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送医进村

暑假里，当阳县人民医院响应市卫生系统号召，组织“健康扶贫在行动,送医下乡暖人心“活动。这样的活动年年有。

        今年扶持的对象是大坪镇。大坪镇位于当阳县西北最偏远处，下辖四乡二十七村，全在大山里。挨乡挨村下来，活动估计将持续半个月左右。

        田晓冉向来热衷公益，像往年那样报了名。丽达听说后嚷着也要参加，还拉上弘景。老人们一致反对，田晓冉却认为，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也就心动了，打电话给表哥陈向阳院长，把情况一说，陈院长痛快地同意了。

        王镇长在送娘仨去医院的路上，反复叮嘱两小孩要注意安全，每天记得完成学习任务，要是半途想回家，就给自己打电话……最后把田晓冉都说烦了。

        三人临上医疗队大巴，王镇长依依不舍，温情地看了眼妻子，先是抱起丽达，亲了亲她的小脸颊。又抱起弘景，轻声说，“照顾好姐姐。“

        两辆大巴颠簸在逶迤曲折的山路上，两边山坡起起伏伏，青翠挺拔的毛竹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竹海。

        首站是拉堡村，车还未到，就远远望见村部前挤满了翘首以待的村民，乌奂乌奂的。老人小孩居多，很少有青壮年。还没等车停稳，所有人呼啦、呼啦地围上来。

        医疗队所有成员精神饱满地下车，从行李舱里搬出医疗箱、便携式心电图机、b超机、尿液分析仪等摆在事先准备好的长条桌子上，本年度义诊活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妈妈和同事们在给村民们做身体检查、疾病诊断和健康指导等，丽达拉扯着弘景在人群中乱窜，不时把身上的糖果和饼干分给周边的小孩子。

        这里的小孩只会说本地方言，丽达不大听得懂，但不妨碍她交朋友，很快就聚拢了一帮追随者，大家叽叽喳喳的。弘景性子淡，还不习惯这种场面，木木地呆在丽达身边，充当路人甲的角色。

        人群边上，有个小孩身上的衣服明显比村里其他小孩破旧，全身脏兮兮的，怯生生孤立着。丽达朝他招手，小孩想过来，却站着没动。

        田晓冉忙碌一阵子，心里惦记着俩孩子，正好寻过来。她也看到小孩，动了恻隐之心，想为孩子做点什么，过去搂住小孩，为了消除他的戒备心，便询问孩子的家庭情况。

        孩子叫陆小虎，身事确实可怜，爷爷奶奶过世得早，父亲长期卧病在床，母亲也不知道改嫁去了哪里。村里人偶尔会施舍些，父子俩才不至于饿死。

        孩子说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妈妈要是再不回来，他们要活不下去了。

        田晓冉心里更是不忍，得知陆小虎父亲因为下不了床，今天没来看病，立即安排两位同事跟一些村民去把病人抬来。

        陆小虎的父亲躺在平板车上被大家推过来，蓬头垢面，双目空洞无神，身上散发出刺鼻的怪味。虽然才三十岁，却显得格外憔悴苍老。病人主述，两年前就开始经常感到头痛背痛，恶心呕吐、呼吸不畅；而且四肢无力，行动困难，吃东西时，连咽下去都挺费劲。

        这是大开门的病，骨科的刘医生很容易给出了诊断，典型的腰椎病，而且病情比较严重。现在医学界也没什么有效的治愈办法，只能通过服用止痛、活血化瘀药物，同时辅以按摩、理疗等手段进行缓解。

        病人听了神色更为黯淡，过去一年里，他还能行走，去过很多医院，听过太多同样的话。为了年幼的儿子，他渴望有个奇迹。

        李弘景很想帮帮陆小虎，帮帮这一家子。注意到病人手部肌肉有些萎缩硬化，记得师傅在的时候，白鹤观曾经收治过类似的病例，应该可以治好的。他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形，以便记起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们家是不是出现过同样的病人？“李弘景问。

        病人还没开口，旁边的村长触电般抖动一下，满脸惊讶，“哎啊，你这小娃娃，可真厉害哇！他那遭孽的老爸和小弟都是得这病死的。”

        医生们闻言，也大为动容。腰椎病虽然有部分学者认为其具有遗传性，但概率极低，象父子三人都同时得上，几乎不可能，难道另有隐情？

        领队的黄副院长是本县有名的骨科专家，他靠近病人仔仔细细观察，一边用手触摸病人腹部、胸部、双腿和双手等部位，一边询问他的感受。

        完事后，黄副院长问李弘景，“弘景，你是不是有别的看法？”

        李弘景摇了摇头，“他得的不是腰椎病，我只知道是痹证的一种，曾和师傅治好过同样的病人。”

        “腰椎病就是中医所说的痹证啊。不过，你刚才那句话提醒了我，现在也怀疑病人得的不是腰椎病，还是一种更罕见的渐冻症。”

        渐冻症！医生们发出阵阵惊叹，这可是国际上也没攻克的医学难题。

        黄副院长满怀歉意地对村长说，“安排把病人抬回去吧，他家也实在可怜，我回头在医院里动员动员，号召大家捐些钱，略尽些心意。”

        村长急得直瞪眼，并没领院长的情，“别啊，刚才那娃不是说可治好的吗？”

