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注视你的那只眼

迷雾城，至高殿堂。
  亚瑟枕着个小枕头独自趴卧在黄金王座里陷入沉睡。
  以连接黄金王座与宫殿大门的血色地毯为分界，分别对应所有洛蒂、祖拜尔、塞西、多拉格、赛丽亚、纳斯特、西索恩、路德维尔，还有克莱恩的淡金色“直播”窗口围成一个圈，圈住一大一小、一神一人两个“创世者”。
  少年亚瑟居左，不断挥舞双手操控“混乱”与“变化”汇聚成一团映照“树人王国”景象的迷雾云团，而一位8翼光天使居右，手持一架左边放心脏右边放羽毛的黄金天秤，时不时从被4对金色光翼撑起的虚幻文书中抽取条文投入那团云雾中，让它一点点获得真实。
  这是两个迷雾化身，但右边这位光翼天使相对比较特别。
  不是塞西制作的人造神降容器，而是一个活人，且不是由亚瑟的迷雾化身控制。
  祂是艾德文·卡斯蒂亚！
  费内波特皇室卡斯蒂亚家族的那位先祖。
  虽然气息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如果仔细观察祂由无数人形与异形金色符号组合成的五官轮廓，还是可以分辨出少许原本的面容特征。
  祂没有像外界猜想的那样被亚瑟杀死取走非凡特性，而是成为施展“迷雾降临”的载体，代替需要沉睡调整状态的亚瑟接手迷雾城的重要工作。
  他们这会儿就是在接收“树人王国”制造迷雾城的第一个世界泡。
  融合虚假与真实，交织过去与现在。
  这是开启迷雾城最终阶段的起点，更是亚瑟探索“混乱”真谛的终极实验。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祂，别的不说，心大是有点的。
  可负责为亚瑟兜底的少年亚瑟并没有反对。
  与全神贯注编织“混乱”与“变化”的少年亚瑟不同，展现神话生物形态的艾德文还有闲暇看“直播”。
  视线从雕像般静坐的西索恩身上离开，扫过由无数洛蒂串起来的零碎故事，仅在道恩·唐泰斯那张脸上短暂停留，最后盯着祖拜尔和纳斯特这两个无聊得打游戏的家伙，沉声说道：
  “真是碍眼，这两个家伙已经闲的快把《乒乓》记录刷爆了，第三名足足差祂们四个0，为什么不派祂们去探索附属世界，现在能制造世界泡的附属世界才两个，都还不是那么合格，太悠闲了吧？”
  当祂话语出口，至高殿堂的鎏金天穹骤然间明暗闪烁、伴随雷霆轰鸣，那翻涌的云雾纷纷化作各个时代的军团激烈交战，战败者全部崩碎为金色的秩序文字如雨点飘落。
  这是祂情绪的映射。
  最接近序列0“审判者”的祂与迷雾城的规则网络几乎完美契合。
  比亚瑟的几个化身更契合。
  被打扰到的少年亚瑟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回应艾德文，回应祂的是一双从祂耳中伸出来的迷雾状小胖手。
  这双手捏着圣光天使的脸像是逗小孩般又扯又揉，全然不顾艾德文从灿金流光变为暗金铁水向下滴落的脸色，以及那四对炸开一片片细小羽毛的金色光翼。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构成祂身躯的那些人形与异形符号纷纷做痛苦状：
  或掐住脖颈犹如窒息、或紧捂脑袋犹如开颅、或偏折手脚犹如断肢……
  从文明诞生之初到当前时代的所有刑罚交替上演。
  可祂的不满没有让迷雾小胖手收敛哪怕一丁点，甚至还有一只小脚丫从祂的鼻孔里伸出来，配合着孩童的纯真欢笑左晃晃、右晃晃。
  这是亚瑟使用“迷雾降临”创造的迷雾化身，通常借助载体行动。
  但藏在载体体内就纯粹是恶搞了。
  等差不多玩够了他才从艾德文脑袋里钻出来，盘坐在祂头顶，像是刚睡醒般一边伸懒腰打哈欠、一边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然后针对性培养的作品，如果连他们都规规矩矩的，那也太无聊了，让他们好好玩吧，反正对现在的我来说，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不好不坏，万一有惊喜呢？”
  这话哪哪都透着随便。
  艾德文分出一只手抹过面庞，褪去向下流淌的暗金铁水，然后看向沉睡于黄金王座的亚瑟本体，收敛所有的情绪问道：
