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眼熟

带着林夕没法坐公共交通工具，开车虽然要十几个小时，但无论如何明天天亮以前也能到，就是辛苦刘老爹了。

        老爹在前面猛灌浓茶，菩菩在后面抱着林夕。她小心翼翼得抬起它的尾巴，手臂像保险杠一样挡在林夕前面，保护着那些翘起的鳞片，尽量不让它们受到碰撞。

        一阵颠簸过去，碰掉了几片鳞。菩菩头皮发麻，直觉得自己的腿又痒又疼，赶紧拿棉球去擦它的尾巴。阅鱼无数，居然会像第一次见一样怕看伤口。

        林夕的喘息逐渐艰难，小脸发白，菩菩火急火燎，感觉心一揪一揪得疼：“老爹！它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都怪自己给它换淡水！

        老爹急道：“别喊了！不能再快了！总不能三条命都交代了吧！你再观察一下，这才半天，怎么可能进展那么迅速啊！？”

        林夕闻言抓住菩菩上衣向她摇头：“不是……味道……呃……”它从来没坐过汽车，人鱼嗅觉又灵敏，这汽油和皮革混合的味道真是……

        “哈哈哈哈哈～丫头～观察得真仔细，它确实呼吸困难，哈哈哈哈～”老爹打开空气外循环，毫不留情得嘲讽着。

        菩菩脸红的像烧红的铁块，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没，没事就好，咳。”以前像这种低级错误绝对不会犯的，怎么回事……

        人鱼的脸又白了一层，心中暗道：这样子真傻。

        尽管开了外循环，汽油的味道还是直往鼻子里钻。林夕胃里翻江倒海，头又晕又疼，不得已展开了鼻膜，想要只吸收氧气。

        还是有一些味道，但已经可以忍受了。

        鼻膜在没水的环境展开，一会就又干又疼，“水……”林夕在喘息中抽空说道。

        菩菩早有准备，马上把吸饱了水的毛巾敷在它尾巴上。它一把抓过毛巾盖住自己的脸，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林夕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布满管子和仪器的大水箱里。水箱有一米高，水又咸又苦，手臂上，肚子上还有针眼，那些“入侵者”也确实被干掉了一些。

        菩菩和刘老爹趴在旁边的桌子上补觉，对面有个穿白大褂的成年男性在全神贯注地检查脱落的鳞片。

        这个叫菩菩的，怎么趴得像个兔子？又小又圆，还时不时抽两下。人鱼完全忘了自己睡觉也卷起尾巴，看上去又小又圆。

        它环视四周，看到了平头白大褂手里的试剂。

        这容器里的东西……这人是人类的五行术士？居然可以靠机关术抽出并混合灵质子。不过这灵质子已经死了，并不完整。

        人类发展竟如此迅速，若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鱼染上这病，一周之内必死无疑。现在一天过去，吾未曾动用一分灵力，居然还能有所好转。

        如果能学一些他们的技术，说不定就不用……人鱼已经在盘算着偷师了，尾巴无意识得轻微拍着水面。

        菩菩这次倒是很警觉，毕竟是偷偷开的实验室。听见水箱中传来微微的响动，马上弹起来冲到水箱旁：“林夕！你感觉好点了吗？”人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老爹还在睡，那个白大褂倒是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去捞林夕的尾巴。

        这动作对人鱼来说相当于直接摸陌生人的腿，林夕猛地躲开，伸出了又尖又长的爪子，瞪着这个平头白大褂龇牙。

        这是什么变态！

        菩菩见状忙把白大褂拉到一旁，安抚道：“啊，他是我师兄，叫吴穹。他不太爱说话，这是要检查一下你的状况，没事的。”

        听菩菩这么说，林夕收起武器不再抗拒。这个平头……仔细一看有点眼熟？

        顺利检查完毕，吴穹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再有两三天就好了。愈后还是多观察一段时间，毕竟幼崽——”菩菩还是没能及时捂住吴穹的嘴，抱歉的冲林夕笑着。

        林夕板着脸，肉嘟嘟的小嘴暗自呢喃：“幼……崽……”它对这个平头白大褂的好感直线下降，这只要开口就艳惊四座的特点让它不禁想起守者殿的某人。

        是了，白刹，怪不得有点眼熟。

        它摸了摸右脸上的封印咒文，若不是经常需要人抱，怎会让此等木讷之人做贴身侍卫。

        深渊海沟的底部传来一声喷嚏。一条体型壮硕的鲨鱼猛地放下千斤顶，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揉着鼻子惆怅道：“白刹如此五大三粗也抵不过初寒，不知大人可有吃好穿暖，它一向不懂照顾自己。”

        全身都是刀疤的壮汉居然说出这种话，旁边带队站桩的带鱼打了个寒颤，应付道：“你如此心细如发，不过是健壮了些，何来五大三粗。”

        “银卫头言之有理。”

        …………

        趁林夕走神，菩菩赶快打发师兄离开，随后按了几个开关，把药水抽换成淡盐水，抱歉道：“这几天你可能不能再在淡水里呆着了，这些细菌比较怕盐。”

