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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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花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触目所及，只有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比无星无月的夜晚还暗。
过了几秒钟，她渐渐意识到，空气里还是有光的：一点一点漂浮着，闪烁不休的微弱蓝光，乍眼看去犹如夏夜湖畔的萤火虫。与萤火虫不同的是，现在这些莹蓝光点不会飞，感觉正固着在某种“壁”上。
……不，有哪里不对劲。
那些理论上是固定着的蓝光为什么在整体往上移动……
“……”
心头有阴风在吹。
怀着超级不祥的预感，花痕小心地动了下四肢——不祥的预感立即应验了！她就知道，她的直觉只有这种时候准到不行！
简单说，不是蓝光在往上飘，而是她在往下掉。
像是背着降落伞一样，下落速度很慢，不至于让她觉得有生命危险，但她由衷觉得，一睁眼发现自己飞在一个黑洞洞的地方不知道要掉去哪里——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太想体验第二次。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抬头往上一瞥……毫不意外地没有看到任何正常画面。
她看见，自己头顶上，长出了一只大白蘑菇。
白蘑菇的菌柄既细又长，菌盖直径足有两、三米，胜任降落伞的工作绰绰有余。
其实她很感激这只蘑菇，真的，没有它的话，她大概已经稀里糊涂去见路西法了。只不过……它到底为什么会从她脑袋上长出来啊？
这种“很快要被蘑菇吸干脑汁、变成笨蛋”的感觉真的很糟……
用膝盖想都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餐厅里那个蘑菇老太肯定是罪魁祸首，花痕再次确信自己和蘑菇八字不合。朝四周望望，看不到羽飞烟和弓暗的影子，想来他们的命运应该也和她差不多。
嘛……算了。迄今为止都是在按照轩梦的指令行事，姑且认为头上顶着个大蘑菇飞在黑洞里也是某个周密计划的一部分吧。
一旦接受眼前的事态，慢慢地她就觉得无聊起来，一边猜测这样慢悠悠地下降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底，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去了其他地方。
……在项链光芒中一闪而过的骨色龙舌兰。
它的模样很可怕，但那恣意，疯狂，不惜吞噬同类也要生长的姿态，莫名地让花痕觉得有些感动。
——并非不能认同它。
心中一瞬间掠过了这样的想法，同时闪现的，还有苗晚晚钉满图钉的脸。
每次回想起那一幕，花痕都会厌恶自己，可如果重来一次，她恐怕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来到月渡后，在严苛却不乏温柔的环境里，她无需回忆起那时咆哮在心中的妖怪，但“无需回忆”并不代表“不曾存在”——
催促着她，让她将手伸向图钉的残酷本能。
践踏理智的劝告，让她径直冲向姐姐的双钩的好战本能。
与那株骨色龙舌兰系出同源的本能。
……
正想着，下方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什么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响，但在这黑漆漆的地方还是很明显，花痕勉强辨出其中有“很快到底了”“要准备好”之类的字句……他在准备什么？怎么听上去像是有口油锅正在下面等着她往里——
一阵软绵绵的触感撞上脚底，打断了她的可怕猜想。紧接着，她以出人意料的速度猛然下陷、整个人连头带脸栽进一堆毛茸茸的缓冲垫里，一股很像七天没洗澡的萨摩耶的味道涌进鼻腔。条件反射地，她扑腾双臂想要保持平衡，可才刚抬起手，就有人扶住她的肩膀和腰，娴熟地将她从缓冲垫里一把拉了出去。
这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见缓冲垫不悦地哼哼了一声，她马上告诉自己那是幻觉——
“是只老鼹鼠。”拉她出去的那个人解释说，“也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多少年了，皮毛很厚，人掉到它身上它也没反应……”
……原来它不止七天没洗澡吗？
“……所以就被我们利用起来了。挺好用的，对吧？”
别擅自利用人家！
“哦，对了。”黑暗中疑似专门从事接机工作的人员说，“蘑菇已经掉了，你要拿回去当纪念品吗？”
绝对不要！……等等，蘑菇掉了？
