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142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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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紫佛手伤病院附近。
普通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可事实上——紫佛手附近的几个街区基本都归花武世界管辖。时常会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类闯进来，最后大多都带着“这条街奇怪兮兮的好像到处都在闹鬼，每个人看着我都像在看猴子”的糟糕印象下定决心以后决不再来了。
长此以往，这几条街基本都没什么正常人进来了，以至于街上的居民越来越肆无忌惮。夜莺从路上走过时，就看到一个人明目张胆地和自家养的螺旋麒麟扭打在一起，嘴里还威胁着“我要把你和咬人荨麻种在同一个花盆里”。
本着“要不就别睡觉，要睡就要睡爽”的一贯信念，夜莺直接选了街上一眼望去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店。“金葡萄大酒店”正如其名，外形好似一串侧卧在水晶果盘里的葡萄，每一粒“葡萄”都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数不清的射灯照得酒店外墙闪闪发亮，光看就很了不起。
当夜莺走进酒店大堂时，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抱着个人会不会太显眼，可还没从大门走到前台，他就看到一群好像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人办完入住手续打算上楼，两个保洁员一路追在后面清理从他们衣摆、头发上滴下来的泥点；更远一点的地方，一个阿拉伯人正在叮嘱酒店服务生小心照顾他的非洲白鹭花（那花长得活像一只炸开了的蟹钳，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尸臭味飘得整个大堂都是）。相比起来，只是抱着个昏睡女生的他简直正常到有点不正常。前台工作人员给他办手续时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办好入住手续后，夜莺循着钥匙牌上的号码找到房间。推开门、看到扑面而来的柔软地毯与整洁床单时，被紧绷的神经压抑了三天的疲倦涌上来，他差点直接倒在门口就这样睡下去。可最后，还是有一件事战胜了铺天盖地的睡意。
他把花痕在一张床上安置好，转身就冲进了他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除了床之外最渴望的地方——浴室。
两小时后。
夜莺走出浴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花痕身边坐下，盯着她。
她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好像只是一具逼真的人偶。他忍不住用两根手指压住她的脖子侧面。
咚。咚。还好，大动脉还在跳动。
咚。血液在那薄薄一层皮肤下搏动，指尖的触感温暖细腻。
“……！”夜莺倏地收回手，移开目光，不一阵又站起来，避到了离她最远的窗前，盯着窗外夜色。陌生的羞耻感笼上了他的心，他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不过，他不忌惮对自己承认，他心底某处……也许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她如此共处。但，不应该是这种状况。
那时候——当她说“我的名字是花痕，不是‘喂’”的时候，如果他有所回应，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
他看着窗玻璃上她了无生气的倒影，告诉自己，不要移开眼，好好看着她。她是为了你才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刀”。
因为他从未对她说过除此以外的话。
终于，他还是垂下了眼帘。窗外的灯海让他晕眩，闭上眼后的黑暗却也没好多少，二者都散发着罪恶的气味，像要将他吞噬。
即使如此，他也不忌惮对自己承认。
与她念出契约的启动之诗时，他……很高兴。
“……”
他深吸一口气，揉揉眼睛，穿过房间，从另一张床上抓起手机，凭着记忆输入某个号码。按下“拨号”键之前，稍微迟疑了一下，可到底还是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能够让另一个人，听到自己此刻毫无坚定可言的声音。
他在床边坐下，按“拨号”。
漫长的忙音。一声，两声，三声。他耐心等着。
四声，五声，六声。他的额头开始抽动。
七声，八声，九……他一把拿下手机，正要按掉电话，响了一半的忙音陡然中断，一把沙哑、慵懒的女声在电话彼端响起：“晚上好，小～夜～鸟～”
夜莺收回正要按“挂机”的手指，躺倒在床上，将手机放到耳边。用不着用心辨认，他很轻松就听到了电话对面、遥远的背景里，好像要把人头盖骨都掀掉的嘈杂声。不用问他就知道电话对面那个人又泡吧去了，对此他已经懒得发表评论。
于是，他只嗤笑一声：“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刺客系？”
“哎？唔……差不多等斐迪南绝望得想去自杀的时候吧。”电话里的女性丢出了令人难辨真假的回答。
说完，她停下来琢磨一阵，接着像悟到什么似的爽然发笑，那笑声沙沙的，有着颗粒似的质感，令人想到一大束在射灯里闪着光的孔雀尾羽，“我知道了，你最近和羽家大少关系很好，是他托你问的吧？”
