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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训鹰少年


已是深夜,萧允晏翻来覆去地还是没能睡着,西康和唐嘞相邻,唐嘞一向不问世事,但历代西康王一直想将高芝收入自己的国土,以便日后能往东这块富庶之地开疆拓土。只因为四周牵涉过广,西康王才迟迟没有动手。但如果此次萧允晏要动高芝,西康王也必定不会任之由之。高芝和西康之间堵着一座山,那座山显然不适宜行军。而唯一的办法是借道唐嘞的迭错,由此往东而来。从今夜狼主对丹增的满意以及自己和他相谈甚欢的情况来看,他始终觉得今夜来到这里,就像是一场神奇的际遇和牵引,更是一场莫大的机遇。

        萧允晏越想越兴奋,反反复复琢磨着该如何跟狼主开这个口。他想着此时若赫连漪在,便能迫不及待将这个想法告知于她,也能让她帮自己出谋划策。一想起她,却是更睡不着了,忽然幻想起倘若她此时就在自己枕边那该多好。心头的火一旦升起便难以浇灭,萧允晏索性起了床,决意到外面走走,让自己火热的心冷却冷却。

        出了门,他静静地站立在院子里的一颗老树旁,只见繁星满天,似乎伸手就可触摸。萧允晏站了一时,心绪平伏了不少。正准备回去,却见隔壁赫连漪所住的寝宫里有个人影从里面出来。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身形极是纤细的模样。尽管隔得远,萧允晏也已经看出那人正是赫连漪。这么晚,他做什么去?萧允晏觉得奇怪,又怕自己喊叫惊着她,便悄然走向那个院子。

        赫连漪双手合十,抬头闭目,嘴里喃喃低声轻念:“父皇在天之灵若听到,请给儿臣指一条明路,儿臣究竟该怎么做?丹增,究竟是不是父皇指引着儿臣让儿臣来见到他的?”

        萧允晏本已走到她的身后,听着她所说,心中一阵心疼,正准备伸手从她背后抱住她,谁知听到她说出最后一句,一时既惊呆且错愕,伸出的手停留在那里。此时,赫连漪终于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转过身,却见竟是萧允晏,他的脸上满是惊愕和愤怒的样子。

        “殿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才在院子里,看你出来便过来了。”萧允晏的声音很冷。

        赫连漪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全被他听到了,一时脸上发烫,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这么冷还不睡?”显然,萧允晏想缓和一下气氛。

        赫连漪抽噎着道:“今日是我父皇的忌日,已整整一年了……”

        “原来如此。”萧允晏也十分恭敬虔诚地拜了拜,拜完,眼神凌厉地望着赫连漪,“你方才说起丹增,漪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赫连漪知道,自从见了丹增后,自己的心思便藏不住了,索性试探着问:“殿下,如若——我将丹增带回去,以父皇遗落在民间之子为名起事,到时我们开辟两条战线,我相信大宁会有一批忠臣良将归顺于我的。”

        “漪儿,收起你这个念头。”萧允晏终于粗暴喝止她的想法,“我绝对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事出现。若真如你所想,那将来呢?将来我们俩要兵戎相见吗?”

        “殿下,我没想那么远,我只是想尽快攻下烟陵。”

        萧允晏目光锐利地望着她,“以你的才智,你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漪儿,大夏是绝对不能复国的。很多话我没有跟你说过,但不表示不去想,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早日攻下烟陵,那样就能给自己更多获取储位的筹码,如若你我将来真的得偿所愿,我自会立你给我生的孩子为太子,到时候你就是皇后,这整个天下就是你和我的,我们所拥有的不止是大夏,还有大梁,你明白吗?”

        “可是,殿下将来若无法得偿所愿呢?”

