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古画

在花武世界中，若说有谁的“无所不能”是受到公认的，那选项只有一个——“梦花园”的店主轩梦。

        虽然花痕正式来到“世界这一面”还没有很久，可已经从人们日常的种种言行中体认到了那名花店店主的声望。平时的一些小事就不用提了，据说，连结花武世界最重要的两大网络：通信（蒲公英）与交通（蔷薇），都是轩梦在背后提供技术支持。还有一些关于她的传言，由于内容太匪夷所思，相信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件事是基本所有人都不会否认的：轩梦的能耐，远不止她亮给世人看的这些。

        尽管有如此了不起的影响力，她却始终安于做一名花店店主。

        这样的人，就是会给人一种npc式的安心感：无论什么时候前往她的“活动范围”，都能毫无悬念地获取帮助。她就像是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只要天空与大地还各安其分，人类与植物之间的战争还未息止，她的存在就毋庸置疑。

        可今天，当花痕等一群人来到梦花园时，他们发现轩梦不见了。

        载着店主的秋千，没有在花店门开的第一瞬间从天而降。过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那道身着草绿色齐胸襦裙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有一副好似天堂、既梦幻又和平的花园风景。

        面对这一幕，花痕不由稍感不安，羽飞烟和弓暗的想法显然也和她差不多。

        “飞烟，你说轩梦能去什么地方呢？”弓暗百无聊赖地调戏着一丛薄荷。

        “不知道。难道是肚子饿了，所以去超商买鱼蛋……喂我说！”羽飞烟余光瞥到夜莺像看蝼蚁一样充满鄙夷的眼神，恼火地说，“不满意的话，你倒是想个更合理的解释出来喔？”

        夜莺冷冷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却从看蝼蚁变成了看尘埃。

        “……”

        那边的吵闹让花痕的心微微揪紧了。她没有回头，因为就算只用后背，她也能感到夜莺周身萦绕着的疏离气息。

        就像是，又回到了去铃兰谷之前的样子。

        基本上，对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数。

        她盯着一株顶端吊着小灯泡的委陵草，抿紧了嘴唇。

        ……果然，等一下还是去道歉吧？

        就在她心里圈圈绕绕时，身后忽响起了风穿枝叶般的“悉索”声。几个人迅速转身，恰看到远处的蔷薇花墙中央有人形逐渐浮凸。随着枝叶的开散，一缕缕水样黑发、一幅幅草绿裙摆，从花枝缝隙间朝外喷薄。紧接着，无懈可击的少女身姿从花墙中款款步出。

        “久等了。”清雅话音一霎间为整个世界都赋予了安定感，“为表歉意，今天各位在本店购物打九折。”

        浓香流卷之中，轩梦踏着蔷薇织成的阶梯步上半空，最后一步眼看要踏空，缠绕花藤的秋千从远方荡来，恰恰候在了她脚下。她旋身悠悠坐下，从身边花藤上拈起一片布袋莲叶浅啜露水，莲叶后方，视线微抬，漆黑瞳仁中如有浓雾缭绕。

        “还是说，你们想购买我的其他服务？”

        ……能不要说得这么令人误解吗？

        秋千上的花店店主外表虽犹如豆蔻少女，可那惊人的美貌与气场却令人不敢正视。花痕大着胆子打量她几眼，发现她整个给人的感觉就和平时一模一样，仅从外表根本无法推断出她刚才去了哪里。

        正当她想放弃当侦探的时候，忽听到不远处夜莺颇有点惊讶地“嗯？”了一声。

        她悄悄侧目，看到夜莺正盯着轩梦的侧腰面露讶色。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恰瞥见半朵形如火焰的鹅黄残花，从轩梦的襦裙腰带里轻飘飘地坠了下来。

        那朵花怎么了吗？

        没等她深究，羽飞烟扭过头问询地望向她，她一怔之下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全权负责向轩梦提问。羽飞烟也不废话，上前两步朝着轩梦径直开口：“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些情报，可以吗？”

        半秒回答，“可以，只要你们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弓暗被她的爽快震退一步：“万一我们问了您不知道的事情呢？”

        轩梦啜饮露珠的动作一顿，抬眼，盯，“以你们的层次，问不出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错了。”弓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羽飞烟无语地看他一眼，抬起头：“那我就问了。”他深呼吸一次，吐字清晰地提问：“关于‘星河殿堂’和spiralarm，你都知道些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很多。”轩梦却自若地俯身，将莲叶放回水塘，“全说出来需要花费惊人的时间，你们也出不起那个价钱，不妨考虑一下让你的问题更有针对性。”

