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盯梢

　　方艺看了一下时间，高达山开车出发已经十五分钟了，对伍凯利说：“走吧。”伍凯利启动汽车，驶向最近的环城高速公路入口。上了环城高速公路，方艺从包里拿出导航仪，把导航仪的目的地，设置成高村，放到仪表盘上，问伍凯利：“你怎么跟你同事说的？”

　　伍凯利说：“我跟我同事说，我的车让我外甥开走了，我有事去一趟修林，明天回来，想借他的车用一天，我同事就把车借给我了。”

　　“你咋不直接说，你去高村呢。”方艺的心情很复杂，郁闷、无奈、焦躁，还有很大的火气。


　　伍凯利安抚方艺：“放心吧，我同事不会问我去修林干什么。我们同事之间，从来不打听别人的私事，除非自己去说。”

　　方艺问伍凯利：“下星期六再跟你同事借车，你怎么说啊？”

　　伍凯利嘀咕：“这个事就难了，每个星期六都跟同事借车，真是没法说。”

　　方艺讥讽伍凯利：“你就跟你同事说，你每个星期六都去高村盯梢。”方艺说完，自己也露出无奈地苦笑。

　　伍凯利看了一眼方艺，语气含有不满：“想盯梢的是你啊。”

　　方艺没搭理伍凯利的挑衅，直接告诉伍凯利：“下星期，你再买一辆车，平时不用，只有星期六去高村的时候用，别让伍扬看到。”

　　伍凯利跟方艺商量：“买一辆二手车吧。”

　　方艺皱着眉头责问伍凯利：“我们每个星期六都要跑高速啊，二手车安全吗？”

　　伍凯利继续跟方艺商量：“那就买一辆宝来吧，到处都能见到，在村子里也不显眼。”

　　“买灰色的，贴颜色深的窗膜。”方艺算是同意了。


　　自打伍扬上了高中，方艺家里几乎没有了欢乐。在学校进行的摸底考试中，伍扬跟另外几个择校生形成第二小队，被前面的大队甩开了一大段距离。伍扬倒是没觉得难堪，在学校跟几个择校生嘻嘻哈哈地混日子，回到家里衣来伸手发来张口，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期盼着星期六的到来，跟姥爷姥姥撒娇，去张兰兰商店的二楼玩游戏。班主任老师找方艺和武凯利谈话，非常直白地说，伍扬这种情况如果得不到有效改变，考大学根本没有指望，希望做父母的跟学校一块努力，把伍扬的心思拉回到课堂上来，哪怕考上一个专科也行啊。

　　伍扬的现状，方艺和武凯利都急在心里，又不能在伍扬面前表露出过多的不满。伍扬现在至少还能跟方艺和武凯利交流，只不过交流的东西都跟学习无关，比如又出了什么新的游戏，某个NBA球星如何如何厉害，如果把关系闹僵硬了，跟伍扬交流的机会也就没有了。家里最难受的是方艺，心里堵得慌，又不能发泄，太闷了，星期一到星期五工作忙，伍扬也在学校，还能忍，到了星期六星期天，伍扬整天在眼前晃，除了吃和玩就是睡觉，偶尔装模作样地在那学习，其实根本没有学进去，方艺真想大声训斥伍扬一顿，但是不能，她不能激化矛盾，拧伍扬屁股就更不能做了，伍扬上初中以后，方艺逐渐不再拧伍扬屁股了。

　　进了高村，伍凯利开车一条街一条街地转悠，慢慢经过高达山家的门口，停在距离门口十几米的位置。

　　伍凯利对方艺说：“大院子，二层楼，三色尖顶。”

　　方艺说：“应该就是这家。”

　　为了谨慎起见，伍凯利对方艺说：“咱们把高村走一遍，如果只有这一个楼是三色尖顶，就肯定是这家了。”伍凯利慢慢开车，和方艺一起仔细搜索三色尖顶的二层楼，整个高村确实只有一栋三色尖顶的二层楼，两人确定那就是高达山的家。伍凯利开车去了修林县经济技术开发区，住进了开发区宾馆。

　　早晨五点半，高忠林打开院门，门口十几米处停着一辆车。高村买车的人家越来越多了，村里还有民宿和农家院，进出高村子的外来车辆也不少，这辆车并没有引起高忠林的注意。

　　方艺小声对伍凯利说：“那个人是高达山他爸。”

　　伍凯利点点头，高忠林回到院里后，伍凯利把车窗向下摇出一条缝。过了一会儿，清扫院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伍凯利对方艺说：“老爷子开始扫院子了。”


　　方艺叨咕：“伍扬肯定还没起床。”

　　伍凯利说：“高达山一会儿就得把他叫起来。”

　　果不其然，六点钟，院子里就传出了高达山和伍扬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两人具体说些什么，但能听的出来，两人在清理垃圾，伍扬竟然还在笑。方艺苦笑着看了伍凯利一眼，看到的是跟自己一样苦笑的伍凯利。伍扬在家里除了自己洗澡，其它的活什么都不干呀。