        “那样,我会向我六哥请求,让他封我为夏王,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世代为那里的王,永远守护在那块土地以及那里的百姓。漪儿,我心里始终是将你的所愿放在第一位的。”

        赫连漪牵强地使劲让自己挤出笑脸,道:“嗯。”

        萧允晏知道她始终无法安心,又道:“现在说来说去只在于合川这位置太过于错综复杂,如果我能将兵马囤驻于林邑,再从林邑攻下高芝,再到烟陵城,别说是两年,就是一年怕也不难。”

        赫连漪终于让自己装着平静的样子,道:“殿下的算盘是好,但翊王这么多年也没敢动高芝的心思,无非是忌惮周边各国的牵连。高芝是夹杂在大梁、大宁、西康以及唐嘞之间的一个数百年的小国,虽是弹丸之地,却因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势,数百年来周边各国皆对它有吞并之心却没能奈他何。若有人胆敢屯兵于此,那无疑与周边各国为敌,将自己推到失道寡助的境地。西康和大宁虽嫌隙不断,但殿下一旦将兵马驻扎于此,西康王势必将抛掉所有前嫌跟赫连定邦结盟。狼主目前看来是有心跟你我交好,唐嘞也是向来与世无争,可一旦伤及国土利益百姓安危,狼主未必能坐视不理。高芝这块摆在面前的肥肉,谁都想吃,谁又都吃不得。”

        萧允晏道:“我的目标只是高芝而已。”

        “可是唇亡齿寒,殿下若吞掉高芝,对于西康王来说就好比卧榻之侧有人虎视眈眈。”

        “我只要堵掉西康的军队,那样,一切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怎么堵?”

        “西康若是要增兵支援赫连定邦,必得经过贡昌堡,我只须问狼主借迭错这块地,阻拦他们发兵便可。”

        赫连漪当头便给他泼了一盆凉水,“这古往今来,哪个借去的地盘都是有借无还?狼主若肯借你驻军之地,无疑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殿下这算盘打得是否过于精了?”

        “我跟他们不同,我是真心诚意的。”

        “殿下真心诚意我信,可狼主会信吗?”

        “我找个好时机跟狼主开诚布公谈谈借地之事,唐嘞本来就一直受这两国欺辱,于他未必没有好处,说不定狼主能答应呢,总之,我得试试。”

        赫连漪总算点头认同,“那殿下不妨一试。”

        “太冷了,我怕你冻着,先去睡吧。”

        “嗯,好。”说罢,赫连漪就进去了。

        次日,天气格外地暖和。宫城中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今日是唐嘞人最为看重的赛马节,朝中大小官员几乎都来观看,赫连漪和萧允晏坐在贵宾的位置,不时,狼主和赞蒙各自到来,赞蒙坐在一辆轺车上,众官员对她的到来而欢呼,赫连漪有些不解,但也没有问出口,多杰却仿佛看懂两人疑惑,对两人解释:“我们赞蒙已有三年未曾出过她自己的寝宫了,今日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出门,所以大家看到她格外高兴。”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很重视这个赛马节?”

        多杰道:“实不相瞒,这赛马节在民间,是一年一度,但只是赛马。而在宫城却是三年一度,花样也比民间的繁复很多,我们唐嘞向来是选举贤能者为狼主,所以这赛马节看似赛马,实际上是选拔下一任狼主人选。今日头一天是驯鹰大会,明天还有箭术比赛,后天才是赛马,往后也还有些文试。”

        萧允晏一听有箭术,又问多杰:“这个是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吗?”

        “是历任赛马节里拔得头筹的来参加,优胜略汰,如今备选还有二十余名。”看了看丹增,意为:论箭术,你若一出谁敢争锋,只是可惜了!

        几人正说着,狼主的步辇、赞蒙的轺车都已到达,两人上前去拜望赞蒙,赞蒙几乎是半躺着,看得出身子孱弱,望着两人,却感叹了几声:“好一对壁人。”

        赫连漪一时有些惊诧,想着自己二人并未有什么出格之举,何以赞蒙断定两人便是情侣。又想着可能孤男寡女一起同来,想不被别人误会也不容易,便也释怀。

        又用唐嘞话问:“昨夜说起的那个少年丹增呢?怎么不见他?”

