽，蹲在一旁看莫净成细心将土润湿，盯得目不转睛，偶尔水桶空了，还会主动站起来去小溪那边提水回来。

        山林很寂静，静得能听见远方鸟啼的回响，静到能听见方云柔软的呼吸声。

        一滴汗沿着方云的脸颊滑到下巴，摇摇欲坠，方云觉着痒，顺手擦了去。未了，又抬起头来去瞧莫净成。

        只见对方白皙的脸因劳作而变得有些红润，汗珠子也沿着两颊滴落下来，还有些发丝粘黏在颊边，但动作却不急不缓，竟有种悠然自得的感觉。

        但好在，脸色并不苍白。方云轻吁出一口气。

        方才他还一直担心莫净成的病痛会不会因为劳作而复发。但现在看来，应当是好了许多。

        想到这儿，方云又忍不住看向莫净成的脸。

        锋利的薄唇淡然抿着，下巴的弧度恰好，就连蹙着的眉都那样英气。

        方云一时看呆了。

        “想试试？”莫净成突然开口问道，转过头来对上那双还来不得收回视线的漂亮眸子。

        清澈如溪。

        被人抓了个正着，方云忙胡乱比划着摆手。但顿了片刻，想起前几个时辰莫净成对他说的话，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见人想试又不敢试的模样有点好笑，莫净成挪了位置，将面前尚未挖好的小坑让给对方，又将手中的种子递了过去，“挖的坑不用太大，够一个种子放进去即可。挖好后将土润湿了放进种子，再覆上土。”

        莫净成细细叮嘱，又补充道：“覆上土后不用浇太多的水，洒上一些就好，怕积水。”

        方云忙不迭地点头，方才他都认真看着莫净成的步骤，已经细心记下了。但即便如何，还是乖乖听着。

        有方云的帮助，一袋子种子便都种好了。

        如此，方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再次插着腰骄傲地瞧着和莫净成一起侍弄的土地，心中溢满了幸福。

        从前他一个人为了过活，只能早出晚归卖糕点，根本来不及侍弄田地，更别说种自己想吃的了，能种上东西卖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如今

        正当方云遐想之时，不远处的竹林突然“簌簌”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钻动。

        莫净成下意识将身旁的方云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紧紧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

        只见那竹林摇了一会便又停了下来，等了片刻都没有再动，两人心下便松懈下来，只当是有什么动物路过，山上本就动物多，并不奇怪。

        而就在方云转身之际，一个少年的脑袋突然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把还未挪开眼神的方云吓了一大跳。

        “莫大哥，云哥儿！”少年见着两人，眼神顿时定住，身子都还未从林中□□，便亲切喊道。

        来人便是那日莫净成在山中所救的少年许远祺。

        许远祺挣扎了一会儿，将挂在竹子上的衣角扯开，“嘶”地裂了好大一块，这才好不容易从竹林里将自己抽出来，还没止住力气，踉跄了几步甩掉了身上的竹叶。

        虽是狼狈，但许远祺丝毫不在意，冲方云和莫净成眯眼直笑，“我方才在屋中不见你们身影，就寻思你们在这儿呢，果不其然。”

        继而又将视线挪向不远处被侍弄好的田地，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你们的田地的作物竟保存得这样好？真是少见！”

        闻言，莫净成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并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也不明白对方来这里是做什么。

        虽说村里人已经无言地接受了莫净成，但仍是很少主动接近他，他便也不恼，自己过自己的。

        虽是救了这个少年，但并不代表着这就和少年熟络了。

        但即便如此，对村人还是以礼相待，莫净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莫大哥怎的又皱眉头。”许远祺不解道，悠转了一会儿才拍了脑袋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对了，爹让我来转告你们，你们得趁早想些法子护田。近来天气燥热，深山中的生物生性浮躁，会下来踩踏田地，村里的好几户人家的田都被踩踏了。”

        莫净成心下一惊。

        近来将糕点放置在尚食轩售卖后，他和方云便极少将糕点挑到村子里卖。再者由于住得偏僻，便也不知晓村子近日发生了什么。

        而方云在村子里住了好些年，也知道只要进入盛夏，焦躁的生物便会乘着夜晚从山中跑出来糟蹋田地间的作物。

        只不过近来因为修缮房屋的事情和观荷节欢喜得有些晕乎，倒是忘了。

        但令莫净成不解的是，为什么村长会这样热心来叮嘱。

        若说是为了回报救了他独子命的恩，修缮房屋便已足够。

        “爹教导我说你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一直保持感恩之心。”像是在回答莫净成心中的疑惑，许远祺盯着面前的苗皱了眉宇说道。

        但他的注意力全然在那块田里

        “但你们就在山腰子，这田怎的这样平静？”

        许远祺蹲下来，好奇地端详着面前那几株能嫩出汁儿来的苗。这田不仅没有踩踏的痕迹，作物还长得极好，每一株都昭示着生命力，在风中轻轻摇曳。

        “要说这样有生机的苗，早就被生物啃食光了，竟能活到现在也是惊奇。”

        说罢，又站起身来凑到了方云的面前，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云哥儿，我可以尝尝你做的山药糕吗？”

        因着哥儿和汉子不可以靠得太近，许远祺便也离得几步远，但这也足以让方云吓得面红耳赤后退了几步。

        退着退着，便撞上了莫净成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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