        黄副院长一脸尴尬，冲着村长无奈地苦笑，心想，“渐冻症能治好？开什么国际玩笑！小孩子说的话，也能当真？”

        听说不给治，村民们不干了，他们哪知道什么渐冻症，单纯地认为医生是烦麻烦，或者担心医疗费没人负担。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狡诈，动了赖上医院的心思，病人本家兄弟接二连三跳出来闹事，摆出誓不罢休的架式。

        田晓冉常听当镇长的丈夫说起山里的事，知道他们打算把病人强塞给医院。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敢这样做，她理解不了。在这个极为封闭的地方，山里和山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两者的生存法则也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理解不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人耍起横来，毫无道理可讲，出现伤亡也是常有的事。田晓冉此刻异常紧张，拉过儿子和女儿藏到身后，脑子转得飞快，盘算着要是真闹起来，怎么带着孩子们逃跑。

        “快看，那孩子跑了！”人群中一阵哄动。

        李弘景确实跑了，朝大巴飞奔而去。

        田晓冉五味杂陈，“这孩子还真干脆！”

        出乎大家的意料，李弘景又回来了，肩上了多一个书包。他来到病人身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学生用的文具盒，又从文具盒里取出亮闪闪的银针。这些银针原来是装在黄梨木的盒子里，这次为了便于携带才换了包装。

        李弘景屏住呼吸，闭眼凝神，暗中发动天玑金刚功，将真气贯满全身。众人只见他周边风动，地面凭空升起一股气旋，李弘景陡然消失在气旋中。

        须臾间，气旋消失，李弘景重新站在原地。大家有种做梦的感觉，好象刚刚看到的只是幻像。

        但肯定不是幻像，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翻了个过儿，肩部、肘部、腕部、脊背、髋部等部位插着李弘景不久前拿出的银针，这些银针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随行的中医科医生赶紧掏出插在白大褂口袋上的圆珠笔，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阿是、肩井、肩中俞、肩外俞、曲池、天井、外关……

        接下来，还需进行弹针的操作，弹针比较简单，每隔十分钟一次。每弹完一次，病人的表情就会显得更舒服些。

        针灸结束，李弘景又给病人喂了一枚黑黑的白鹤观秘制“百草丹”。要是以前，病人是无法自己咽下这么大药丸的，现在却毫无困难。

        “我这就算好了吗？”病人惊喜地问。

        “还差得远呢，针灸要坚持做，每半月一次，持续一年……还有，赶紧洗个澡，臭死了。”说完，李弘景嫌弃地跳开，躲得远远的。

        “洗，洗，马上洗。”病人身上不痛了，手脚重新有了力气。他小心地把身子从板车移下来，试着走几步，顿时狂喜到泪流满面。

        “阿爹，你有救了？”陆小虎也很激动。

        “有救了，有救了”病人跪倒在地，抱着衣衫褴褛不成人样的儿子泣不成声，“阿爹对不起你，阿爹对不起你！“

        在村民们强烈要求下，李弘景老老实实坐到长桌子前，接受大家的问诊。围着的人实在太多，还有不少人急着挤起来，丽达积极地站在旁边维持秩序。

        现场成了李弘景的个人表演，除了量血压、测血压、做b超的，医生们全都闲下来，因为没人来找他们。

        骨科刘医生对田晓冉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瞧你儿子，把大家的生意都抢了，这让我们的面子往哪搁啊，有损我们医院的声誉啊。”

        田晓冉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出来一点矜持，就嘴巴就是笑得合不拢，“刘医生，他就个孩子，能懂多少，等下就露馅了，乡亲们还得回过头找大家。”

        “这样吧，你儿子以后就来咱们院坐诊，冲他今天这表现，保管咱们院全市闻名。”

        众医生附议。

        黄副院长想得更远些，他要安排邀请一些专家来给刚才的病人会诊，首先确诊是不是渐冻症。如果真是渐冻症，李弘景的疗法将会是重磅级的突破，将来当阳县人民医院不光全市闻名了。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得将李弘景跟人民医院绑在一起，这个回去得和陈向阳院长好好商量。

        第二天清晨，该离开了，送别的村民已经提前等候在大巴旁了。许多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干笋、腊肉、生鸡蛋、熟鸡蛋、柿饼、花生等，甚至有人抓着活鸡、活鸭。陆小虎父子站在人群最前面，显然洗过澡了，身上干干净净的。

        黄院长代表医疗队谢谢了乡亲们的好意，并说明不收物，可乡亲们哪会答应，干架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往行李舱和车里塞。

        田晓冉带着丽达和弘景最后出现，人群好一阵骚动，大家争先恐后挤过来，每个人都伸出手往李弘景脑袋上、脸上、身上摸。

        黄副院长对着田晓冉打趣道，“他们把你儿子当成白云观的石猴了，瞧他那副木木的样子，还别说，真像。“

        丽达好奇地问，“白云观石猴是什么意思啊？“

        田晓冉解释说，“白云观里有三只石猴（一说五只），到那儿的人，都会摸一摸，据说可为自己和家人求得平安。“

        丽达朝弘景吐吐舌头，被触到笑点，独自乐得前俯后仰。

        田副院长叫过陆小虎父子，吩咐他们半个月去人民医院接受后续治疗，又把乡亲们送的东西分给他们许多，父子俩感动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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