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自家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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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已经担任客卿，寻常的人见了他，都只会以客卿呼之，这个时候还叫他“先生”的，大概只有那么一个人……
“先生。”那声音又执拗的叫着，不管卫鞅是不是在意她，“你在自己的府邸面前发什么呆啊？”
“啊？啊……”
卫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客卿府门口发了半天的呆——他盯着看了半天的那片屋檐，可不就是客卿府大门上面的……
盯着自己的府邸发呆，这举动，可真是够蠢的。
卫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一转。
然后，他看见了沈雁——刚刚，正是她在唤自己。
这姑娘……
卫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概有快两年了吧。
快两年前，他把她和她的哥哥从栎阳城郊那片无名谷中带了出来。
他为她安排了差事，他为他们兄妹寻找着他们父母的行踪。他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用不上接受这一切的沈雁感恩戴德。
但是这姑娘在他担任客卿之后，还是来到客卿府里“报恩”了。
卫鞅也没把这一切当成什么大事，他以为等到时间久了，这姑娘自然就会走。
毕竟，他这里的生活可是很枯燥的。
但卫鞅预想中的结局并没有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鞅习惯了身边有沈雁的生活，
直到现在，沈雁也时常来客卿府里帮工——尽管卫鞅已经强调了好多遍，客卿府里有很多仆役，他们会帮卫鞅把事情全都处理好，并不需要她来帮忙……可是沈雁就是不听。
这么长时间，就算他再迟钝，他也该感受到姑娘的心意了。
“先生，回家吧。”
沈雁安排着卫鞅。
卫鞅猛然惊觉他连府门还没有迈过去，在沈雁热切的注视下，他笑了笑，然后这才跨过门，慢慢的朝着府内走着。
他一抬头，初夏过了，已然盛夏。
聒噪的蝉在枝头不断的叫着。
天气很热，惹的人身上陡然冒出一股燥意。
卫鞅的心也突的异常热了起来。
他望向沈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热。
大概，只是天热的缘故。
卫鞅释然的笑了。
沈雁平日也不多见卫鞅的笑容，看着卫鞅，她也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大概，先生开心，她就开心。
……
客卿府以前只有卫鞅一个人住，即使客卿府并不大，里面还有很多仆役，也显得很空。
因为只有卫鞅一个人在。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府邸内，多出了一位老人来。
这位老人，是卫鞅的生母。卫鞅早就想把母亲接到秦国来侍奉了，只是苦于事务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直到去年的年末，卫鞅这才终于派人去卫国接自己的母亲。
卫鞅也是有父亲的，而且父亲还健在——不过卫鞅的父亲在卫国的地位很高，生活也很享受，他怎么会愿意远离自己的故土，跟着卫鞅来秦国吃风？
况且卫鞅几乎上是母亲带大的。对于自己的父亲，卫鞅的感情很复杂，甚至有些淡漠，但就是没有半分亲近的感情——换句话说，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像亲人。
卫鞅的母亲不受他父亲的宠爱，也已经被父亲冷落多年了，顺利接过来，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他的母亲，就被他这样接来了。
卫鞅的母亲，才刚刚到栎阳没几天。
此时卫鞅的母亲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悠悠的看着斜阳。
她很喜欢儿子这座客卿府——当然，比起他父亲的那座府邸差很多，但是，这座府邸却总能给她一种温存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儿子挣来的府邸！比起那虽然宽敞华丽但却时时刻刻让她感觉不安的地方实在是好了太多……
自己的儿子，真的出息了。
她的内心不由的感慨着。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很难的事情，那件事情叫变法——
那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虽然很难办，但自己的儿子说办到，一定会办到。
她理所当然的相信自己的儿子。
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将来会了不得的儿子。
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收了回来。
因为她的儿子回来了。
这时的卫鞅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低低的喊道：“娘。”
卫鞅的母亲脸上总是那么和善，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望向旁边的沈雁。
沈雁也连忙行了一个礼：“阿婆。”
卫鞅的母亲看到沈雁，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她对着沈雁，连忙招呼了几下叫沈雁过来。
沈雁依着走了过来，然后被卫鞅的母亲一把抓住了手，语重心长的说着：
“儿媳啊……”
听到这个称呼，沈雁的脸上陡然飞起了一抹红霞，连话都变得结巴起来：“阿，阿婆，我，不是……”
“啊？”卫鞅听着这话则是直接惊讶叫出了声。
他可还没娶姑娘呢！哪里来的儿媳啊！