　　不到六点半，高达山和伍扬每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出来了。方艺盯着伍扬说：“骑自行车去了。”说话间，高达山和伍扬已经骑远了。方艺催促伍凯利：“赶紧跟上啊。”

　　伍凯利皱着眉头反对：“不能跟着，汽车跟着自行车，开得多慢呀，太可疑了，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方艺不解地问伍凯利：“咱们就在这等着？”

　　伍凯利启动汽车，对方艺说：“宾馆餐厅六点半供应早餐，咱俩回去吃早餐，加上吃饭时间，二十分钟回到这，你得快点吃。”

　　伍凯利和方艺重新回到高达山家的门口，停在离高达山家门口更近的地方，把前后车窗都摇下来一半，以便能听清伍扬说些什么。

　　又等了十五分钟，高达山和伍扬才回来。

　　伍扬进院后，并没有往里走，站在门口里边问高达山：“高叔，这个楼怎么是尖顶的呢？”


　　“尖顶有几个好处，首先是不漏雨，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坡顶都流下来了。其次是保温，尖顶的部分扮演保温层的角色，保证冬暖夏凉。最后嘛，当然是好看啦，用你这时尚小青年的话讲，就一个字，酷。”

　　伍扬接着问高达山：“楼是尖顶的，有缺点吗？”

　　方艺抿着嘴笑了，但却是苦笑。这是伍扬的特点，啥啥都问，就是不问学习上的事。

　　高达山给了伍扬肯定的答复：“有啊，有些人看着不顺眼。”

　　伍扬又问高达山：“谁看着不顺眼啊？”

　　“你就看着不顺眼。你看你那眼神，把你自己都给出卖了。”

　　伍扬跟高达山争辩：“我没看着不顺眼，我就觉得楼的尖顶有三个颜色，像幼儿园似的。”

　　高达山得意地炫耀：“我们家四口人，三个颜色，一个人选一种颜色，都没轮到我选颜色。”高达山问伍扬：“你猜猜，每个颜色都是谁选的？”

　　伍扬看着楼顶，有蓝色、红色、橙色三个颜色。伍扬首先确定一个颜色：“蓝色是大宽哥选的，大宽哥爱玩无人机，喜欢蓝天白云。”

　　高达山给予肯定：“猜对了，接着猜。”


　　方艺小声嘀咕：“红色是张兰兰选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伍扬继续看着楼顶，还有红色、橙色两个颜色，是张姨和平平姐选的。平平姐选的是红色还是橙色呢？伍扬拿不准。

　　高达山看到伍扬求助的眼神，提醒伍扬：“红色是红红火火的意思，你猜猜是谁选的？”

　　伍扬突然明白了，大声说：“红色是张姨选的”

　　“猜对了，你肯定知道橙色是谁选的啦。”

　　伍扬笑着说：“肯定是平平姐选的啦。”

　　高达山眯着眼睛问伍扬：“橙色代表什么意思呀？”

　　伍扬想起了高平总是蹦蹦跳跳的样子，不太确定地说：“蹦蹦跳跳的意思。”

　　高达山露出了笑脸，竖起大拇指，十分肯定地说：“解释得漂亮、精彩。‘蹦蹦跳跳的样子’比‘欢快’、‘活泼’形象一百倍，早饭奖励你一个煮鸡蛋。”

　　伍扬和高达山的声音渐渐走远了，方艺靠在座椅上开始闭目养神。自从伍扬中考成绩出来以后，方艺经常这样闭目养神，表面上好似平静，内心却满是酸楚。按着伍扬现在的学习成绩和精神状态，方艺不敢想象伍扬高中毕业时的天空，到底有多昏暗，那是她根本承受不住的昏暗。她只能往回想，如果她还在电力设计院工作，家庭情况肯定与现在截然不同，富裕稳定的生活，家里充满欢乐与希望，但是当时她必须作出选择，除非武凯利愿意接管小厂。想到这里，方艺睁开发涩的眼睛，用抱怨的眼神使劲挖了伍凯利一眼。


　　武凯利同样郁闷焦躁，想跟方艺吵架，想对伍扬使用暴力，虽然他从未对伍扬使用过暴力，对伍扬使用暴力的人一直是方艺。武凯利把自己备受煎熬的心密封在自己的胸腔里，任它拳打脚踢胸腔的四壁，再把疼痛叠加在心上。伍凯利脸上竟然还绽放出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方艺说：“告诉你啊，你如果提前进入更年期，我下周就不陪着你来盯梢了。”然后攥住方艺依然纤细光滑柔软的手，宽慰方艺：“伍扬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一家人会过上我们红红火火的日子。”武凯利启动汽车，准备回开发区宾馆，方艺坐在一旁抽泣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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