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结局长篇·字里行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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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诏狱，宋火除了觉得不真实之外，他几乎全然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
在这里，没有白昼，没有暗夜，更没有时间……除了那个弯腰驼背的牢头，他几乎别再想见到任何人。
“怎么？想不通？！”一个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说话的，却不是牢头。
“白面公子？……你来看我。”
宋火抬抬眼，眼前却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秀丽公子，一身白衣，在暗夜中闪现着扎眼的微光。
……
“是的，我来看你。”看着宋火几乎被锁链裹成了粽子，白面公子轻轻咬了咬嘴唇，忽而叹了口气。
“要进来诏狱，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宋火仰起头，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白面公子，轻声说道。
“大行皇帝殡天，陛下出宫，新台城的东家，买通了北镇抚司的功曹，我又借了齐王殿下专管刑狱的天字腰牌……”
“要进来，果然堪比登天。”宋火咧咧嘴，艰难说道。
在诏狱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说起话来，也已经有些不自然起来。至今，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所以，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苏幕，她走了吗？”宋火问道。这是宋火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走了。”
宋火点头，新君即位，他最担心苏幕的情况。
“魏王杨巨目，交出了兵权，回落日城养老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白面书生叹息一声，这话里，自然有未尽的意思。
……
至于魏王杨巨目，为什么愿意交出兵权，宋火也不用去问。交出兵权，自然是为了交换某种自由，推却那道在天下人看来，都算得上是无上殊荣的浩荡隆恩……苏幕不答应，杨巨目也不答应……
而新登大宝的周帝，为什么愿意与魏王交换，除却某些功高震主的情节之外，箭宗沈流云，也是那个不可撼动的筹码……
……
“所以，新君即位，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杀我。”宋火说道。
“你很聪明。”白面书生抿着嘴唇说道。宋火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倒是让他颇觉意外。
“瞎琢磨。”宋火叹了口气：“所以，你来找我，大概，不全是为了说这些。”时间已经不多了。
“钟白马，统帅边军，已经发兵怀荒！”
“哦。”
宋火苦笑。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中，这件事，他早就该想到了。潜意识里，哪怕有三十万边军加持，他仍然不觉得，钟白马能斗得过军师张苍。
然而，宋火没有预料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代价……
……
“诏狱，应该关不住你，对吗？！”白面书生说这话的时候，左右看看，声若蚊蝇。
“我可没那个本事。”宋火苦笑。
“甲巨子的两道剑意，沈流云的调息之法，都可谓世间难觅。”白面公子撇撇嘴道：“宋火，装傻，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
“多谢。”
宋火长出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当如何对待这复杂的局势，就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带来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所以，他只能物来顺应……在世事的车轮，被推动之前，他一直在诏狱等待。
换句话说，他害怕改变，担心事情变得更糟，所以不敢作为。因为，他怂。
……
“你，不必谢我。我受人所托，希望你明白：这世间，至高无上的道，不是张苍教你的无用，也不是陈太傅无为……而是真正的从心所欲，任性逍遥。”
白面公子抬眼，看着围栏内的宋火，眼睛发着光，十分认真虔诚的说道。
“柴礼雪？”
宋火说着，缓缓站直了身子，满身的锁链，就发出阵阵清脆的碰撞摩挲声。
“所以……”
白面公子轻轻咬牙，缓缓转身向外走去……他知道，于他来说，已经到了离去的时候。
“所以，白先生，这话，是你说的吧……”
宋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面公子一愣，却再没有驻足的意思。
“小姑娘。”
良久之后，宋火对着白面公子远去的身影，蓦地叹了口气。
……
……
新台城，三阶台。
三阶台的北门，相隔三里，正对着长安城的宫门……锦袍玉带的颀长年轻人，新台城的东家，张大老板，紧紧抱着胳膊，眼睁睁的看着长平公主的马车从宫门缓缓驶出，长长的出了口气。
长平公主与炎阳公主的车马，自然无人胆敢盘问阻拦。
“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他抬手，敲敲栏杆，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那场大雪……而今，他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可以很好的奉养风烛残年的泥人张……
“小鸡贼”三个字，早已经没人敢叫，连同那段屈辱的经历，埋葬在了记忆深处。
东风乍起，雪色挥洒银白，盖住了檐下的几株腊梅……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寂寞。
……
