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开端

装潢精致的单身公寓里，黑发小孩蜷缩在沙发脚旁，苍白的小脸与冰冷的瓷砖紧紧贴合，灼热的呼吸直接在其上面留下大片水珠。

        【欢迎您的回归——至高无上的】

        小孩的睫毛颤了颤，但依旧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睁开双眼。

        【观测到您的状态为——差，正在拨通您的紧急联系人】

        随着电话铃声的响起，空荡的客厅在平直单调的音符中更显孤寂。小孩也将自己蜷的更紧了，整张脸埋进双膝、怀里，手臂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咔——

        铃声戛然而止，小孩的身体猛地一颤，昭示着他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至少他听到了这声不知是被接通还是被挂断的微响。

        “小砂糖，你是有什么事吗？”

        温柔婉转的女声带着熙熙攘攘、让人厌恶不已的劝酒背景音从电话声筒中传出。

        “……并没有，莎朗女士。”

        “你知道的，你那稚嫩的嗓音总能让我心软。好了，小可爱，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躺在地上的小孩，不，应该叫砂糖津川翻了个身，用因为惯性甩出去的手狠狠将身旁的手机推开。

        【已经为您……】

        “一无是处的垃圾就要学会闭嘴。”

        另一边，已经收到邮件、知道地址了的女明星——莎朗温亚德笑着推却掉又一波前来与她攀谈的男士，状似不胜酒力地同自己的助理通过走廊走进一处休息室。

        “我的小可爱正在等我，记得扮演好我，absinthe。”

        样貌平平无奇的助理点了点头，紧接着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来的脸竟是和‘莎朗温亚德’一模一样。

        ————

        线条流畅的跑车带着呼啸而过的风从大街上飞驰而过，坐在驾驶位上的女人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随风飞舞，涂有艳丽颜色的嘴唇在街边路灯的灯光下微微扬起。

        她似乎正在享受这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极致速度。

        等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终于停下车轮时，时间才仅仅过去十分钟，但楼上公寓的灯却已经亮堂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窗边，背后的灯光直接将他的脸庞笼罩在了黑暗之下。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事。”

        冷着脸将门打开，砂糖津川面对着依旧笑脸盈盈的女人，终究还是侧身空出了门口的位置，让人走进了屋内。

        “没办法啊，小砂糖这么可爱，让我一秒都忍不住想来见一见啊。”

        女人蹲下身，面前这故作老成、却肉眼可见的虚弱的小鬼，终究还是不忍心去揉他苍白的脸颊。

        怕力道重了伤了这脆弱的瓷娃娃。

        “药打了吗？”

        面对女人的关心，砂糖津川捡出滚进沙发底下的那支注射器，又张开右手掌心示意了一下静静躺在其中的空药瓶。

        “小砂糖真乖～”

        女人揉了揉砂糖津川的黑发，连头皮都没有碰到，仅仅是擦过最上面一层的碎发。

        “莎朗……不，vermouth，我必须提醒你，我今年十六岁。”

        绿幽幽的眼睛透过黑色碎发紧紧注视着那张依旧笑眯眯的脸。

        “当然，这我当然知道～但、clynelish，你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看起来只有六岁。”

        “是最惹人疼爱的年纪，你说是吗，小砂糖？”

        砂糖津川捏了捏拳头，最终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死。

        ————

        一夜无梦，等砂糖津川起床后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一盘保温良好的早餐——白粥、味增汤、鸡蛋卷、鱼肉和水果。

        出乎意料的丰盛。

        【我想提醒您，您昨晚的做法很危险。】

        “闭嘴，垃圾。”

        砂糖津川的身体仅仅六岁大小，还端不动一整盘的早餐。看着短小甚至还有些肉肉的手，他只好一边笑着咒骂脑子里的东西，一边分批次将盘子里的食物移到餐桌上。

        【经过计算分析，我并不是毫无用处。】

        “当然，你当然不是，毕竟垃圾还分有可回收垃圾。但你总得清楚的认识到，上周目你干了哪些蠢事，又拖了我多少后腿。”