“……就怪了，是我自己想问！谁跟羽飞烟关系好啊！”夜莺一瞬间很后悔刚才干嘛没挂电话。
“啧啧，真暴躁啊，小夜鸟只对我这样呢，也不知道该觉得幸福还是寂寞。如果有一天，小夜鸟愿意把对小痕的温柔分给我万分之一，我连和斐迪南约会之类的事情都愿意考虑。”
听到“小痕”两个字，夜莺刚刚上扬的嘴角又僵住了。
他也不过沉默了一、两秒，电话对面的女性却像早已料到一般，似笑非笑地反问：“如何？我大致就能猜到，最近会让你沮丧到主动找我的事情，可就只有这一件。”
“你……”
“我的弟弟，他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女孩子，大概也只有她出了问题的时候，他才能重新想到姐姐吧。啧啧，明明从各方面看都是很寂寞的状况，我却有点想笑呢。”说着说着，她居然真的“嗤嗤”低笑出声。夜莺超娴熟地“刷”一下把电话拎出去一臂远，直到笑声稍止后才拿回电话。
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在好一阵默然后，闷闷唤了一声：“姐姐。”
唤出这两个字的瞬间，他觉得压在心脏上的石头忽然就被搬开了。
几乎就要没勇气去面对的糟糕事态，也被剥去了“不可能再变好”的假象。
他想，可能，也许，自己会拨出这个电话，就是为了作出这样的倾诉吧。只要两个字就可以完成的倾诉。
这份倾诉大概是完整地传达给了电话中的女性，因为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了，“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好多，哪句？”
“当然是和小痕有关的那句。”
“那也有好多！”
“‘不要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刀刃上。’你若以为只要变强就可以守护她，那恐怕是会让她离你越来越远喔。”
夜莺一怔，猛翻身，改平躺为平趴，“……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哼哼，很难说，我感觉全都是这个问题。”
“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可怜啊，全知全能的小夜鸟又犯错了。实际上，我什么都知道，今天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久违地打电话给我。”不等夜莺开口问，她话锋忽一转，“你的刀还好吧？”
“哪一把？”短暂停顿，“……都不好。”
“我就知道。不要总拿刀去砍奇怪的东西啊。”
夜莺闷哼一声，“它们自己撞过来的，难道要怪我？”
“总这样的话，小痕以后不是太可怜了吗？”
“笑什么？我才不会那样对她。”
“唉唉，我越来越嫉妒啦……说起来，你现在在哪？”
夜莺有点困惑，可还是报上了酒店的名字。电话对面的女性爽快地答应几声，表示已经了解。然后，她轻咳一声，态度正经了些许：“两件事，你要听吗？”
“快讲，我很困。”
“还是这么暴躁，不过女孩子大概会喜欢吧？嗤嗤……第一件。”她罔顾夜莺好像想挂电话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路穷举法：在放弃之前，要确保自己已经试过了所有的方法喔。”
“……这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第二件。”女性语重心长地说，“试那些方法时，如果要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千万记得带地图和指南针。我还记得你的方向感实在是……”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回去喝酒吧，我要睡了！”夜莺“刷”地拿下电话，想了想又放回耳边，不太情愿地强调，“……别喝太多！”说完，他不等电话对面的人再发出任何声音就快狠准地按下了“挂机”键。
寂静重新降落在房间中。
夜莺躺了一会，终归还是不放心，又坐起来来到花痕身边。
她仍躺在那里，连睫毛上的光点排布都与十分钟前一模一样。
她的胸、腹部覆满了丑恶的惨白棘刺，皮肤下隐约可见不断流动的蝌蚪文字。
如果没有这些梵语经文的存在，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呢？
恐怕已经……
棘刺上的反光太刺眼，他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七秒钟后，又强迫自己睁开。
没有什么好逃避的。
责怪自己也无法让她回来。
退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想要前往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就像电话里的那人说的一样——不管有再多艰难险阻，在试遍所有的突围之路前，他不打算停下来可怜自己。
毕竟，从很久以前的那一天起——
（只要一直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一直保护她了。）
从那一天，到现在，他还没有停滞过。
未来也……
倦意一阵又一阵地涌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决定“未来”什么的等睡醒再说。于是，他站起来，关上灯，钻进被子。
想象中不应该是这种状况，可在坠入无梦的沉睡之前，他还是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句：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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