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沙星计划

过了一段时间，安苏“适应”了在沙普沙曼的生活——其实以她的生物特性，完全没有适应一说。不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基本的水和食物，那都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栖息地了。

        她的食谱也很广泛，就算是灌丛里致命的毒甲虫也……

        总之，在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安苏算是通过了“观察期”，正式成为沙星计划的一员。

        沙星计划是沙星的千年大计，不了解还不知道，这个计划在没有第一城市琳娜参与的情况下，已经持续了快有一百年。

        参与人员来自于其他各大城市，发起者——明面上说是沙普沙曼祭司，但听伊洛拉的意思，似乎另有其人。

        这是一个堪称巨大的团体。人们在各个区域各司其职，互相不认识，每个小队所做的工作都是整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

        安苏和伊洛拉就隶属于探星实验助理小队，日常工作是将实验器材和试剂从接口处运到祭司的储备室，又在实验开始之前，把东西都布置好。

        这并不算是轻松的工作。由于试剂来源于某个遥远地区地下洞穴里一种蠕虫的血液，要保持试剂的活性，需要定时添加一种草叶粉末，问题就在于添加粉末的时候——蠕虫的血液提取物继承了蠕虫的习性，经常被沙星人的血肉气息所吸引，会形成一种假性触须，猛地弹射出来，把人的手掌打穿或者扎进手臂肌肉里——等到试剂被送进工作室，祭司残留的能量气息才会让这团不明生物安分下来，等候“死亡”。

        不过，助理的工钱是很可观的，又无限提供水和食物，安苏倒还很喜欢这份工作。

        “……钱真的有那么重要？”而伊洛拉留在这个岗位则是因为这是最接近天文的一个位置——说真的，没有谁能够拒绝这个岗位……但不是因为钱好吧。

        “也没有那么夸张。”安苏手撑开门，一下就闻到夜间冷冰冰的空气，风很快拂面而过，把许多微小的水分子从她身上剥离掉，表层皮肤立刻干燥起来。

        今晚的夜空同样璀璨。

        “我需要足够多的钱去做一件事情。”

        ……伊洛拉一到沙原上立刻就只看得到星星了，安苏也没管她有没有回话，自己在一边盘腿坐下，有模有样地复习起自己的天文知识来。

        不过今晚的风似乎有些混乱。

        “拉莱星好像变得……越来越大了？确实是能量爆发吗……”拉莱星就是伊洛拉之前发现的新星，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成为了大小姐最关注的星星。

        ……而安苏却忽然在一小股气流里感受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这点发现引起了她的警惕，神经脉冲在瞬间遍布全身，引起右心脏瓣膜颤动。

        安苏立刻站了起来，拉住伊洛拉的手就往出口撤：“好像有什么问题。我们快回去。”

        大小姐就跟着走了，等到达梯子下方的防御室，才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安苏耸肩：“不太确定，回去看看记录仪吧。”

        记录仪是用来记录能量波动的仪器，对于大部分沙星人的活动来说毫无用处，因而终年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两人把东西找到，打开铺满灰尘的封盖，压下阀门，隔尘仓打开之后，就直白地用黏稠溶液浸泡着一株植物——植物的第三个分叉的第五片叶子变成了黑色。

        伊洛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必须报告给祭司大人。”

        同样的情况在之后的几个月中变得频繁起来，记录仪中的叶片全部变成黑色之后，沙普沙曼的居民们被禁止再上到地面。

        出口都被守卫封存起来，彻底阻断了城市之间的交通。不过，这样的封存极大促进了沙星地下交通的发展，等到安苏接到紧急任命的时候，沙普沙曼的地下长廊都快要通到坎库尔了，想当初，她在沙原上走了快两年才跨过这段距离——

        “沙原禁令”后的第二年，包括安苏伊洛拉在内的沙星计划沙普沙曼分部第十二小队收到了紧急任命，每人被派发了一个延时生存包裹，以二人为最小单位，展开了“琳娜行动”。

        这时候的安苏已经有“十六岁”，但碍于沙星人寿命不短，十六岁和十四岁的差距大多数情况下只在于饭量，便也没有花费能量去生长自己的外表。

        而伊洛拉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同家乡的未婚夫确定了结婚日期，倒是很有一副“大人”的模样。

        她们照例一同行动。

        在推开门之前，伊洛拉还在抱怨未来丈夫似乎有睡觉梦游的恶习，又说到对方家庭是商贸发家，不知道能否明白她对天文的热忱……安苏身为一个“人”，对人情世故还是有些感触的，也算是听得津津有味——但当她们把门打开，一切轻松、笑容、闲适，也就不存在了。

        原本开阔的沙原被未知力量塑造成了诡异的魔鬼乐园——有的尖刺离地极远、直指天空，有的沙砾被塑造成一个巨大的球体悬浮起来，又有许多细碎的沙砾像雾一般飘在空中——不，实际上是在飘浮的过程中被固定住，因此成为难以穿越的没有活力的、死寂的“雾原”。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甚至可以说，沙原已经不存在了。留下来的是一幅千奇百怪的画卷，是一个陌生的、不怀好意的世界。

        伊洛拉说：“……说实话，我感觉有点难受。”

        风已经销声匿迹，寂静的世界里充斥着令人内心沉重、眼睛发昏的能量扰动。

        安苏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沙普沙曼到琳娜的长廊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她们需要在地面跋涉，靠近那座封闭的城市。

        ……

        在地面上行进的第三个夜晚，安苏忽然感受到了大地的颤动。

        伊洛拉同样惊醒。她们躺在沙面上一动不动，与沙砾接触的大面积身体成为了良好的信息接收仪器。

        大地发出细细的、带有固定频率的微微颤动，接着是一阵低吟——气流声——一切又归于宁静。

        整个夜空早已变得浑浊，再也看不见任何星星了。对于整个沙星来说，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

        ……但觉还是要睡的，两个人又认真感受一阵，确定一切恢复正常，便又闭上眼睛，很快就意识模糊了。

        沙普沙曼派出了不少队伍，每个队伍的出发时间和行进方向都有一定区别，所以当安苏二人看到那个庞然大物以及旁边的一杆旗帜的时候——她们确信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但眼前所见实在是太震撼了……伊洛拉不知道怎么脚一软跪坐在了沙面上。

        一坐下她就立刻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好累。”

        安苏则还沉浸在这一瞬间的震惊中。没有人能够分享她此刻的心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受——惊讶、兴奋、激动？豁然开朗？……又毫不意外？

        ……安苏也缓缓地坐下了：“……我也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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