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贝萤迷迷瞪瞪从床上醒来，就听见楼下贝盛然和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睁眼和屋顶上的灯对视一瞬，这才慢悠悠爬起来。

        今天要去河对岸的果园，她想了想，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长袖的防晒衫，又找了一条长裤穿上，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到了楼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奶牛出门，几个小孩见着她，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惊讶，“小萤姐姐，你不热啊？”

        看着他们身上的小背心小短裤，贝萤刚刚明明不热这会儿都觉得自己热了，可要是沾上桃子上的绒毛，估计全身都会痒。

        想着，她摇了摇头，“不热。”

        “哇！”

        小男孩们听见她平淡的声音，莫名其妙觉得很厉害，发出一阵惊叹，逗得贝萤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你们乖乖的，下午回来我从沈奶奶的果园里给你们带水果。”

        贝萤戴上草帽，朝围在自己身边的小豆丁们说道。

        “好！”

        小豆丁们齐齐应声。

        去对岸的果园，要坐船过去。

        贝萤昨晚就和朋友们约好了，这会儿刚到桥上就看见渡口站着三个女生，正围着那开船的老爷爷说话，热闹得紧。

        “小萤！”

        何田田见着她，跳着朝她招手，声音散进风里脆脆的。

        贝萤朝他们跑过去，众人见着她捂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又忍不住嘲笑了一番，“贝萤，你这副样子不像是去摘果子，倒像是去偷果子。”

        说话的是周嘉嘉，贝萤和她关系一般，只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当过一阵邻居，小时候倒是不错，可后来周嘉嘉的父亲做了一点小生意发了财搬了家，就没太联系了。她旁边穿着一条纯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叫郑潇，贝萤也不太熟，是周嘉嘉的好朋友。

        不过，何田田性格开朗，和谁都不错，昨晚贝萤邀请她去果园，她说两个人无聊，就提议叫上周嘉嘉两人。

        贝萤没拒绝。

        此刻听着她们说话，贝萤也弯唇笑了笑，算是对她们的附和。

        四个女孩坐上船之后，那老爷爷便开船了，贝萤靠在身后的栏杆上看着河上泛起的阵阵波纹，身后是何田田几人正兴冲冲地讨论今天拍照的事情，她突然有一点难过。

        等到了果园，就看见沈奶奶戴着草帽和裴爷爷在入口的小亭子里吃西瓜，瞧着她们几个人顿时笑呵呵地递给她们每人一块。

        “小萤。”

        沈奶奶将中间那块最红的西瓜递给她。

        贝萤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便伸手接过来，小声道，“谢谢沈奶奶。”

        沈奶奶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满是笑意，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小萤，等会儿留下来陪奶奶吃饭好么？”

        贝萤啃着西瓜的动作一停，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可是，五点之后，孙爷爷就不开船了。”

        她雪白的小脸上沾了西瓜汁，沈奶奶看得好笑，“没事儿，你陪奶奶吃了饭，就让哥哥送你回去。”

        “哥哥？”贝萤有些不解。

        这小别墅里只有沈爷爷，沈奶奶还有一只可爱粘人的哈士奇，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哥哥？

        沈奶奶正要说话，旁边的何田田将手中的西瓜啃完，拍着手道，“走吧走吧。”

        贝萤右手举着一块西瓜，左手被何田田攥着手腕被迫往前走，她回头看着沈奶奶。

        “去玩儿吧，回来再说。”沈奶奶看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她摆摆手。

        贝萤闻言，便随着何田田几人往桃林里去了。

        贝萤拎着红色的小筐，手里握着一把小剪刀，专心致志挑选已经红透的水蜜桃，瞧中一个，她便举起那把小剪刀对准那褐色的小枝，咔擦一声剪下来。

        不过，她实在挑剔得很，连走了几棵树都没有挑中一个，看着自己筐里孤零零的桃子，贝萤打算走远点。

        她回头看着三个正在拍照的姑娘，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弱弱的音节，“甜……”

