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酒店五楼，保安办公室。

        许栀站在门边，第n次打量坐在椅子上的陈凌，他斜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交叉，若隐若现的缎面红袍下摆，露出一双白色球鞋。

        他细长的手指懒懒的拢了下外套，一头瀑布般的发丝顺滑垂下，发带也卷进黑发里，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一身古装，却身处现代化的办公室里，视觉冲击极强。许栀攥着手机，压住点开相机拍摄的冲动。

        忽地，他转过头，脸上是还未卸的妆容。

        吊眉凤眼，鼻梁高挺，唇上的色彩还浅浅残留，却意外地适衬此刻的孤傲气质。

        原著里是大婚当天，却意外收到战报，鞑靼偷袭，他一身大红喜服，骑马着长丨枪，孤身一人闯敌营，活捉了主将。

        然后，赶在洞房之前归府。

        红烛帐暖，那个心心念念娶的女人，端坐在床边，盖头还未揭。

        他脱去带血的长袍，扬声问：“不怕我回不来？”

        女人的声音一如往常，“不怕，夫君舍不得我花烛空等，必定赶在吉时回来掀盖头。”说完，人影微动，轻声说：“你看，时辰刚好。”

        ……

        啊啊啊！

        许栀一想到就激动，尤其是书里的人直接坐在她面前，这造型就是战损装扮，身上还带着杀气，明明眼睛还猩红，却会温柔地掀起盖头…

        她心潮澎湃，眼睛发直。

        陈凌歪头，冷笑一声，“看够了吗？”

        许栀红着脸，声音如蚊蝇，“没看够，你长得真好看。”

        话音刚落，周是俊从门外气冲冲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保卫科长和酒店经理，他斜眼看她，口气带着鄙夷。

        “就是她，私生，早就埋伏在这了。”

        他解开衬衫领带，用力一扯，像是要从领口里排出怒意，“她手机里有没公开的造型，作为陈凌的经纪人，我有权利要求她删掉。”

        许栀自打这几个人进来就从幻想里挣脱，陈凌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对发生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甚至把头转到另一边，懒懒的拿着手机刷着。

        许栀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陈凌经纪人身上，她脑子里闪过小妖对他的评价：贼烦人。

        现在看来，确实不太友好。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周是俊马上指着她吼：“她要跑，快把门关上！”

        酒店经理扶了下眼镜，眼神落在可怜巴巴站在门边的许栀身上，并没有听他的把门关上，而是露出职业微笑。

        “许小姐是否像这位先生说的那样拍了很多照片？”

        许栀诚实点头，小声说：“我保证不会外传。”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保证。”周是俊叉着腰，就差把吐沫星子喷她脸上唾弃她，“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德行，臭老鼠一样。”

        臭老鼠？

        许栀有些堂皇，这样的评价有生之年竟然落到她身上，不免情绪低落。

        她抿着嘴，目光越过周是俊的侧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

        酒店经理笑了一下，双手交握，摆出调解姿态。

        “周先生，许小姐是我们酒店的vip顾客，而且是先你们住进酒店，并不是有预谋的，像您刚才所说的，那个…叫什么词来着？”

        保卫科长一脸这我熟的表情，挺着肩膀说：“私生，就是不好的粉丝。”

        “对，私生，许小姐并不是私生，这我们可以保证。”

        “保证？”周是俊提高声调，脸上的鄙夷越来越重，“你知道她刚才拍了多少吗？你知道她偷拍时候多专业吗？”

        许栀咬着唇肉，听他这么说小声解释，“不是的，是我相机不小心设置成了连拍。”

        “呵～”周是俊冷笑，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怒意，“最后再说一遍，你要是不把照片删了，我就报警。”

        许栀紧紧攥着手机，知道自己确实不占理，但他戏服外面是长款私服，只能看到翻扬的裙角，头上的冠已经卸掉，就一根红发带，如果辩驳的话，这根本不算未公开造型。

        她看了眼经理，鼓起勇气说：“偷拍是我不对，我可以诚恳道歉，也保证在官方发之前我不会上传，让酒店的人当见证人，而且我只是单纯的粉丝，碰巧和陈凌住在同一楼层，偶遇了有些过分激动…”她说着说着，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她眼睛泛红，望了望靠在椅子上的陈凌，他是个对粉丝很好的人，会双手接信，不收奢侈的礼物，就算和粉丝合照也会曲着腿。

        可现在呢，他却极度冷漠，任凭她怎么低声恳求，依然是事不关己的姿态。

        周是俊完全没有耐心，他半个身子倚在桌角，冷漠地下最后通牒，“一分钟之内，删掉。”

        许栀心跳到嗓子眼，生平第一次身处这样的场面，她红着眼睛看了眼经理，经理也一副我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让你删你就删吧，就是几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好执着的表情。

        她按亮手机，又看了眼靠在椅子上的陈凌，他正刷着热门短视频，耳朵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塞了个蓝牙耳机。