花痕情不自禁伸手往头顶一摸，果然只摸到了自己的头发。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飞在半空的时候还真担心过该不会就要顶着蘑菇渡过下半辈子……
接机人员似乎对她的疑惑了若指掌，“你在上面看到有很多蓝色光点了吧？那是一种发光蘑菇叫‘靛色刚玉’，每年这个时候是它的繁殖期，空气里到处都飞着它的孢子。那种孢子你吸入到一定量，就会让你头上这个蘑菇掉下来。”
这样……不对，就是说她刚才吸进去了很多蘑菇的孢子？能不能去洗肺啊！
“‘靛色刚玉’很珍稀的，只有卡巴拉的树洞里才有，升降梯都为了保护它的孢子而停运了，否则平时你只能坐升降梯下来，就不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体验了。”接机人员的语气里不乏羡慕。
但，听到这句话，花痕感觉就像有一道闪电从头顶劈焦了她。
本来，是可以坐升降梯下来的吗？
也就是说……
如果不是她恰好在这个时间跑过来，本来根本不用和任何一种蘑菇扯上关系，是吗？
也根本不用陪羽飞烟玩人猿游戏，是吗？
也根本不会被暴雨淋成落汤鸡，根本不会掉进湖里险些被水草吃掉……是吗！
……
“流年不利”这个词根本就是发明来形容她这种情况的啊！
旁边的工作人员当然一点都不知道花痕心中的狂风暴雨，听声音，他正在掀起一幅布帘，热心地解说道：“出口在这边，你进去后我再按铃，前面会有人帮你开门。”
花痕相当机械地应了一声，临要进去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地方怎么不点灯，在黑暗里工作很不方便吧？”
“喔，鼹鼠和蘑菇都不喜欢光，所以黑着就好了。至于我嘛，我无所谓的。”接机人员用一如既往的明快声音说，“反正，就算有光我也看不到。”
盲人……吗？
一时间，花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在布帘后的隧道走了大概五、六米，就当她开始有点忐忑时，黑暗中果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响。这一刻，她忽然为身后拉响铃铛的人难过起来。她觉得他是个好人。
一线亮光随铃声出现在黑暗中央。
光亮迅速扩大，盈满她的视野、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她情不自禁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这因光芒而失明的一瞬间，她听到有人在说“欢迎来到spiralarm”，但这声音马上就被欣喜若狂的叫声淹没了——
“小——痕！”
弓暗一边欢呼一边冲过来紧紧抱住她，勒得她喘不过气，就耳朵听到他飞快地说：“啊啊，总算等到你了。这么稀奇古怪地掉下来，到处找不到你，我还以为……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到这里，他终于把她放开了。
羽飞烟镇静的声音从稍后方传来：“早就跟你说小龙女没问题的。”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里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在这几秒钟里，花痕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的存在，淹没在白亮光线中的世界一分分在她眼前浮出轮廓与细节——其中最先被她视线捕捉到的，就是羽飞烟的脸。
她盯着他的脸，没法移开视线。
……总觉得这张脸有哪里不对劲，好像跟什么不该搭配的东西搭在一起了……没道理啊，她应该早就习惯他那头金毛了……
负责保护她心理健康的那些神经在警告她，就盯着金毛就好了，千万不要再往上看——
但羽飞烟偏偏就在这种时候特别诚实坦然。
他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膀，“下午淋过雨好像感冒了，鼻子有点塞住，所以没有吸入足量的孢子。”说着，他抬起手无奈地戳了一下——头顶的那个大白蘑菇！
“……噗！”
花痕实在憋笑到不能忍，低头扶住额头，肩膀开始不停地抽动。
只见那蘑菇像一包没有鼓风的降落伞一样奄奄一息地垂在羽飞烟身后，菌柄下部还牢牢固定在他头顶上！虽然很想同情他，但不管花痕怎么努力，心中都无法产生除了“超好笑”之外的第二种感想……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她这样子，羽飞烟的表情很难形容，倒是弓暗在严肃地安慰搭档“别担心”之后，偷偷转向花痕，咧开了一个深表理解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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