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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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
很亮的光。
丛昕用力睁了睁眼睛。
有人在旁边。
她闭上眼，再睁开，终于看清了。
“卓哥。”她沙哑地开口。
疼。嗓子疼。头也疼。
纪卓然在她床边不远的地方，原本正在看书。
见她醒来，纪卓然马上站起来，对着墙上的对讲机说：”叫医生。”
“喝水么？”纪卓然把病床升起来一些。
医生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丛昕这才看清，自己在一个像病房的地方。她动了动手背，发现腕上还扎着针头。
“别动。”纪卓然说。
医生走上前来，检查一番过后，向纪卓然点了点头。
“我怎么了？”丛昕疑惑地问他。
“你不记得了？”纪卓然把水喂到她嘴边。
“我……我好像刚刚还在外面，呃……”丛昕很努力在想，忽然问，“江力呢？”
她的记忆里，前一刻，似乎还在去找江力的路上。
有零碎的片段不断浮现，她又问了一遍：“江力在哪？”
“他不在这。”纪卓然沉声说，“你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
“我……”丛昕努力拼凑了一下，说，“……很疼，这里很疼。”
她伸手去碰触头侧的伤口，纪卓然眼疾手快阻止了她。
“说了别动。”纪卓然语气严厉，“你头上有伤，躺好，我问你，除了疼，有什么不舒服？”
丛昕闭了闭眼睛：“很累，很困。”
“嗯，那就睡。”纪卓然说，“眼睛闭上，尽管睡。”
护士拿着注射器走上前，纪卓然正要让开，却被丛昕抓住了袖口：”江力呢？”
……
她醒了。
六个小时前，青州一处老居民区发生一起恶性斗殴事件。
那地方人员混杂，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多，所以网上传出来的视频很多。
是金宿遇亲自给纪卓然打的电话，通知他，丛昕受了伤。
头部摔伤，短暂休克，轻度脑震荡。
谢天谢地，医生仔细检查后，丛昕没有更严重的问题。
“我前两天，怎么和你说的。”
安全通道的窗边，纪卓然抽着雪茄，冷冷地说着。
旁边江力靠墙站着，一言不发。
经验让他很善于保护自己，尽管伤在腰间，但没有大碍。
“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没法保证，”纪卓然说，“她现在这样，过年的时候，瞒不住家里人。”
为了缝合伤口，丛昕的头部左侧剃掉了手掌大的一块头发。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头皮上缝了十二针。
纪卓然根本不敢和家里人说。
“你会害她受伤。”纪卓然说，“我认为，这件事你要负全部责任。”
“是。”江力哑着声音，纪卓然说得对，他的错，没得抵赖。
他像是在问纪卓然，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要怎么做。”
纪卓然这个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怎么做。”纪卓然说，“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
江力不置可否。
纪卓然推门想要离开，随即听见江力在身后说：“我要见她。”
……
丛昕再醒过来，接近中午。
她的状态好了很多，至少记起来许多事。
江力有事出去，她一个人在青州城里逛，还看了场电影。
等到快天黑，江力电话里跟她约好，她先回家，一会儿去吃饭逛街。
再后来，江力又说，先去附近和兄弟交接一下，她觉得不远，于是下楼往那个方向去，没想到遇到打架，因为担心江力，她没有往后躲。
事后想想，是真的很不聪明，但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江力呢？”开口，又是这个问题，纪卓然有些恼。
“他来过，你睡着。”
纪卓然没骗她。
江力在被拦在病房外面，刚刚离开不久。
“怎么不叫醒我？”丛昕有些急。
“因为不可以。”纪卓然说，“医生要你多休息，最多三四个小时叫你一次。”
丛昕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动了动，觉得身体比之前轻松多了。
“我手机呢？”丛昕开始四下摸索。
纪卓然看了眼挂钟：“明早给你，医生说的。”
“可是我……”
“听话。”
……
纪卓然在病房里陪了丛昕一天一夜。
到第二天早上，医生查过房以后，确定丛昕可以出院。
“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吃过早餐，纪卓然对丛昕说。
“我不回去。”丛昕说，“我就留在这。”
纪卓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说：“八点出发。”
“我说我不走！”丛昕忽然大声。