  “那为什么不把‘黑暗王国’制作成第一个世界泡？‘树人王国’的隐患可比‘黑暗王国’大多了。
  “我能感觉到，您已经把那一位彻底击溃了，可您依旧不愿意给祂一丝一毫的机会，祂就这么可怕么？”
  “对，超可怕！”
  “比那位‘诡秘之主’还可怕？”
  “哦，那倒没有~”
  ……
  贝克兰德郊外，玫歌庄园。
  突然间的沉默最终还是由克莱恩打破。
  看着洛蒂身上的异象越来越不稳定，自己的感觉也越来越不好，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决定不再等待，立刻操控密偶唐泰斯直入主题说道：
  “女士，我即将启程前往‘神弃之地’，恐怕无法接受您的邀请，如果您狩猎失控的查拉图需要帮助，或许可以颂念我主的名。”

  他这句话几乎就是拒绝邀请。
  在说这些话时，“源堡”里的克莱恩全神贯注观察着洛蒂身上的变化，没有发现“源堡”这片灰雾世界比过往稍微喧嚣了一些。
  他看到了！
  那个原本背对着门，反手握住门把手的干瘦少女动了。
  像是在转身！
  而现实中的洛蒂什么都没做，只是很疑惑。
  这份疑惑让祂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抬起头看向“源堡”里的克莱恩，问道：
  “为什么呢？明明拿到查拉图的非凡特性你就能稳定成为序列1的天使，到时候再前往‘神弃之地’找到剩下那份‘诡秘侍者’非凡特性，你就不会弱于任何一位神灵，你就自由了。
  “到那时候，‘黑夜女神’也只能选择把安提格努斯交给你，再也没有谁能操控你的人生，逼迫你做选择……
  “而我只需要你取代过去那位‘诡秘之主’，让伯特利先祖得到解脱，为什么要拒绝？”
  洛蒂的突然摊牌让克莱恩的神色更加凝重。
  看着少女异象已经转身到了一半，反手握住门把手的手臂也开始不正常的扭正，而布鲁诺没有变化，为了预防意外发生，他招来“愚者”牌和“门”牌拿在手中，用一次深呼吸平复躁动的思绪才说道：
  “女士，很荣幸能被您看重，但在我的故乡有一句俗语：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您给的实在太多，我觉得自己吃不下，更还不起。”
  洛蒂可以没有顾忌，但克莱恩不行，他竭尽所能为自己多保留一些余地。
  但洛蒂的反应很奇怪。
  克莱恩才开口说几个单词，祂就若有所思地看向布鲁诺，外形逐渐从那位穿糖果色正装的年轻女士变化为一位穿警服的中年男士，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掌不规则弹动着手指，等克莱恩把话语说完，祂便不急不缓反问一句：
  “你的意思是，吃得下、还得起……就会接受？”
  “是！”
  对于这个问题，克莱恩的回答肯定且果断，没有半点犹豫。
  可听到答案的洛蒂猛地站起身，那张突然蒙上阴影的脸瞬间撑满信仰光点的所有空间，一双流转宇宙星空的双眼倒映出克莱恩的模糊身形。
  这一刻，“源堡”那片灰雾世界剧烈翻涌，如同掀起一场暴风雨。
  “即便是要做棋子，失去自由，被逼迫着赌上生命去冒险？”
  随着灰雾持续翻涌推高浪潮，以及灰雾中那些星辰泼洒浓郁的暗红“潮水”，这道冷漠且生硬的质问声时强时弱，始终回荡在克莱恩身边，让他有种听“霍纳奇斯，弗雷格拉”呓语的错觉。
  藏于后方灰雾中的那扇光门都有产生共鸣的迹象。
  侧头回望灰雾中的白色光团，然后环视这片灰雾世界的又一次非正常躁动，克莱恩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一道清脆声响瞬间暂停洛蒂引发的异变。
  走到最接近序列2“奇迹师”的层次，克莱恩已经成为“源堡”的主人，除了亚瑟这种能自己给自己开后门的超限存在，其他存在还做不到隔着“源堡”攻击他。
  也是到这会儿他才有精力应对洛蒂的变化。
  与几乎撑爆信仰光点的双眼对视许久，克莱恩后靠住“愚者”高背椅，使用“愚者”牌为自己提升位格，然后轻敲座椅扶手让暂停的灰雾世界恢复平静，等那些泛滥的暗红“潮水”退去，他才做出回应：
  “共赢是一种智慧，独享未免太过无聊。”
  此时的他是“愚者”！
  这种身份转变本身就是对洛蒂疑问的最好回答。
  再次降临的沉默只持续了2秒。
