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意去有心留

经过郁离子试棋一事，云九戈更加小心，再也不想出门。即便是钦奎来缠她出去，她也用装弱这招打发了。

        虽然这招有损她武神的威严，但确实好用。

        这一天，她又在思量自己该怎么回去时，一个粉衣小妖端着盆花推门而进。

        随着“吱呀”的声响，云九戈的目光却再难离开了，震惊与不信瞬间占据脑海。

        那粉衣小妖，和当日自己杀死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她揪起万分小心，立即起身赶过去。这只粉衣小妖也是端着一盆蓝色的鸢尾花，看到云九戈走过来，还笑着和她打招呼：

        “简筝姑娘，这是君上送来给你的。”

        云九戈微微一笑，试探道：“你看上去很面熟呀！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妖道：“简筝姑娘，我们是第一次见呢！不过我有几个姐妹，倒是常有人将我们认错。简筝姑娘大概也是认错了吧！”

        云九戈看她一副天真做派，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加之被神器命中妖丹，更无生还可能，便稍微安心了些。

        那小妖却沉下脸色，有些郁闷道：“也不知简筝姑娘当日见的，是我哪位姐妹，若是三姐就好了！”

        “为何？”云九戈随口一问。

        小妖道：“前些日子，我三姐突然不见了，也没和我们打招呼，所以大家都有点担心她。”

        云九戈顿时明白过来，心里不知怎么得冒出点愧疚，她随便安慰了句：“你三姐她会回来的！”

        小妖闻言一笑，天真道：“大家都说简筝姑娘总是冷冰冰的子，也不爱搭理人。我看就不是这样，简筝姑娘是面冷心热的主儿！”

        说罢，又拉起云九戈的手继续说：“简筝姑娘，我叫英儿，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云九戈受不了她这么热情，悄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地笑了笑。

        不知是好奇，还是心中的愧疚，她又多问了一句：“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神族中，也有不少神会成婚生子。她想妖族大概也是一样的。这样的话，就算少了一个家人，英儿估计也会好受些。

        又或许，是她心里会好想点。

        英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激动，又拉起云九戈的手，“简筝姑娘，要不你去我家坐坐吧！”

        “诶？”云九戈惊讶不已，当场愣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英儿已经跑到门边，对着云九戈招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告诉君上！”

        “等等！”云九戈慌忙伸手，想要阻止却晚了，英儿早跑没影了。

        云九戈在房中踱步，急得自言自语：“你们怎么都这么能联想！谁说我要去你家了！好歹听别人把话说完呀！”

        出去可不在她计划之类，万一又碰上其他妖族，被识破了身份怎么办？得像个办法拒绝了他们！

        云九戈才打定主意，后面就传来一个声音。

        “筝儿，你想出去？”

        云九戈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见是钦奎，先愣了一下，又想起他说的话，急忙解释：“没有……阿？”

        话还没说完，钦奎又将她抱起，对着门外的英儿喊道：“英儿，走吧！”

        在这一刻，云九戈真的很想用神力揍他们一顿，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听人把话说完！

        钦奎很是高兴云九戈愿意出门，一路和她搭话：

        “筝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和那些小妖们说话！以前他们说你总是不言不语，我还有点担心。没想到你居然想去英儿家！”

        云九戈心想：不！我一点都不想去！

        但凡草木之妖都喜自然山水，英儿她们居住的地方就在一处山坳的溪流旁。

        顺着那条小溪，紧紧挨挨住了一大群草木妖怪。他们看到钦奎来了，纷纷簇拥过来，满眼崇拜，欣喜欢迎。

        这让钦奎怀中的云九戈很是不自在，又很是不解。毕竟在神族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神从不会期待他人。

        “钦奎，你放我下来！”眼看那些妖怪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云九戈生怕他们瞧出个什么异常，低声呼唤着钦奎。

        奈何钦奎不开窍：“没事儿！我送你到英儿家！”

        这一路，云九戈埋在钦奎胸前，都能感受到那些妖怪们好奇炙热的目光。在她害怕暴露的担忧中，隐隐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喜悦又怯于见人。