“怎么，她还不是我们家的儿媳吗？”母亲疑惑的看着卫鞅，“这么好的女孩，你竟然还没想娶？”
“我……”卫鞅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母亲回来还没几天，就开始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开始操心了——或者说，这是天底下所有母亲的通性？
“你三十了，该想着娶个好姑娘了。”
母亲语重心长的对着卫鞅说着。
听着母亲的话，卫鞅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就升起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对，自己三十了，自己的父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妻妾成群生了不知道多少个儿子了……
可是，那是他父亲，他自己还没想娶呢！自己这样单着确实比较奇怪，但也不用这么着急结婚吧？
心仪的人，早晚会有，何必急在一时？
况且，现在自己的全身心都放在变法上，根本顾不上要娶谁……“你看，沈雁是不是好姑娘？”
“娘……”卫鞅一脸复杂的说着。
“你说，是不是？”母亲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卫鞅无法辩驳母亲的话，只好答道：“是，她是好姑娘。”
“你喜欢她吗？”母亲问着。
这是一个很讨人喜的姑娘，卫鞅的回答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怎么会不喜欢呢？”
母亲意味深长的看着卫鞅。
而卫鞅也看着母亲。
他知道母亲所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了，而直到此刻，他还想不出来那个问题的答案。
母亲果然问的是那个问题：
“你愿意娶她吗？”
与此同时，沈雁的脸也涨的通红。她盯着地面看，期盼着卫鞅说出那个她盼望已久的答案。
卫鞅的母亲住在这里几天了，她和卫鞅的母亲虽然算不上很熟，但也算很聊得来。
她觉得卫鞅的母亲，人很好，很和善，也和卫鞅一样，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一切……
是的，卫鞅的母亲也是一个很直截了当的人，以至于自己的小心思被卫鞅的母亲拆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恍惚当中。
“你喜欢他，想嫁给他，对吗？”在那个时候，卫鞅的母亲问着沈雁。
沈雁没有回答——自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隐秘被面前的这个老妇拆穿，她不但没有被拆穿的羞恼感，反而隐隐有些快乐。
终于有另外一个人知道，她喜欢他。
“但喜欢不是这样喜欢的。”卫鞅的母亲摇摇头，“你不让他知道你喜欢他、想要嫁给他，那怎么行？”
沈雁停顿了一下：“我想，他知道，或许他心里早就知道……”
“只不过，不知道如何点破，对吗？”卫鞅的母亲问着。
“对。”沈雁低低的说着，“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娶我，这样我的内心可能好过一点。”
“那好，我可以帮你。”卫鞅的母亲说着，“老身也很乐意有你这样一个儿媳。”
……
沈雁等待着卫鞅的答案。
而卫鞅，此时正在发愣。
你愿意娶她吗？
饶是卫鞅知道母亲一定会问这个，整个人也不由得一怔。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是空白的。
自己……这是要娶妻了吗？
然后，要……娶她？
自己怎么可以生发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
卫鞅张嘴辩驳着。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红的异常。
他当然愿意娶这样一个姑娘，如果她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话——那样的话，只要她愿意，自己一定会娶她过门。
可她还年轻啊……
“可是，儿子已经三十岁了。”卫鞅强调着自己的年岁，“她才二十岁，跟了我这样一个人，会不会……会不会耽误了人家……”
卫鞅言语中间犹豫着，然后望向沈雁。
卫鞅的母亲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甚至有些可笑，但是这至少说明自己的儿子是个肩上有担当的男人。
是了，这才是她的儿子。
“原来，先生……你只在乎这个吗？”沈雁轻轻的说着。
她向前几步，看着卫鞅，眼睛里掩不住的热切散发了出来。
“你……不在乎吗？”卫鞅问着，“或者说，你愿意嫁给一个三十岁的人？我们之间，可是差了整整十岁……”
还没等卫鞅说完，沈雁就打断了卫鞅的话：
“只要是先生，我为什么不愿意？我一直想嫁的，只有你。”
卫鞅看着沈雁热烈的表白，不由的愣住了。
面对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拒绝？
“现在，你愿意娶她吗？”
母亲的声音又适时而至——她看着沈雁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儿媳——不，是认定了沈雁就是她的未来儿媳没错。
卫鞅看着沈雁，她的手是那么的光滑，如同婴儿一般润泽，而自己的手已经满是风霜了，虽然手指很细长，手洗的很干净，但和她的手比起来，差距还是太大了……
自己娶了她，真的不是在耽误人姑娘的大好青春吗？她真的愿意和他结婚——和他走完这一辈子吗？
他先是犹豫，然后心里猛的咬了咬牙。
然后，他轻轻的挽起了她的手。
意料之中的，沈雁没有任何抗拒，那只手顺从的在卫鞅手心里躺着，让卫鞅感觉心里陡然增添了很多力量。
他更确定了他在此刻要做什么。
对着母亲，卫鞅如是说着，就像是在做最庄重的宣告：
“娘，我想好了——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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