        丹增被释放后,一直跟在萧允晏身边,以萧允晏侍从身份入场,丹增听到,便上前见了礼,赞蒙见了他一时有些惊诧,看了看赫连漪又看了看他,最后对赫连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是姐弟。”

        狼主笑了笑,“昨夜我看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几人说时,随着一声鹰哨,比赛已是开始。一时间呼啦啦走出好些个魁梧雄壮的大汉,个个手里擎着金鹰。大汉们坐在马背上,经过了两轮比赛。接下来是叫鹰,二十余只金鹰呼啦啦地飞出去,其他鹰已经渐渐飞远,而有一只鹰却始终盘旋在一处,锐利的目光紧紧逼视着一名宫中侍卫。眼见别的金鹰早已飞走,它的训鹰人大急,可是任凭他如何催促,却都无济于事。终于,那只金鹰在盘旋一阵后,朝着那名宫中侍卫飞扑过去。看到的人无不惊骇,那名侍卫旁边的一些侍卫纷纷挺身相护,鹰的主人此时也飞奔到了那人身边,可是任凭鹰主人怎么阻拦喝止,金鹰却始终无动于衷,还是一心朝着那名侍卫猛攻。那侍卫左闪右避,在袍泽们的护持下,虽闪躲了好一阵子,但还是被那只金鹰用利嘴啄得到处是伤。就这样侍卫们越聚越多,可金鹰却依然还是誓不罢休,那名侍卫被扑倒在地,地上到处是他的鲜血,此时又聚拢来一批侍卫,他们不停驱赶着金鹰,奇怪的是那金鹰只一心对付那一名侍卫,对其他人却一直没有攻击。侍卫们将金鹰驱赶开,正准备将那名受伤的侍卫抬到安全之处,却见金鹰又准备俯冲下来……

        此时的丹增终于看不下去,他先是吹了个奇特的响哨,然后又轻盈地往一匹马上一跃,身子站立在了马背上,随即又撑开一只手,等着那金鹰飞来。众人看着都觉得奇怪,自那丹增的响哨一吹,那只金鹰随即停止了向那侍卫攻击,而后真的就飞回到了丹增的手中。训鹰人见状,大为惊异。跟了自己好些年的金鹰自己收服不了,却被丹增轻而易举地收服。

        那只金鹰在丹增的手中,和丹增互望着。此时场内已经安静了下来,丹增和那名金鹰主人一问一答后,又和那名受伤的侍卫说了好久,在场的众人听得惊异连连又赞许连连,包括狼主和赞蒙也是如此。

        萧允晏和赫连漪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懂丹增似在质问那名受伤的侍卫,赫连漪便悄声问一旁狼主特意指派给他们,能简单说些汉语的侍者:“他们在说什么?”

        侍者回道:“丹增质问那个侍卫是不是曾经对那只金鹰做过什么,那侍卫一开始不承认,丹增再三质问他才说当年他得了一种病症,受人蛊惑曾陶过金鹰的窝,并偷走了一只刚出生的金鹰。”

        “难怪。”赫连漪说时,丹增似在和那只金鹰交流着什么,而后让它回到主人身边。让人诧异的是:金鹰至始至终听从着丹增,且只有看向丹增的时候,它原本犀利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平顺。

        赞蒙被这么一闹,似乎兴致特别高,精神也比往日好上很多,她对狼主说了一句话,狼主随即又将自已经回到萧允晏身旁的丹增召唤过去,并问了他一些问题。

        这次,不用再问别人,赫连漪和萧允晏都已经猜测出,在赞蒙的鼓动下,狼主似乎有心破格让丹增也去参与赛事,而丹增对此似乎也乐于接受。此时,多杰大人举着丹增的手正在替狼主宣布丹增被破格参与赛事的资格,人群中一片欢呼沸腾,看得出来大家都被这个少年折服了。萧允晏自是为丹增高兴,赫连漪却深感不安。早在昨日,她就已经觉得她此次的阴错阳差正是她父皇冥冥之中的牵引着遇到丹增。萧允晏满是笑意地望向赫连漪,却见她望着丹增,面上闪现着失落和焦急。

        “你怎么了?你不为丹增高兴吗?”

        赫连漪只得勉强笑笑,“当然为他高兴,只是我从没想过他竟这么厉害。他是怎么做到能跟鹰交流的?”

        萧允晏也觉得这少年有些奇异,但他猜测:“估计他也训练过金鹰,想让金鹰替他完成诛灭狼群的想法。只是没曾想,更早地遇到了我们。”

        赫连漪点了点头,想想也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但她依然还是不肯死心,只寄希望于他最终功败垂成。可惜,赫连漪的希望始终是落空了,连续三日的比赛丹增依然是拔得头筹且遥遥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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