        云九戈不明白这种情绪，可它却逐渐蔓延到云九戈整个心间。

        到了英儿家，钦奎终于舍得放心云九戈。

        她一得自由立马远离钦奎站定，英儿见了，跑过来抱着她手，笑嘻嘻和她介绍起自己的家人：

        “简筝姑娘，这就是我家了！这是我大姐，我二姐，我五妹。我们原本是生长在一起的，修炼成人后也住一起了。”

        云九戈看去，几个同样的粉裙女子，样貌都差不多。她从没与这么多陌生人交谈过，不免有些紧张。

        钦奎过来，暗下牵起她的手，和那些妖精们谈笑几句，顺利把目光都引了过去。

        渐渐的其他妖怪也跟了过来，大家都聚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钦奎，又看看与他手牵手的女子，心下了然。

        其中一个小妖突然跳到云九戈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的少女，抱着一个叮铃响的竹球儿，巧笑嫣然：

        “姑娘，站这里多没意思，和我们来玩叮铃球吧！”

        云九戈微微一愣，犹豫道：“我不了……”

        “那好！简筝姑娘算我们这家的！”不等云九戈说完，英儿撞过来替她回答了。

        云九戈看她们都打定主意了，急道：“我还没……”

        “君上！简筝姑娘我们就带走喽！”

        结果英儿又截断了她的话，还带着一帮姐妹拉着云九戈走了。

        云九戈很是无奈，只能看向钦奎。

        但钦奎却笑着对她招手：“筝儿，好好玩！”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云九戈心中暗恨：玩你个鬼呀！

        须臾，那群姑娘就来到了一块坝子上。英儿看云九戈是第一次玩，便和她说了规矩。

        这叮铃球只能用脚踢，踢三下就要传给下一个，五人踢完就算一轮，球落地或者碰到其他东西了就失败。

        最后两组轮数最多的那组获胜，比赛不能使用妖术。

        云九戈心不在焉地听她说完，又被她拖到指定位置站好。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就云九戈一脸淡漠，心下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游戏。

        对面那些姑娘俨然一群老手，抬来踢去，一直攒了十二轮。

        英儿她们见了这个成绩，一点也不怵，抬首笑道：“才十二轮！看我们的！”

        这边云九戈还在思量自己该怎么做才好时，一个叮铃球突然落到她面前，徐徐滚了几转。

        瞧见这阵势，对面几个女孩子笑的花枝乱颤：“还说看你们的！一轮都没有！”

        云九戈心中生出了点愧疚，看到英儿过来捡球，犹豫着要不要说声“对不起”。

        没想到英儿捡了球反而来安慰她：“简筝姑娘，没关系！第一次玩，谁能踢的好？”

        在那边的笑声映衬下，云九戈心中愧疚更甚，停顿些许后，对着英儿认真道：“要不我们再试一次？”

        英儿看向对面的女孩子们，寻求她们的意见。对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一次云九戈紧盯着绣球，但她是第一次玩，球刚落到她脚上就被弹飞了。

        在漫长的神生中，云九戈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挫败感。

        对面那群女孩子笑得更欢了，打头那个还一边笑一边说：“姑娘，你还是先练练吧！”

        虽然因为云九戈的缘故，她们输了，可大家好像没有埋怨她的意思，还乐呵呵道：“简筝姑娘，我们先教你怎么踢球吧！”

        云九戈有些奇怪：“你们不怨我输了比赛吗？”

        英儿一笑：“简筝姑娘，这是游戏，是让人开心的！”

        云九戈不解：“输了也会开心？”

        另一个女子道：“当然！游戏嘛，就是为了玩的时候开心，至于结果，不重要。”

        云九戈依然不懂，在天界时，从没神女来找她过，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

        她唯一的热闹，就是在战场上。那里的输赢，是要用性命换的。

        而在这里，无论输赢还是其他的，都只是为了开心。

        她头一次觉得，这样也不错，主动和英儿学习起来。

        不得不说，英儿她们的确算是一群好老师，耐心尽力教着云九戈。

        云九戈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估计，后来或许是被英儿她们的纯真无邪感染，逐渐放下心防，认真玩起球来。

        在天界无战时，封擎也会放他们回去。每次闲下来，云九戈就会坐在自己宫门前的阶梯上，看天暗天明，等下一次出征的命令。

        除了封擎和其他武神，云九戈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更没有像今日这般同别人玩耍过。

