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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尊严


出征是在七月,一年中顶热的时候。随行的将士见王爷身边跟了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都心照不宣地彼此使了几个眼色。

        我哑然,只怕是觉得我来给南誉琛暖床的。

        沿途颠簸,愈往南太阳就愈毒辣,我一路上吐下泻,好几次都怕自己撑不过去了。

        可南方的夜里是舒服的,风暖乎乎地吹着,不似白天那般炎热。夜里我常因胃疼失眠,走出营帐发现南誉琛一人盘坐在地上,盯着夜晚的月亮陷入思绪。

        南靖王领兵的几次战役,战线都不会拖得很长,夏天出征,约莫明年冬天便可班师回朝。

        “王爷,禹城的将士是不是比那些部落的厉害得多?”

        “将士之间是没有很大差别的。”

        原来他在夸自己。

        “那便是王爷领兵有方,谋略在心了。”

        “战争是下策,不费一兵一卒取得的胜利方是百姓所盼望的。”

        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被盯得有些发毛。

        “王爷指的是讲和吗?”

        他将目光挪开,单手撑着站起。

        “明天要早起赶路,早些歇息吧。”

        我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为何这次出征要带上我?我并无骑射杀敌的经历,只会给军队徒增许多麻烦。我只知,此次出行凶险非常,或只对我一人而言,是未知的前途。

        战争前三日,王军大破敌方多道防线,我日日待在后方,帮忙照料伤兵。

        战争行至第四日,遇到了瓶颈。

        南境部落众多,大多从前归依朝廷,势力微薄,士气高涨的王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使其降服。

        只一部落,似顽石般坚不可破。南境叛党势力的核心——月炙,部落首领是曾被先朝帝王取下首级的冬膺的儿子,冬祺。

        月炙人善制毒,毒药抹在弓箭上,只需触到皮肤伤口即开始延布全身,天气炎热便发作得更厉害,只半月时间,将士们疼痛难忍、难以作战。

        南誉琛依旧是那副平静淡定的神情,他派人与月炙首领讲和。冬祺不过十之八九的少年,却显露出超于老者的智慧和谋略。

        金钱、良亩、权力,他都不为所动。派去的使者被其砍下了头颅,只传回来一张字条。

        “我要你们皇帝最珍贵的东西。”

        最珍贵的东西,那便是皇权。

        南誉琛低头不语。

        “这黄毛小儿贼心不死啊,不如和他拼了!”军队里有人小声地发着怒气。

        “他要的是尊严。”

        南誉琛望着那张字条,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我只看到他低垂下的睫毛,却看不到他被遮挡住的目光。

        皇帝的尊严,是什么?

        南誉琛好像听到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女人。”他猛地抬头看向我,我被吓了一跳。我第一次从那双平静隐忍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的残忍,透露出冰冷的杀意。

        “冬祺的父亲为先帝所杀,取其首级,在禹城门楼上晾晒了三月。他的母亲从此便失踪了,营里有士兵看到她曾出现在某个将军的帐内。”

        “可皇后已逝”

        “可以再立。”南誉琛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却让我浑身颤栗。

        我默不作声。

        那晚下了大雨,八月的大雨,就好像严冬的寒雪,让人浑身弥漫着冷意。

        南誉琛那晚饮了酒。

        我从未见其饮酒,许是他不想让人见到自己失态的样子。那晚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饮酒。

        他将我叫到营帐内,帐外的士兵见我来了,很识趣地离开了帐帘。

        我见他已喝了两大壶酒,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已有些意识不清醒,嘴中默默说些什么话。

        “王爷,饮酒太多只怕伤身。”我微微行了个礼。

        “隋清云,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像谁?”

        “我娘亲。”

        不是母妃,是娘亲。

        “我娘亲出身不好,受父皇宠幸之时父皇已六十多岁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父皇驾崩时,我娘亲不过二十岁。后宫没有嫔妃愿意给年迈的父皇殉葬,都哭着让家中有权有势的官员动用权力将她们的名字从圣旨上抹去。”

        他怔怔看着手中的酒杯,露出孩子般的神情。

        “我娘亲死后,我便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

        “今天是她的忌日。”

        今日是十五。八月十五,月亮又圆又亮,散发着皎皎的光,照拂着世间每一对离人。

        南誉琛止住眼中快要滴落的眼泪,放下杯盏,又恢复了那抹淡漠的神情。

        “你走吧。”

        “什么?”

        他转身拿起自己那件黑色的斗篷,伸手进去摸了摸,递给我一块青兽状的令牌。

        “先帝当年带去墓里的那块是外地军队的兵符,这块可调遣禹城内的所有士兵。”

        我怔住,不明白他为何同我说这些。

        “太后在嫁去皇宫之前,曾与隋府的隋先依有过婚亲。”

        隋先依,是隋太傅的名字。

        “隋府是皇上最忌惮的势力,也是太后势力最核心的所在。你是隋家养女,倘若当日你嫁给了皇上,隋府可立即弃了你。可隋晚思不同,倘若隋府嫡女做了皇后,便向世人表明,隋府已衷心为陛下所用,这不是太后愿意看见的。”

        那么我我算什么?

        “我娶你入府,是想替皇上将得一子,将隋府收入自己的阵营。”

        我渐渐地听不懂了。权谋诡计,勾心斗角,南誉琛用平静的语调诉出的这些,都像血淋淋的刀子在剜我的心口。

        “隋府曾予你的承诺都不是真的,事成之后,他们只会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此次出征之前,皇上拟了两封诏书。”

        两封?我便知道我心中想的是对的。

        一封休书,一封立后圣旨。

        先帝只说隋家的女儿日后将成为太子妃,并未指明一定得是当初肚子里的那个。隋姓女为后,我如今是隋家唯一的女儿。

        成为皇后之后,便将我送给冬祺,保南境十年无虞。

        这一切,都在远隔禹城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进行,禹城之中,无人知晓皇上又立新后。

        党派之争,不分黑白,只有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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