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团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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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我茫然地将眼睛睁开一小道隙缝,谢陵挺直的鼻梁近在眼前,他的手掌不知何时搁到了我腰侧,往身前紧了紧,含糊道:“不准推开我。”
一句粗鄙的俗骂涌到嘴边,谢陵以舌尖抵住唇缝,将我想说的话尽数踢回了腹中。
不是他准不准我推开他的问题。
他使了这么大的劲儿,即便是我想推开也有心无力!
耳根发烫,胸腔中存放之物剧烈跳动,我忍不住把手心贴在谢陵胸口,谢陵松开作乱的唇舌,哑声道:“阿雪,你在做什么?”
我诚实作答:“我想听听,你这里是不是也跳得这般快。”
谢陵怔了一下,闷声笑着让我去听,“那你听见了吗?”
我含含糊糊回答:“……嗯。”
他又伺机抱住了我,压抑着情绪问道:“阿雪,你方才为何不推开我?”
?
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分明是你让我别推开,现在又问我为何,谢陵,你的脑子去了哪里?
我回过味来了,必须向他讨要一个说法,沉声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对我做这种事?”
“谢四出身江湖,不如世家子弟那般克己复礼,更学不了发乎情止乎礼那一套,我只知若是再犹而不决,我的小阿雪就要跟旁人跑了。”一阵天旋地转,谢陵无耻之尤地将我压在榻边,委委屈屈道:“你莫要着了那姓江的道,他才不是甚么好人,只知流连花丛,怎会轻易收心。”
“……”我被他这一通话说得晕头转向,从一团乱麻中扒拉出线头,“关江大哥什么事?”
谢陵一听就不乐意了,低头舔了舔我唇上的小口子,恨恨道:“江御……江渊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已久。”
我:“?”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点儿。
呸。
谢陵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我木然道:“再重复最后一回,那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与江渊无关,爱信不信,但你不能乱编排人。”
谢陵脸上慌乱一瞬,顷刻红红白白,知晓自己闹了个乌龙,索性将脑袋埋了下来,闷闷道:“阿雪,阿雪,你不要生我的气。”
……那倒也没有。
我现在只想敲敲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人偷龙转凤换了根芯子。
90.
冲动劲儿过去了,谢陵开始知羞了。
我推了推他箍得死紧的胳膊,说:“别装死了。”
这厮光出气不出声。
我:“……”
行,有胆子做,没胆子善后。
我说:“你打算在明月楼待上一夜吗?先前付的银两可不够。”
谢陵吱声了:“够的。”
我:“……”
好罢,常师弟顶天立地,主动承担起安抚师兄的职责。我说:“陵哥,你没必要这样……江大哥对我不似有断袖的心思,我也不会为着任何人忽视你。”
谢陵是狗吧。
不是骂他,我就是单纯这么认为。他将我视作领地里的私有物,旁人稍有靠近,就竖起浑身小刺。
啃我的时候也像小狗。
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当成人,做甚么不好,偏偏是根骨头!
谢陵似是哽住了,猛然抬起头,亮着眼眸盯住了我。
我自然不怕他的注视,气定神闲盘膝坐在榻上,这厮忽地倾身覆了过来,“阿雪,不是你想的那样。”
眼睫轻颤,谢陵垂下了头,在我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若无物的吻,“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吗?事到如今,傻子才会不明白。
我的惊讶溢于言表:“为甚么?”
谢陵的姿态反倒轻松起来,低头仔细理了理我揉皱的衣襟,道:“三岁小儿皆知,饿了要吃,困了便睡,怎地阿雪既已长到这般年岁,还要问这种问题。”
“哪怕我能找出一个缘由,也不至于在你面前狼狈至此。”
须臾间我脑中的念头飞速流转,辗转多时,最终化为飞灰,荡然无存。一阵不可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还真是实诚地让我……无话可说。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谢陵不比旁人,打发冰人与文心远那一套我是万万不愿用在他身上的。
可情爱一事于我而言着实是天方夜谭,连自个儿都弄不明白,该怎么去回应他这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兴许是我沉默太久,谢陵面上神色愈来愈惨淡,我轻咬了一下腮边的软|肉,一咬牙抱住了他:“咱们现在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师兄,我当下姑且弄不清楚,可你与旁人绝不相同,我……你明白吗?”