        她一手提着裙边，一手微微抬起，认真盯着上升下落的绣球，起脚轻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此刻所有的顾虑、成见统统被她抛之脑后。心中空明澄净，只有这份单纯的快乐。

        不知过去多久，那绣球忽然脱了出去。云九戈顺着绣球看去，却无意瞥见了钦奎。

        刹那间，现实扑涌进脑海，她骤然醒悟过来，脸上喜悦瞬间消失。

        她盯着钦奎，眼神逐渐慌乱，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再转身跑走。

        英儿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唤道：“简筝姑娘，你不玩了吗？”

        云九戈害怕别人看出她的异常，所以只挑僻静的小道走。渐渐的，林子越来越密，天色越来越暗。

        晦暗不明的森林里，都是一些黑漆漆的影子，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声音。

        这诡异的环境终于唤回了云九戈的心神。她察觉到危险，立即停了下来，向身后望去，却没有任何动静。

        须臾，寂静的密林中突然响起婴儿的叫声。云九戈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正疑惑之际，一团黑影顶着两朵红灯骤然朝她冲来。

        是凶兽犀渠。

        然而面对如此凶残的猛兽，她没有半点惊慌，从容抬手想要拔下银簪。只是手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若是现出神器，那自己不就暴露了吗？

        就停顿的这一下，那壮硕的黑影已经冲到她面前。

        云九戈受惊向后退一步，却不料绊到一根藤蔓，直直摔倒下去。如此一来，她更没时间应对那只犀渠。

        刹那间，一个人影在她心头浮现，一个名字在她脑海想起。这个念头搅得她心更乱，错过了最后抵御犀渠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云九戈只来得及闭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来临，她很是不解，缓缓睁眼看去。却发现身前挡了一个身影。

        钦奎单膝跪地，伸出的右手挡住了犀渠，却也被犀渠咬住，血如泉涌。他神色轻松悦然，对云九戈温柔道：“筝儿，等我！”

        说罢，起身握住左拳，转身迎那犀渠锤去。只一拳，便将那犀渠击退数米，撞断了不少树干。

        那只犀渠筋骨寸断，铁脑四迸，呜咽几声后，即登黄泉了。

        云九戈坐在地上，仰望着钦奎。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了战场上的那个钦奎。是她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钦奎。

        不知怎么的，云九戈心中隐隐生出害怕与不悦来。

        等那只犀渠毙命，钦奎周身的煞气立刻烟消云散，连忙回到云九戈面前，关切道：“筝儿，你没事吧？”

        云九戈怔怔地看着陡然变换脸色的钦奎，一时分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天上武神云九戈，还是凡间普通女子简筝。

        终于她清醒过来，默然垂首，细声说了一句：“没事！”

        说完，起身就走。

        简筝是假，云九戈才是真。

        “你脚好了吗？”

        这突然的一声点醒了云九戈，她猛然回头，小心地看着钦奎，想要知道他话中意思。

        天色晦暗不明，钦奎脸上神色亦看不清楚，只见他缓缓道：

        “适才见你与英儿她们玩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你，叫人移不开眼睛。筝儿，你若是伤势好了，我会送你回凡间的。”

        越说到后面，钦奎语气越是迟疑不舍。金黄的瞳眸如同两颗亮闪闪的星子，满怀期待地凝视着云九戈。

        云九戈忽然间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逃离妖界的机会，只要自己点头，那现在就能回神界了。

        可就在她要点头的瞬间，妖界生活的点滴骤然涌现眼前。

        天上的神宫中里，永远只有自己一人。但在这里，不论自己是什么样，都有人来陪自己。

        这里有颜色，有声音，有各种她不知道的欢乐。若就这么离去，那以后就再也遇不到了。

        既然自己脚好了，钦奎就会送自己回去，那为何不再多呆一段时间呢？反正回到神宫，也只能坐在阶前看天暗天明。

        就再多留几天，几天后就回去！

        云九戈心中默默决意，朱唇轻起：“我还没好……”

        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两人明明都清楚，却不约而同视而不见。

        钦奎眼睛更亮，开心地走过来抱起云九戈：“那我带你回宫！”

        云九戈气他又来抱自己，微嗔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可筝儿的伤不是没好吗？”

        云九戈哑然，又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说自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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