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危险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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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若风看向师父时,师父面无表情,那根白色丝带完全掩盖了他的眼神。
她心灰意冷扫视一圈,蓦然瞅见师父斜后方不远处有一张神色诡异的脸。那名弟子她从未见过,其眼神杀气腾腾,微微蜷曲的手掌正汇聚一团黑压压的邪气。
他是要偷袭!
“师父小心!”叶若风风驰电掣般飞到师父身后,为他挡了这致命一击。此番动作行云流水,绝不是不学无术之徒可以做到的。
被那一掌击中的瞬间,她周身闪现一层耀眼的银光,分明是丰沛纯然的仙气,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妖邪之术的杀伤力。饶是如此,她仍感到心力交瘁,血脉凝滞,五脏六腑似乎全然错位。
眼见他身处险境,她毫不犹豫便冲上前去,就算自己修为尚浅,法力低微,能为他抵挡一招,也算争取到一些时间,让他能冷静应敌。
然而应松玄并不冷静,他听到叶若风一声惊呼,还未彻底转身便出手回击。一招风木悲赫然离掌,天空霎时愁云惨淡,苍岚山中无边落木簌簌而下,狂乱的西风裹挟震怒呼啸而来,那名作恶的弟子功力尽失,丢了心魂,一团黑气自他头顶飘出,很快被摧毁地干干净净。
其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在巨大的威压下呆若木鸡。几百年了,他们忘记了掌门是那个会用风木悲的人。
“后续事宜交予大师兄处置。”应松玄语气急促而迫切,话音未落,匆匆抱起叶若风离开了是非之地,朝悉云峰方向飞去。
风木悲的余力尚未完全消失,大殿前一干人等脸色慌乱而震惊,比起雾惨云愁的天色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系列意外井喷式发展,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其一,纵然近百年来妖魔频频异动,但衍星宫守卫森严,又有仙阵与幻境掩护,从未有奸邪之徒敢来寻衅侵犯。此番比武大会上竟有恶人偷袭,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其二,掌门那不争气的徒弟竟然几度与严弈打成平手,在身处险境时还有强大而充裕的仙气护体。掌门是什么时候教了他这么多东西,他又是何时提升到如此境界?
其三,传言中掌门与叶若风的师徒关系疏远浅淡,两人彼此嫌弃。今日一看,叶若风分明护师心切,掌门更是对徒弟关怀备至。这传言与真相的差距,简直有十万八千里。
贺夕辞稳住局面,妥善处理现场并追查前因后果。严辛荷找到郑鸣问他是否清楚是怎么回事。裴隐和唐元为叶若风的伤势心急如焚,但掌门震怒中离场,他们不敢贸然去追。
严弈在比武台上回过神来,俯身拾起一段柔亮的碎发,忽然在想刚才与他对战的臭小子似乎不是那么不堪,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叶若风对身后混乱的局面一概不知,也无心再去猜测众人如何看待她今日的行为。她只感到心力俱竭,周身剧痛难忍。
恍惚中知道自己在飞,混乱的意识如周围的景致一样匆匆远去,速度极快,她什么也抓不住,好多人事来不及回忆,只是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师父,我还能留在悉云峰吗?”