今日我俩似乎与明白二字杠上了,分明已将男女之情摆到了台面上,却又在那团云雾上覆了一层盖头,隔着绸布雾里看花。
先前未喝完的酒盏静置在手边,因不速之客而倾斜坠地,打碎一室酒香。
谢陵眸光深深:“好。”
91.
离开明月楼前,谢陵又哽了一下。
别无他耳,因是倚在柜台边的年轻妇人扬手推拒了他的银两,口称一位姓江的公子已然付了酒钱,明月楼断没有收两份银钱的黑心先例。
更声顿起,巷弄里人烟稀少,穿行至客栈,大堂里的小二沉沉欲睡,未见我二人步子轻巧地上了二楼。
我正襟危坐:“师兄,说正事罢。”
从江渊忽而闯入厢房,再到绯衣人与那疑似林师兄之人的言语,我一五一十全数告知了谢陵。
当然,活春|宫一事被我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
谢陵若有所思:“怪不得起初我遍寻不至,原是这两个蠢货机灵了一回,藏身到了脚底下。”
江渊说由谢陵来替我答疑解惑,可我见他像是一无所获的模样,只得不抱希望问道:“师兄,你有发现甚么吗?”
谢陵嗤笑一声,自袖中抖落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
我:?
令牌通体光滑,唯有背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禽鸟。
谢陵食指划过凹凸不平的刻痕,问道:“阿雪,你可知这是甚么?”
说实话,我识得的鸟儿仅限于乌鸦麻雀大雁喜鹊之流,令牌上雕刻的鸟儿与其同呈金光,更是难以辨别。
谢陵笑了一下,并未继续为难我:“这是椋鸟。”
我:?那你还真是博闻广记。
谢陵又道:“我去迟一步,却意外拾得这块令牌。持此令牌者此刻必然发现遗失重要之物,他并非愚钝之人,想必正苦心规划该如何善后。可惜……太晚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直截了当问道:“所以这块令牌到底是谁的?”
林师兄吗?令牌由金子铸成,不掺一丝杂质,他打哪儿弄来的这富贵玩意?
比我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值钱多了!
谢陵笑笑:“阿雪,当今天下,是谁在坐拥皇位?”
这可难不倒我,虽说无情剑宗身处朝野之外,除却大师兄再无一人打京城来,当今皇帝姓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我自信答道:“楚家?”
谢陵摩挲着令牌上的椋鸟,点头道:“平头百姓怎可直呼皇帝名姓,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我们这些山野之人孤陋寡闻了。当今皇帝是楚家后嗣,自然姓楚,而他单名一个字,椋。阿雪,你说这令牌与谁有关?”
我觉得我拿错了话本。
从江湖恩怨猝不及防地转变成了宫廷斗争。
前路扑朔迷离,人人看起来都成竹在胸,惟独我满头雾水。
老天爷,放过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剑客罢辽。
算了,谦虚为上。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废物罢辽。
92.
总而言之,我算是明白了,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绯衣人是想要剑宗典籍的人,林青是大师兄的人,大师兄是皇帝老儿的人,皇帝老儿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坏老头。
自古朝廷与武林井水不犯河水,愿意入朝做官的江湖中人自有武举这条路让他们去走,朝廷更有专门的暗卫机构用于广纳人才。
天下读书人尽数投身官场,楚椋这个坏老头还嫌不够,非要将文武两道合二为一,悉数握于手中。
大师兄出身清贵,自小投入剑宗门下,成了我爹的大弟子。成年后得了我爹准许,自由出入藏书阁,把持剑宗内外俗务。
若无意外,修习无情剑的可能性也比旁人多上几分。
无情剑乃是剑宗立身根本,我爹当年不过练到第三层,便一举夺得盟主之位。
是种挺招人稀罕的功法。
也使得旁门左道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我就不吐不快了。
你们这些惯做官的人就会想当然,皇位世代相传,捐钱博取荫官,将子承父业视作天理伦常。
可咱们无情剑宗不兴这一套。
不然无情剑宗第九代宗主人选板上钉钉地落在我头上了。
祖师爷他可得气得压不住棺材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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