……
长安城北，轻衣快马的青年稳操缰绳，不觉间，速度慢了下来。
照理说，他要赶在天黑之前逃出长安，经浊河渡口北渡，三日内闯出雁门，赶在新君还宫，全国戒严前，逃回大漠……
然而，他不相信，渔夫会把垂吊的鱼饵吃掉……
……
“今日之事，我不求讨还什么恩德……若有一日，兵戎相见，无论如何，留皇兄一命。”
临行之前，披麻戴孝的长平公主，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着实让他遍体生寒……作为周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亲自出面，他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思虑如此，他仍旧抖擞精神，策马狂奔……
蜀王钟白马统帅边军三十万，几乎兵临城下。怀荒，正危在旦夕……
……
……
云台城，大殿。
“兵行险招，我这一生！纵死，也无憾了！”宋帝辛正襟危坐，目中灼灼，饱含金光……他面前正对的，是空荡荡的大殿……
他知道钟白马要来，这个消息，随着周帝遇刺的谍报传来的时候，军师张苍流下两行血泪，伏地叩头作别，由侍女背负，大笑离去……
为了达成刺杀周帝这个目的，他利用了怀荒，利用了北冥，利用了魏国，利用了齐国，利用了交趾国，利用了周朝……一千多个环环相扣，最后，甚至利用了周帝本人，让他为了推动气运的轮转，情愿去死……
以天下做棋盘，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棋子。
……
……
宇宙帷幕，旦夕千里……西南方一道金线，如普照的佛光，映射在狼山，结结实实的笼罩住了整座云台城……
佛光之后，三十万重甲铁骑，如一道弧形的黑幕，踏雪留白，席卷了大半怀荒的国土，真奔国都而来……
……
一抹黑色的阴云，自北冥扶摇而来，顷刻间，天昏地暗，瞬间吞没了那无边无际的普照金光……
……
云台城上，笼在黑色祭服中的高瘦女子，伫立城头。她的目光坚毅，冷峻，正穿过浓重的天幕，投射向远方，那一骑几乎力竭发狂的快马……
……
“老僧远道而来，正奉皇命讨伐叛逆，与北冥何干？”
天幕之上，一个沉重肃穆的声音传出，在整个云台城上空回荡……
……
“周朝先帝，曾允诺，我呼延婉儿，与怀荒世子联姻。此事，蜀王可曾知晓否？！”
“老僧知晓。”
钟白马合掌恭敬，闭目答道。其声隆隆，盘旋九天，有若雷鸣。
……
“既然如此，作为妻子，我至死，也要要守住我丈夫的国！”
女子大袖一挥，其状凄绝……整个天幕，都几乎倾倒，全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暗夜之中！
……
……
当北冥之鱼的千丈法身，自云层坠落，怀荒下起了前年不遇的大雪……
伫立城头的女子，目眦尽裂，望向远方……她几乎气绝，终不曾在城台后退半步……
……
“老僧，实不愿欺侮小辈儿……”钟白马回身撤功，合掌恭敬，叹气一声，喃喃说道。
……
“大宋臣民，跪下接旨！朕今日，传帝位于世子宋火，并立北冥公主呼延婉儿为皇后！”
“大宋左庶子，钟白马听令！今日，朕愿以身家性命，换怀荒宋人一命！”
……
宋帝辛苍老浑厚的声音，直穿越云台城的天幕，在整座狼山回荡，经久不息……
帝王一怒，冲天而起，直令进犯的三十万边军震颤，军马受惊，退避三舍……
……
钟白马双手合十，缓缓跪下，泣不成声。叛宋归周，这即是他的大千世界，那最后的，却永难逾越的一粒微尘……
……
是日，大宋皇帝，宋辛，于宝座阖然而逝……
……
史载：宋帝一怒，举世皆惊；其气浩然，贯长虹！
……
……
“婉儿，你真傻……可是……傻得好，傻得好！”
那一道令万物瑟瑟，草木俯首的诡怖威亚尽头，浓雾之中，一人凭空走来……
步摇所过，三军俯首，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连跪地哀切的钟白马，刹那之间，竟呆若木鸡，动摇不了分毫……
……
从圣与圣人，境界的差距，直如云泥之别……哪怕，眼前，只差着一粒微尘的桎梏。
……
“钟白马，大战，开始了！”
来人缓步上前，只是抬手，轻描淡写的拍了拍钟白马的肩膀，就废去钟白马的金刚右臂……
浓雾消散之时，三十万边军，如梦方醒……浓云席卷的陈渔，也已经若随波逐流的游鱼一般，意识全无，泡进了北冥尽头的北海之中……
……
……
东线，落日城。
三十万冥人来犯，转瞬即至……夜不解甲的沈飞仓促应战，率齐魏联军十七万，反复冲杀……
仅沈流云一人，就几乎挡住了北冥十万大军……
落日庄园，那位瘫痪已久的美丽姑娘，旧梦阑珊，忽闻刀兵之声……她蓦地睁眼，撤手，抄起了铁胎劲弓，破关而出，玉立城头……
……
……
西线，玉门关。
钟白马坐镇军中，心血几乎耗竭。他看了眼正跪坐在蒲团上的，已经近乎痴呆的灰袍老者，眼中尽是绝望。
两军对垒，仅十余日间，他的头发就已经白了大半……
……
作为统帅，钟白马决计想象不到，有一天，大周武圣，不败名将太傅陈庆，之，会变成眼前这样一副模样。
十余日间，边军与北冥骑兵互有胜负，剑宗甲木与呼延鹏已交手十余次……甲木占尽了上风……
然而，呼延北冥的中军，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
……
荒原之上，呼啸凛冽的剑气，似决堤的江河，自四面八方涌来……
剑气升腾，几乎破开了那一道昏暗的天幕，九天之上，蓦地冲云化形，铸成一把千余丈的大剑，直刺向那一抹墨色的羽翼……
“呼延北冥，剑宗甲木，请战！”
这一怒，山川摇撼，四野振动，甲木玉立剑端，凛然苍生大义，再无半分醉酒模样。
长空铸剑，顷刻间，撕裂了边军上空的阴云，直逼北冥中军而去！大剑长驱直入，一剑斩下，便是足以毁灭千军万马的冲击！这一剑，破围的余威，直冲中军而来！
七杀抵万兵，又何况圣人……
……
中军之心，黑马之上，有一团浓重的雾气，将来人紧紧包裹住……
黑马踩踏荒原，背上若负千钧，只是缓缓走出几步，竟是腾空而起，踩踏云雾，虚空前行，每向前踏出半步，都绽出摄人心魄的威压……
……
那一团浓雾，慢慢接近那一柄无数剑意凝聚的长剑，浓雾骤然散开，化作一张几乎吞噬天地的大嘴，将大剑一口吞下……
……
……
碎石山中，一步一叩，扶柩下葬的青年人，蓦地一怔，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一刻，他体内剑意，彻底觉醒……
……
“墨玉！甲巨子他，仙去了……”青年洒下热泪，喃喃说着，跪地叩头，蓦地化作一道长影，破开天幕，直逼玉门雄关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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