        人鱼点点头，没有出声。

        菩菩弯下腰伸手摸摸它的头：“嗯，真乖～想吃什么？”

        躲开那只摸着头的手，林夕紫色的大眼睛看向别处，只留半个肉肉的包子脸和淡蓝短发给菩菩。

        它沉默了一会就背对她躺了下去，在水箱里卷成一颗球，用尾巴把自己的头藏了起来。菩菩只当小家伙是生病了不舒服，心情不好，转身去准备给它吃的东西。

        偷偷跑回来可不敢去食堂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没到饭点，菩菩跟关系好的食堂阿姨借来了食材。

        海米和冬瓜在半透明的白汤里翻滚，菩菩耳边回响起老爹的话：辛苦点没什么，现在小人鱼这事，除了我和你师兄，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叹了口气，拿起胡椒瓶。从认识到现在都没发现它有什么表情，五官动作幅度都非常小，可是就算发现人鱼面部神经不发达也不能更快立项啊。

        “丫头～这汤是做给老爹的？”刘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

        “呀！”菩菩回神，赶快收起放胡椒粉的手，赶不上胡椒粉落下去的速度。“唉，本来打算先给它盛出来再放的。”

        刘老爹乐颠颠地端起小电锅：“它可不能吃胡椒，小心又伸爪子~这个归我喽！”

        人鱼境里没有辣椒胡椒这些东西，林夕第一次吃到辣椒还以为是什么植物拟态的鱼在咬它。利爪把辣椒撕了个粉碎，不想辣椒汁又进了眼睛。死去的辣椒突然攻击！

        老爹往汤里撒了点小葱，又泡了团粉丝：“你去往鱼饲料里拌点药粉给它。”

        “怪不得林夕不喜欢你。”菩菩哼道。

        “不是啊！无论我怎么对它，它一直都对我龇牙咧嘴的，就差挠人了。”

        “我要做红豆沙了！没你的！”菩菩跑去食堂借锅。

        “诶你这丫头，你不吃饭了？”

        “你和师兄吃吧~我吃了早上的包子——”

        吃完饭，吴穹端着自制的鱼虫饼干和新鲜小鱼走过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在了水箱旁边。林夕闻着味道，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又卷得更紧了一些。

        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饼干和小鱼少了几个。水箱里的人鱼咔嚓咔嚓得嚼着，嗯……若上面没有药粉，可能缺点就只有成色不足。不只气息像，说话像，做事也比较像，都爱耍这种小聪明。

        海沟深处的白刹又打了个喷嚏，地面上又多出一个坑。

        银卫头已经在偷懒了，她放下琉璃镜和口脂，青石板上已经有两个大坑，真叫人心疼。“白侍卫若身体不适便去休息吧，大人近日不会回来，不必如此刻苦。”

        “不可。白刹并非偷奸耍滑之辈。”很明显偷奸耍滑是在说银刀。

        “……”

        ………………

        过了一会儿，菩菩顶着黑眼圈笑嘻嘻的来到水箱前，敲了敲玻璃：“林夕，你最喜欢的蒸蛋哦～虽然上面没放虾仁，但是放了肉沫，也很好吃的。最上面是烘干的海苔碎，可鲜了。等会还有红豆沙呢。”

        听到蒸蛋，青蓝色的球动摇了一下，听到红豆沙，一只肉乎乎的小手马上扒住了水箱的边把自己拉起来。林夕想要接过小碗却被菩菩躲开：“你现在尾巴不能使劲，手要扒着水箱，我喂你吧？”

        被菩菩这样盯着，林夕有些不自在：“为，什么？”这次可没下咒。

        菩菩脸上的笑淡了一点：“我家人也去世了，老爹刚捡到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对我——”

        话还没说完，她感到手上一沉，林夕张嘴吃掉了她勺子上的蛋羹。蛋羹太大块，小人鱼一嘴吃不完，有一些沾到了脸上。

        林夕依旧看向别处，肉粒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带着蛋渣的小嘴动了两下，声细如蚊：“吃完，你睡觉。”

        它不想闻到这种痛苦悲伤的气味，母亲去世以后，父亲每次散发出这种味道都会罚它。

        实在是太可爱了，菩菩又忍不住摸摸它的头：“没事没事，慢慢吃。锅里熬着红豆，我怕睡了就糊了。”

        林夕这次没有躲：“我叫你。”

        “好好好～”

        刘老爹在旁边吸着粉丝，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抹泪：这……这胡椒还挺呛……

        那时候，菩菩还那么小。她缩在角落哆哆嗦嗦地抽泣，说海里有怪物之类的话，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记不清。

        刘教授寻思这小丫头是不是遇到海难给吓傻了，心里一软就给捡了回去。没想到救过来以后还是满嘴怪力乱神，连看见水缸里肥成球的金鱼都躲得远远的。

        教授心一狠，决定亲自治治这个吓坏了脑子的小丫头：“菩菩好好学知识，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就不怕啦，我教你好不好呀？”

        回忆到这里，老爹望向菩菩的背影。丫头又开始做噩梦，是不是因为课程有点松懈了？远处趴着补觉的菩菩突然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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