        “周嘉嘉，你头侧一点！”

        何田田正举着相机指挥周嘉嘉，一点也没听到贝萤的声音。

        贝萤垂眸，往她们身边走了几步，“甜甜。”

        何田田抬头疑惑看她。

        她举着剪刀指了指前面的桃林，“我去前面了。”

        “好呀，你别跑远了。”何田田笑着应了一声，又低头瞧着取景框里的周嘉嘉，眉头微皱。

        贝萤在原地看了她们一瞬，抬脚准备走了，就听周嘉嘉忽然道，“贝萤，能把你的草帽借给我么？”

        贝萤转身看她。

        “就一会儿。”周嘉嘉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瞧她。

        贝萤看着渐渐热起来的太阳，沉默了一瞬，然后取下草帽递给她。

        “谢谢，贝萤你真好。”

        周嘉嘉得了草帽，声音甜腻腻地和她道谢。

        贝萤弯唇笑了笑，然后提着小筐往里面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除了学生和老师，都没有放假，所以这果园里的人很少，贝萤提着小筐低头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才遇见零零散散几个人，避开他们的路径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这才安安静静，没有了一点声响。

        她选了一棵茂密的桃树，然后臊眉耷眼地在树荫底下蹲着，揪着一根细细的青草，嘀嘀咕咕道，“贝萤，你不能这么小气……甜甜性格开朗，朋友多很正常，不能因为和你关系好，就不能和别的人一起玩儿了，你也不能因为一点忽略就心里不舒服，要是你性格开朗一点，这会儿不就正好和周嘉嘉两人一起玩儿么……”

        贝萤深刻地反思着自己，可越说心里就越难过，又想起父母的偏心，干脆趁着没人将脑袋埋在臂弯里，低低啜泣起来。

        裴时夏原本躺在树干上假寐，后来就听见一个小姑娘细细的声音，他初时没有听清，便拿开盖在自己脸上的草帽坐了起来，正要出声，就听见小姑娘是在嘀咕自己敏感的小心思，他害怕这会儿出声让她难堪，便悄悄躲在树上。

        谁知，刚刚还自己开解自己的小姑娘竟然哭起来了，裴时夏有些尴尬，毕竟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回偷听到小姑娘心思。

        他正无措时，就见树下的小姑娘抹了抹眼睛，拎起旁边的小红筐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好些了。

        裴时夏松了一口气，撑着树干的手有些发麻，他忍不住将身子往后撤了撤。谁知，这一撤就撤出了麻烦，他眼睁睁看着那顶放在自己腿上的草帽随风飘了下去，正朝那小姑娘圆乎乎的脑袋而去。

        吓得他一手抓着树干，往下探着身子一手去抓那草帽，可是，晚了……

        一阵风而过，那草帽忽地打了一个旋儿，啪的落在小姑娘的脚边，裴时夏看着那小姑娘脚下猛地一顿，然后定定盯着脚下的草帽。

        绿油油的草地，浅色的草帽，怎么看都是一副田园美景。贝萤弯腰将那顶草帽捡起来在手中打量了一瞬，然后重新走到树下，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桃花眼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阳光穿透繁密的树叶余下细碎落进他眼里，漾起一层潋滟的光影。

        贝萤看过何田田带去学校的少女漫画，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少年和漫画里一模一样，就连他额前被风扬起的碎发弧度，也如同每位男主角出场那般美好。

        唯一不足的是，他高大的身形在树杈之间显得有些局促，头顶是一颗颗饱满的水蜜桃，让贝萤想起，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噗嗤。”

        贝萤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时夏瞧着树底下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刚刚的无措消失殆尽，手撑着一旁的树干轻轻松松跳了下去。

        贝萤这才发现，他真的好高。

        初二上半期，贝萤就开始窜个子，现在也接近一米五五了，可现在站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居然才到他胸口。