  在洛蒂似无奈、又似宽慰的叹息声中，强行撑开信仰光点的面孔缓缓消散，很快恢复正常且清晰的视角，看见一位穿高开叉丝质红裙，坐姿几乎要走光的高傲女性坐在洛蒂原本的位置上。
  祂用修剪精致的指甲在红茶杯口轻轻划着圈，心不在焉地说道：
  “随便你吧，我狩猎查拉图的计划不变，有需求的话帮我压制祂回归‘历史’，完成狩猎后我分你一份‘奇迹师’非凡特性，其他的等你活着回来再说，没需求就算了。”
  这位洛蒂女士与过往任何一位洛蒂都不同。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
  随着将祂看清，克莱恩瞪大了眼睛，都忘记了要操控密偶做出回应。
  因为洛蒂异象里的那位少女转过了身，并将门推开到一半，露出门后一只巨大的、迷雾翻涌的重瞳独眼，那只眼正盯着自己，不是密偶道恩·唐泰斯，而是身处“源堡”内部的自己，仿佛是在……
  笑！
  ……
  无名岛屿，静坐等待的西索恩犹如梦中惊醒，缓缓抬起了头。
  他前方墓室地面上的那副壁画也同时发生了变化，盘坐于主胸腹巨大裂口处的婴儿活了过来，转过头看向画面之外。
  分别代表“知识与智慧之神”和“真实造物主”的他们明明是在等待彼此，好不容易到了遇见时刻，却没有把时间留给彼此。

  因为有一声“胎动”从南大陆方向传来。
  不是迷雾城，而是南大陆。
  而他们就这么看着，像是完全遗忘了彼此。
  直到黑夜、黎明、白天和黄昏连续转过两个循环，无名岛屿被一场稍显突然的暴风雨波及，周边这片海时而是现实中的海，时而是心灵潜意识大海多变的思潮，时而是神秘未知的世界缩影，始终闭着眼的西索恩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原来祂想要独属于‘诡秘’的那段历史，玩弄规则的神灵果然不会给我们留下半点钻空子的机会，祂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们，惊喜终究只是惊喜……”
  壁画里的黑色婴儿没有回应这些话，只见祂收回目光，钻入被分食的主体内。
  紧接着，躺在长条餐桌上，背负光辉十字架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参与分食的三人融化成一缕缕颜料，在现实中勾画主的身躯让祂能走出壁画，来到西索恩身处的教堂，坐在亚瑟曾坐过的那个位置。
  祂接触到的地面与座椅正逐渐被侵染成一副上色不完全的画作。
  来的是“真实造物主”！
  祂接受了邀请。
  “你追寻的真理其实并不美好，所谓的根源也只是一个笑话，神秘和超凡更是虚假的幻梦，即便是这样，还要为本就没有意义的答案赌上一切吗？”
  一如数千年前的提问，问答的也还是那两位。
  可一切都已经不同。
  “您还是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那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败了吗？”
  西索恩也以问题作答。
  就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新的问题里。
  “‘最初’的意志无处不在，我们只能生存在祂的阴影中，偶然趁祂睡着的时候滑稽起舞，谁又能一直赢，谁又会……一直输？”
  祂这话说到后面的时候出现个奇怪的停顿。
  他们再次同步转头。
  但这次没有看别处，而是在看这座前不久才经历过暴风雨的无名岛屿。
  岛屿最南方的沙滩上出现了5个小家伙：
  做古典巫师打扮的“星之上将”嘉德丽雅，借助神奇物品“谎言”改变外貌的伯爵之女奥黛丽，佩戴舞会面具的畅销书作家佛尔思，经过精心打扮的血族子爵埃姆林，以及用药水调整五官的幽灵船船长阿尔杰。
  正是塔罗会冒险小队。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绝对想不到自己正在进行一场什么样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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