        羽飞烟皱了皱眉，低头思忖几秒，再次开口：“‘星河殿堂’是怎样的组织？他们活动的目的，主要成员，为什么要盯上小龙女——这些事情，还请你为我们说明一下。再来，spiralarm和‘星河殿堂’的关系是？那应该是个地名吧，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去到哪里？方便的话，我也希望能知道那里面的大致情况，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我想问的大概就是以上。”

        轩梦点点头：“这些问题我可以回答。那么，先来谈价钱吧。”她以商人的娴熟把手伸进袖子，拉出一只计算器——幸好这没有发生。她实际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只是一卷古旧的画轴。

        春葱玉指在系住画轴的缎带上一挑，结扣便散了开来。在几个人困惑的视线中，她将画轴缓缓拉开，泛黄的画面逐渐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花痕并不懂画——尤其是这种东方味十足的水墨画。但眼前这幅画，还是给她带来了某种说不清的感动。

        整幅画是纵向构图，一道料峭崖壁突兀耸向天空，陡急的坡度营造出不常见于东方画作中的紧张感。枯虬老枝从崖间旁逸斜出，寥寥数笔稳住了画面的重心，同时引导观赏者的视线往上移，移至悬崖顶端凝望天星的老者身上。

        老者身形极瘦，而且很老很老了，长须散发凌舞崖风中，给人以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不祥之感。可是，那独坐崖边的枯瘦身姿竟隐隐透出坐拥天下的从容气度。当真是就算泰山崩塌在他眼前，也撼动不了他一根睫毛。

        世界上，能够拥有这般气质的，恐怕只有一种人。

        “这幅画，就是我开的价。”

        秋千架上的清雅话音，将几个看画看呆掉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没人接腔，大家似乎都还没太理解她的意思。

        轩梦继续道：“刚才我外出就是为了去取画——从它暂时的保管者手上，将它带到这里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夜莺带着厌烦的口气出声了：

        “你果然是去见老爷子了。”

        “正是。”轩梦轻一颔首，“但你爷爷宣称，他收藏的画未来都是你的，所以要问过你的意见才行。如何，你可愿将这幅画的所有权让渡给我？”

        夜莺的表情嫌弃中带着无可奈何，“现在又不是我的，老爷子无所谓的话就给你好了。”

        轩梦看起来毫不意外，她点点头便开始重新卷画轴，梦花园里一时间非常安静，只有诡异的眼神在羽飞烟、弓暗和花痕之间换来换去。夜莺一开始假装没看到，过了半天终于不能忍，用前所未有的冷淡语气开口：“干什么你们，我有家人很奇怪吗？”

        就是有那么奇怪！超奇怪的！奇怪得不得了！

        “你这家伙一直就是一副‘老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样子好吗？”羽飞烟直白地说出了花痕不太有勇气讲的话，弓暗在旁边用力猛点头。

        不等夜莺抽出刀劈过来，羽飞烟双臂环胸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不像我，一看就是家中有可爱妹妹的类型。”

        “……”这发言实在太二缺，以至于花痕竟吐不出槽来了。

        夜莺把已滑到袖口的刀慢慢推回去，斜瞟，冷笑：“同样的意思表达成‘一看就是变态妹控’就有说服力多了。”

        羽飞烟整个人都噎住。

        “夜……”花痕震惊之下，甚至忘记了她和夜莺之间的奇怪气氛。

        夜莺的侧脸僵了一下。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秋千“刷拉”滑动的声音打破了梦花园的寂静。

        “交易既已成立，诸位就是我的客人了。”

        伴随着高处的飘渺声线，四根木藤从角落蜿蜒而出，巧妙地交织成四把椅子停留在几个人身边，每张椅子上都摆着一只冒热气的木杯。轩梦轻轻一挥长袖，四枚种子从宽袖中飞出来，准确地落入杯中。

        种子沉入杯底，立刻抽芽蔓枝，朵朵重瓣紫花摇曳而起，清新的花茶香味溢散开来。

        缠满花藤的秋千架无声降落，轩梦端坐秋千上，华丽的绿襦裙将她围拥在中间，裙裾与黑发一道随风起落。

        “以下，”深瞳中的白雾缓缓氤氲，“就是你们想要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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