“嗯。”从阔别重逢到突遇变故,应松玄终于对她说“嗯”,没有和她讲条件,也不再用繁琐的规矩来搪塞。
他将那奄奄一息的人抱得很紧,比上次在观星崖峡谷中更甚。
倘若叶若风意识清醒,言语健全,一定会叫他放松一点,他这样用力让她难以呼吸。
但是她气若游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逐渐涣散。一晃而过的仙山景致、翻腾不息的流岚烟云、近在咫尺的师父的脸,以及他脸上那段白色丝带,一切事物都越来越模糊。
她好像变成了一缕风,正轻飘飘地向虚空中飞去。
生离死别竟是这样的滋味吗?明明依依不舍,却只剩云淡风轻。
应松玄要抓住这缕风,所以手上尤其用力,强硬得有几分偏执。仿佛他稍一松手,这缕风就会无影无踪。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悉云峰,随后布设结界,闭门谢客,明令禁止任何人来访探望。
叶若风昏迷不醒,他向她输送仙气,渡以修为,几番尝试都无济于事。她接收不到,一切救助都是白白浪费。
于是和多年前一样,他再次变成了一棵松树,叶若风变成了一片叶子。他来不及细想这亲密无间的行为到底合不合适,她是为了救他才命悬一线,眼看她处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不能坐视不理。反正叶若风不会知道,他是怎样做才为她保住一条性命。
叶若风昏迷了整整三日,第三日深夜才恢复意识。
她睁眼便看见吟风居熟悉的房梁,再一偏头又看见木榻边上立着一道白色身影,飞快从床上半坐起身,情不自禁揽住旁边那人的腰身。
“师父,我还活着?”她才刚死里逃生,转眼就得意忘形,动作太快引起一阵头晕。
“嗯,还活着。”应松玄就着她的手势在床沿坐下,想让她不要太累,又无奈地拍拍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还活着,差一点就死了。”
床上那人得寸进尺,顺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这个姿势省力多了。
她突然想起了叶砚,从前在厉州时,她做了噩梦或者犯了错,便总以这样的姿势缠着他,以此寻找安慰或者使劲求饶,这一招屡试不爽。
如今叶砚不知身在何处,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他重逢。没想到在重逢之前,出现了另一个人愿意给她安慰,愿意原谅她的冒失与冲动。她不禁会想,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弥补?
“你胆大包天,那样冒险,为师很生气。”三日前事发突然,应松玄当时没顾得上发火,现在平静下来,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我不想看你受伤,当时没顾上那么多。”叶若风说话时下巴在他肩膀上来回移动,几缕散落的发丝在他耳畔若即若离。她不知不觉中把求饶的招数用到他身上,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女扮男装,画面看上去有几分古怪。
应松玄没有说话。若他被偷袭者那一掌劈中,的确会受伤,却不会伤及性命。但叶若风被劈中,很可能身亡命殒。孰轻孰重,她难道分不清吗?还需要他耳提面命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绝不能一时心软原谅了她。
叶若风见他一言不发,知道他气还没消,又继续上演苦情戏份,楚楚可怜地说:“师父如此生气,是不是还在嫌弃我没拿到第一名?”
她抽了抽鼻子,装作快哭的模样,紧接着一通追问:“师父是不是还想把我送去玉阙峰?是不是还想让我去找阿隐师兄帮忙,找贺师叔收留?”
“不去了,就留在这里,你还想要我怎么说。”这一通幽怨的碎碎念教他头皮发麻,每当他不自称“为师”而是改称“我”时,便是放下身份认输了。
从在净月潭叫醒他以来,叶若风数次请求他想办法让她留在悉云峰,他碍于各种原因没能干脆地答应她。她理解他的为难,不再强求他帮忙,而是找师兄演了一出戏,不出意外地被几千师兄师姐鄙夷嫌弃,然后又碰上气势汹汹的严弈,当众被他指摘奚落。在比武台上,她一定多次看向他想要求助,但他却一言不发,无动于衷。直到突生变故,她奋不顾身为他当了那一掌,这场教人备受煎熬的比武大会终于戛然而止。
“不去了,就留在这里。”他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些迟了,幸好她逃过一劫,幸好一切尚可挽回。
月光穿过窗台照进吟风居,墙面上树影斑驳晃晃悠悠,窗外响起灵禽扑腾翅膀的声音,是松鸢,不知它深夜飞来是想找谁。
叶若风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已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应松玄觉得时间太晚,他应该回房了,便准备拨开叶若风的手臂,想要起身离开。
不料叶若风不肯松手,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师父别走。”
“你重伤未愈,需要早点休息。”他试图以理服人。
“反正师父睡不着,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休息?”她大概是困得神志不清,才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要求。
应松玄不想答应,决定等她一睡着就走。
但她轻轻呢喃:“师父闭关接近三年,留我一个人独守悉云峰。师父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等你……”
这些话她早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原打算一见到他就拼命诉苦。但前几日在净月潭见到他时,她被凶险万分的场面吓到忘了词,其后几经耽误,现在才说出口。
“所以师父,你不觉得问心有愧么?”她的声音与晚风一样轻。
像是不着边际的梦话。
像是一针见血的拷问。
应松玄一时语塞,他的确问心有愧,这种“愧”远比她想象中深沉复杂。
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被纷纷扰扰的情绪来回牵扯,不断受到无底深渊的吸引与诱惑。
他要悬崖勒马,不能再给她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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