        这段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足矣见得砂糖津川心里有多希望这垃圾从自己的脑子里滚出去。

        【抱歉，但您所在的阵营您清楚，造成那种结果属于因不可抗力导致的必然结果。】

        一声嗤笑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砂糖津川对那垃圾的言论嗤之以鼻。不可抗力？那他就让这不可抗力变得可抗。

        盛有白粥的勺子被送入口中，下一刻，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就被瞪的溜圆，这粥……竟然是甜的。

        【您的手机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是昨晚那位女士发来的。】

        “念，算了，我自己去看。”

        mydear：[我亲爱的小砂糖，我猜你已经醒了。]

        mydear：[门口有我为你准备的早餐，是你喜欢的白糖粥，记得趁热喝哦～]

        砂糖津川刚刚表现的意外并不虚假，他已经至少有五年没有喝到白糖粥了。

        手机的另一头似乎发现砂糖津川已读不回，很快又发来一条邮件。

        mydear：[哎呀，小砂糖不会在感动地流眼泪吧？]

        砂糖津川：[你要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莎朗女士。]

        砂糖津川：[我已经过了会感动到哭的年龄了。]

        mydear：[好吧，小可爱～我相信了。]

        ‘mydear’这个备注是砂糖津川昨晚改的，不管怎么样，在经历了上一周目后，他都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顶着毫无备注的、如同陌生人般的邮箱号码与他对话了。

        在淤泥中苟延残喘的日子历历在目，那种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迷茫以及抓都抓不住的不可控感是追逐着他的恶魔，如果没有一根稻草撰在手里，终有一天他会主动奔向那充满着血//腥味的臭嘴的。

        这太狼狈了。

        看着六岁孩童的手，砂糖津川垂着眼睫，决定一改上周目的策略主动出击。

        那么……接下来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他那敬重的“父亲”，昨晚他的遭遇了。

        ————

        全黑的商务车就停在单身公寓楼下，一名长相艳丽美的如同女人般的男人倚靠在驾驶座门外抽烟。不仅样貌，那头柔顺的长发也常常会让人误会他的性别。

        “千叶，你好心急啊，我都说了你可以晚点来。”

        被称为千叶的男人抬起头望向公寓门口，那里站着一名小孩，自然卷的黑发和圆溜明亮的绿色眼睛让他看起来天真的像天使。

        “小少爷。”

        看着男人手指间的香烟，砂糖津川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虽然很帅，但浓重的烟味仍让他退而止步。

        “抱歉，小少爷。我还以为您会再晚些下来。”男人替砂糖津川打开车门，“您先去车内等一会儿吧，我散完身上的烟味就带您去见boss。”

        砂糖津川对此没有意见，乖乖坐进车子的后座。

        千叶兼则，组织的隐形二把手，代号rum。

        一直以来对组织忠心耿耿，很受boss信任，甚至可以调配到他身边作为他的临时监护人。

        他上周目“无所作为，顺其自然策略”以及许多行为都是受到了身边rum的影响。

        端坐在真皮座椅上一直盯着车窗外看的砂糖津川和外面rum的眼睛意外对上，即使知道车外的人看不见，砂糖津川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rum的野心竟然从这么早就有了。可惜这周目的他改变了策略，也不知道这位胆敢从他“父亲”手中抢夺组织的rum，有没有做好吃亏的准备。

        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发出了狼一般的嗜血凶光。

        ————

        在砂糖津川的刻意控制下，他的意识一直处在清醒与入睡的边界。虽然商务车在路上开的很稳，但速度并不慢。

        一直闭目养神的砂糖津川很快就被示意到地方了。

        “千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见‘父亲’就好。”

        不管身后rum阴沉不定的脸色，砂糖津川踏着小皮鞋一路从别墅门口跑到书房前。

        本就体弱的身子自然承受不住如此大的运动量，等站立在“父亲”面前时，砂糖津川已经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了。