纪卓然定定地看着她，倏忽间有时光倒转的错觉。
丛昕在青春期以后就很少忤逆他的决定了，因为她知道，没有用。
他从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因此，也由不得她拒绝。
“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纪卓然缓缓说，“你如果想裴董亲自过来，那你就留下吧。”
纪卓然的绝招。
这么多年，之所以是纪卓然一直在行使这种“监护人”的权利义务，是因为他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既得到双方信任，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具体到当下，纪卓然相信，但凡丛昕还能用理智去思考，便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让她的这段恋情暴露在裴先勇面前。
“你……”丛昕气得说不出话来。
纪卓然又赢了。
“在出发之前，有些事我想和你聊一下。”纪卓然说。
“不要，我头疼。”丛昕拒绝。
纪卓然声音低沉：“昕昕，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是她的后盾，她的避难所。
丛昕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这一点。
但现在，她的避难所为了保护她，要把江力关在外面。
“我找他谈过。”纪卓然说，“我要他离开你。”
“我知道。”丛昕冷冷地说，”你凭什么提这种要求。”
纪卓然沉吟片刻：“我是代表你妈妈和他在谈。”
“你！”丛昕心里又惊又怒，“你告诉她做什么？”
纪卓然点头：“她问起，我不能骗她，这一点希望你理解。”
没错，丛昕理解，裴先勇也好，丛旖丽也好，他们都相信纪卓然，这份诚实很关键。
也正因为此，丛昕对纪卓然，信任之余，免不了有时会有所保留。
“那江力……他怎么说？”丛昕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他什么都没说。”纪卓然诚实回答，“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这话什么意思？”
纪卓然笑笑：“我相信你们都是理性的成年人。”
“你相信，那你就该放我留在这里。”丛昕说。
纪卓然不动声色地回击：“我相信，理性的成年人会想明白，听我的话，才是对的。”
丛昕抱着双臂一言不发，用沉默来予以抵抗。
纪卓然收敛了锋芒，他想尽量显得诚恳些，说：“第一，你需要休息，回去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在这里，他做不到；第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从事这样的职业，如果这能算是个职业的话，但是，他只要像这样一天，就一天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而你的安全是我的底线，也是你父母的底线；第三，尽管我不认为你们是合适的对象，但是，我本人从来没有阻拦过，甚至还帮助过你和他，我认为凭这一点，我至少值得一次‘配合’作为回报，你说呢？”
丛昕听完他的话，半晌，哼了一声，说：“道理总是你多。”
纪卓然点点头，他知道丛昕被说服了。
“纪卓然，你越来越像裴先勇了。”丛昕说。
纪卓然说：“或许吧，但裴董不会给你这个。”
他递上丛昕的手机。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无暇再管纪卓然的千层套路，丛昕如获至宝般接过，开机，然后等待信息一条一条进来。
江力的信息不多，前面几条是问候，之后大概是知道丛昕手机不在身边，便也不多发了。
最后一条是昨晚的，他说，如果有空了，就给我回个电话。
“喂，丛昕？你醒了？”
电话刚刚接通，纪卓然推门进来，丛昕和他对视一眼，他知趣地退了出去。
“江力。”
这两个字出口，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的疼痛和难言的委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让所有想说的话如鲠在喉。
“你……”江力听出来了。
“你在病房么？我马上到。”话筒里有车声，风声，还有他的喘气声，丛昕听着听着，眼泪自颊边滑下，掉落在床单上。
她揉揉眼睛，在他面前，她变得软弱，变得情绪化，变得爱哭。
她不喜欢自己这样。
“我在。”丛昕使劲点头，却在扫过挂钟之后，转而说，“你等等，你别来了，来不及了，我还有几分钟就走了……”
“等我。”江力不再说什么，丛昕的心却忽然安定下来。
他说，等他。
窗户玻璃映照出她的轮廓，一侧的头发少了一大半，她看着自己，觉得滑稽了些，但并不难看。
她笑笑，然后面对着挂钟坐下来，七点五十五分。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的某天，她也是这样，独自数着时间，等着江力来。