        “是你呀。”

        裴时夏认出贝萤。

        “你好。”

        贝萤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声如蚊呢。

        所幸，裴时夏听清了贝萤的话，他微微弯腰与贝萤对视，瞧见她躲闪的眼神还有红透的脸颊便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性格内向，便退后了两步。

        眼神落在她筐里，见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桃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伸手准备拿过贝萤筐里的剪刀，就见她红着脸，慌慌张张退了两步。

        裴时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内向的孩子，便放软了声音，“我给你摘些桃子，就当道歉，好么？”

        贝萤闻言，眨了眨眼。

        这个哥哥怎么老是向她道歉。

        裴时夏也想起来，上回送了她一颗糖道歉，

        两人对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

        可裴时夏很快发现，这个小姑娘就算笑起来也是秀气得很，两只圆溜溜的杏眼弯着，樱色的唇瓣微微往上翘，露出两点可爱的小白牙。

        她的眼神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睛，便倏地移开。

        裴时夏将手伸过去，轻声问她，“可以给我剪刀么？”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贝萤想了想，便将剪刀递给他。

        裴时夏个子很高，刚刚贝萤摘不到的桃子，他只轻轻一抬手就能剪到，贝萤发现，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骨明显，手背上青色的筋络清晰突出，指甲也不像她们班那些小男生留得长长的，而是剪得圆润光滑，上面有弯弯的月牙。

        “哥哥，你多高啊？”

        贝萤拎着小筐亦步亦趋跟在裴时夏后面，看着他又伸手轻轻松松摘了高处的一颗桃子，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裴时夏将手中的桃子放进身后小姑娘的筐中，闻言一愣，走了有二十多分钟，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开口。

        虽然脸蛋红红的，声音小小的，也算是一个突破。

        “186。”

        他将挂在臂弯里的草帽给小姑娘戴上，随口说道。

        可惜，草帽是他的尺寸，对小姑娘的脑袋来说着实大了些，裴时夏刚松了手，就看见那顶浅色的草帽将贝萤的脑袋蒙了大半进去，只留下挺翘白皙的鼻子。

        像是动画片里的蘑菇小人。

        有点可爱。

        “小萤！”

        眼前一片黑暗，贝萤居然有些迟钝地没有将自己眼睛上的草帽拿开，簌簌的枝叶摩擦声在耳朵里格外清晰，还有那个哥哥带着笑意的声音，然后她突然听到何田田的声音？

        她抬手将草帽拿开了些，看着眼前的人，“哥哥，我朋友来找我了。”

        裴时夏一愣，然后听见风里隐隐约约的女孩声音，他笑，“原来你叫小ying啊？哪个ying？”

        “萤火虫的萤。”贝萤回答。

        萤火虫？

        裴时夏还未亲眼见过萤火虫，可他在网上看见过，眼前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夏日夜晚里的萤火虫一样夺目。

        他从高处剪下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然后放在她筐里，眼里带着笑，“小萤，小孩子就要天天开心，想太多长不高哦。”

        “……”

        贝萤第一次当着一个陌生人瘪瘪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裴时夏握着剪刀一转，将剪刀的尖儿朝着自己，然后递给贝萤，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神情，觉得好笑。

        正想伸手揉揉她的头顶，又觉得不好，笑着收回了手，“走了。”

        贝萤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密密匝匝的桃树林里。

        “小萤！”

        何田田从她身后蹦出来，吓了她一跳。

        贝萤抚着狂跳的心脏，全然没了刚刚的酸涩，“甜甜，你吓死我了。”

        何田田眼神从她筐里个个饱满多汁的桃子划过，然后看着她头顶那个大大的草帽，“小萤，你不会遇到桃妖了吧？”

        “……”

        贝萤有一瞬间的失语，可想着裴时夏漂亮的脸蛋，她想到，妖怪也就长这样了吧，还是个温柔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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