        “……津川，听rum说你想见我？怎么这么着急？”

        端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白发苍苍，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皮肤加上那双忧郁的蓝色眼睛，论谁来了都想不到他是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boss。

        “‘父亲’。”

        一改以往冷淡平和的态度，砂糖津川泪眼婆娑地站立在书桌前，稚嫩的呼唤黏黏糊糊的，宛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嗯，怎么了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钢笔，也如同寻常长辈般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小辈。

        “昨天rum竟然忘记为我带药了，‘父亲’我好疼啊，我在家里疼了一晚上。”

        砂糖津川用手紧紧拽着衣角，一直低着头。

        “是吗？我听说莎朗昨晚去了你那。”

        男人又拿起了钢笔继续低头办公。

        一直盯着自己脚尖看的砂糖津川听到此话毫无意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初次对身边人不满，但那身边人不碰巧是“父亲”亲信的、平日里不管事所以心思单纯、只能乱找借口的、试图试探“父亲”态度的六岁男孩。

        好吧，有点绕。

        简单来说就是他要借此试探他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最好能让rum在此次试探中付出点代价。

        “莎朗姐姐是……是被我打电话叫来的。叫来……叫来送药！”

        砂糖津川偷偷抬头看了眼男人的神情，他不知道这一次试探结果会怎么样，但最差也不过是被冷处理一段时间。从上周目中看来，他对他的“父亲”可是至关重要啊。

        砂糖津川偷看的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但男人并未有所表示。

        男人现在其实很愉快，他的“儿子”终于懂得反抗与试探在他看来是个大喜事。rum一直以来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对于组织的觊觎他也知晓，但现在的rum还不成气候，将其放在“儿子”身边不过是他……

        啊，不可说，不可说。

        总之砂糖津川今日的一系列举措即使稚嫩又明显，但男人并不介意为了奖励他而惩罚一下rum。

        不过太过顺遂地满足“儿子”的心愿也不行，所以男人慢条斯理地办完手中的事务，这才开口，“津川，据我所知你的药应该还有剩余，至少昨晚的量充足。那么，你到底为什么会对rum不满呢？”

        很好，他以前的单蠢形象果然深入人心，仅仅是这么一个改变就可以让“父亲”不惜为他打压一下rum。

        砂糖津川知道这算是给了他个承诺，只要他随便编一个不算离谱的理由，“父亲”都会相信并且惩罚rum。

        “他满身烟味，今早接我的时候竟然还在我面前抽！讨厌，太讨厌了……”

        砂糖津川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从进门到现在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六岁孩童。

        “那我就惩罚他一只手，如何？”

        像是每一位真心替孩子找回气场的家长，男人甚至用平淡的语气问砂糖津川要左手还是右手。

        “我不要，哪一只手我都不要。”

        砂糖津川鼓了鼓腮帮子。

        如此幼稚的行为成为让男人默了一瞬，紧接着又抽出一份文件，一边处理一边说到：

        “那你要怎么惩罚他呢？”

        “我要他的左眼。”

        似乎惊喜于砂糖津川刚刚的言论，男人立马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甚至走到砂糖津川面前拥抱住他，用极致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当然，我的孩子。”

        “你是要亲自取，还是我帮你取？”

        “‘父亲’，我要亲自取。”

        砂糖津川扬起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

        等砂糖津川回到单身公寓中，一直被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拿起来接听，是他“父亲”的电话。

        “‘父亲’大人，请问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颇为有礼貌的话让电话对面的男人顿了顿，紧接着语气带笑道：“clynelish，六岁的你可比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父亲”大人，我现在就是六岁。”

        “不，当然不，clynelish你已经十六岁了，让六岁的你给我打电话吧，我随时等待着那个可爱的孩子的电话。”

        话音刚落，电话内就剩“嘟嘟——”的忙音。

        而砂糖津川则轻轻放下耳旁的电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六岁的他和十六岁的他都住在这六岁的躯壳中，谁又分辨得出这究竟是六岁的他还是十六岁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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