        她不抱希望，点开相册。

        一身黑衣的清瘦背影，衣袂飘飘，气质斐然，和酒店的走廊形成完美的黄金比例，她努力记清每一寸细节，然后轻轻按下删除。

        有的是衣角翻飞，有的是发带扬起，最后几张是回眸，眼里带着狠戾，却莫名有种肆意的，刺破灵魂的孤独之美。

        她心脏抽痛，抖着手指点勾选。

        周是俊慢慢走过来，歪头检查，一脸嫌恶地指挥。

        “返回到最近删除，按清空。”

        许栀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安静地点进‘最近删除’里，按下清空键。

        从五楼离开时，周是俊又故技重施，他先一步进电梯，冷声冷气地说：“你还是等下一趟吧，谁知道你身上带没带隐形摄像头。”

        许栀脚步顿住，垂手站在电梯口，下意识看了眼陈凌。

        他靠在电梯里的扶手旁，细长的手指拢着私服外套，没什么表情，眼里透着疲惫和不耐烦，似乎比经纪人还急切，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按楼层键。

        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电梯门闭合，眼前的镜子倒映着她失去灵魂的脸。她忽然开始怀疑，她这三年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是他的人设太完美，还是她一厢情愿地把美好的想象套在他身上。

        她失魂地回房间，刚一开门就撞到立在门口的椅子，直接跌坐在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椅子倒在她的小腿上。

        一阵剧痛，她汗涔涔地抱着小腿，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痛感减弱，她才低头检查，原本白皙的小腿侧面已经现出拳头大的青紫，她试着动了动脚趾，又扶着门把站起来，确定没伤到骨头才松了口气。

        室内昏暗，只有壁灯亮着，门口的大片区域都隐在幽暗里。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想到刚才发生的种种，不禁苦笑。

        身体的所有痛感都在昭示她自讨苦吃，尤其是搬来椅子偷看走廊，到被抓包，再到回来被砸到，这一切都在向她缓缓展示两个大字：活该。

        没错，是她自找的。

        她放任自己躺在大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的。

        过去这三年喜欢他的日子忽然变得模糊，脑海里关于他的细节逐渐被冷漠的姿态取代，她想到自己熬大夜剪视频的日子，为了一个出圈造型搜遍全网找角度的日子，每个视频都看到烂熟于心。

        所以，她天真地认为，她了解他。

        甚至因为剪的视频受欢迎，还有些自以为是。

        现在，那个一直在屏幕里的人以她从未想象过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亲手撕碎她维持三年的幻想。

        自然而然的，她对他的喜欢也在电梯门闭合的那一刻消失了。

        蓄满他全部的地方突然变成空壳，她竟有些茫然，仔细回忆第一眼喜欢上他的场面，一帧一帧倒带慢放，却怎么都找不回心动的感觉。

        她抹掉眼角的泪，探身去拿电脑。

        右下角企鹅狂跳，她盯了一会儿，才抽过枕头垫在后腰，疲惫地点开。

        【小妖】：图片+5

        【小妖】：啊啊啊快看，大婚造型。

        【小妖】：好可惜你没去，我认识那两个大粉姐妹雇了个挖掘机，贼生猛，不过拍出的照片也是真的值。

        【小妖】：你细看，我收回之前的唱衰哈，我觉得…这个剧组不简单。

        【小妖】：你就看这造型吧，尤其是头发，只要干干净净束起来，不管戴多复杂的头饰都压不住他的惊世帅脸。

        【小妖】：还有这衣服，大红的古装尤其挑人，但这个造型是用金色缎带把腰束上，一下子就把凌哥的好身材显露出来，真是疯狂在我的审美点上打地鼠。

        许栀匆匆扫一眼她的赞美，双击点开图片，照片在一栋布置成大红色的建筑里，照片中间的陈凌完全不是刚才的装扮。

        正如小妖所说，头戴金冠，腰缠缎带，就连妆容就精致到极点。

        她忽然有些委屈。

        【许同学】：你这是偷拍的未公开造型，这样传播不好吧。

        【小妖】：害，说什么呢，群里都传疯了，不出一小时就得剪出一堆来，直接把咱们之前传的压到底。

        许栀心里沉沉的难受，对这样的话题已经提不起兴趣。

        【许同学】：你不是说他经纪人贼烦人，要是知道有人上传未公开的造型会不会起诉你们啊。

        【小妖】：？

        【小妖】：你在说什么屁话，他经纪人这次也是急了，在粉丝群里已经隐晦地表过态了。

        【小妖】：他特别支持粉丝拍，今天还定了奶茶车请宾馆外的粉丝喝，夸那个大粉姐妹的相机专业，不管多远都能拍清楚。

        【小妖】：这已经不是暗示了好吧，就差把‘快去拍’写在脑门上了，笑死。

        许栀呆呆地看着屏幕，心情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大家都行，偏偏她不行，还要被尖酸刻薄的奚落。

        她想到刚才一张一张删除的图片，难过得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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