丛昕记得，那天他真的来了，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
他今天也会来。
在家里老老实实宅了五天，医生上门来替她拆了线，丛昕终于可以戴帽子出门。
隐藏起自己有些朋克的发型，她走到街上，发现外面年味已经很浓了。
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她来了兴致，在一棵挂满装饰的树下摆弄了半天，终于拍出来一张满意的照片，然后给江力发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快过年了，江力应该很忙。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她叫了个出租车，本来想去画廊那边看看，路过环宇大厦的时候，她改变主意下了车。
还有几天才到法定假期，按照往常的经验，纪卓然这个时候天天都会蹲在办公室里。
到大厅里，她没有这里的门禁卡，于是在楼下前台等保安和楼上打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有几个笔挺的身影从电梯口走出来。
领头的那个……黑色的挺括大衣，金丝边眼镜，手上拎着只公文包。
不是吴峥是谁。
丛昕赶忙缩了头，到余光看到吴峥走远，才转头去又看了看。
真的是他。
“找谁的？”丛昕指了指吴峥，问保安。
保安想了一下，又在电脑里敲了敲，说：“也是去22楼的。”
拿了门禁卡，保安带她进去，又按好电梯。
丛昕说了声谢谢，半分钟后，她到达22楼，电梯口，小邱毕恭毕敬在等她。
“老纪在忙？”丛昕边往里走变问。
“客人刚走。”小邱说。
丛昕想起刚才遇到的吴峥，问：“什么客人？”
小邱摇了摇头：“检察院的。”
“哦。”丛昕明白了，真的是吴峥刚刚来找过纪卓然。
她带着疑惑，推开了纪卓然办公室的门。
纪卓然站在落地窗前抽雪茄。
他或许已经抽了一会儿了，屋里烟雾缭绕的。
“卓哥。”丛昕唤他，纪卓然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像是穿过了丛昕，落在很远的地方。
“卓哥。”她又叫了他一次，上前走近了，才觉得他好像刚认出她来似的。
纪卓然捏了捏鼻梁，把雪茄熄掉，说了声：“昕昕啊。”
之后，他又半晌没出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通风系统高效运作着，很快，屋内烟雾散尽。
“你怎么了？”丛昕轻声细语地问。
不大对劲。
他遇到麻烦了。
纪卓然手指动了动，应该挺后悔放下雪茄。
“你先坐。”他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丛昕听话坐下，理了理折起来的袖口，又正了正帽子。
“你这样，还挺可爱的。”纪卓然指了指她的帽子，“像你小时候。”
他第一次在裴奶奶家见到丛昕，也是快过年的某一天，她也戴了顶帽子，不过是毛线织的。
那时她还小，他也甚至还没上大学。
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丛昕，裴羽超，三个人和裴奶奶一起住那间市中心的老房子。
那时候，就算裴羽超经常欺负丛昕，纪卓然也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很好。
丛昕每每哭完就忘，跟在裴羽超屁股后面，一声一声甜甜地叫哥哥。
纪卓然想到那画面，久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刚才是吴峥找你？”丛昕直接问。
纪卓然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拉回来，他笑了一下，说：“是啊，吴检察官。”
“他有什么事找你？”丛昕不认为吴峥和纪卓然之间有什么私事。
而如果是公事的话，多半不是好事。
纪卓然摆了摆手：“不重要的事。”
他靠在椅背上，恢复了平常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想起什么似的，说：“他说他认识你。”
丛昕又一次想到关亦良那句，被他这个表姐夫盯上，准没好事。
“大学学长。”丛昕说。
纪卓然手指在胸前交叉，食指互相轻敲，他还在等丛昕的回答。
丛昕说：“也是前男友。”
纪卓然点头，又问：“他和那个江力，什么关系？”
“他们是中学同学。”丛昕说。
纪卓然点点头：“挺巧的。”
问完这几个问题，纪卓然又沉默了。
他今天真的太不寻常。
丛昕试图在他神情上寻找更多蛛丝马迹，但是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卓哥，到底怎么了？”她问。
纪卓然摇摇头，说：“没事，有点累。”
“晚上一起吃饭吧。”纪卓然想了想说，“我叫上小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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