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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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莫愁照样出门摆摊,符文从卖出一张到现在的连续走俏,让她有了些心气,兜中有米心不慌。自从李长安来后,她家就好运连连,也许是少年的符文引得天上的诸路神仙降临,今天刚刚摆放好符纸,许久不曾掉落一片叶子的玉兰树,如仙女下凡姿态婀娜地飘下了一朵玉兰花,白如玉色的花朵恰好落在小姑娘手间,她欣然握住,拿起放在鼻下闻了又闻,好香,小姑娘甚为喜欢,鉴赏一番后,珍藏于破布钱袋中。
打记事起,小姑娘就发现,无论年长日久,四季变换,在这玉兰树下都不会发现一片树叶,更别说落下一朵如此白玉润泽的娇艳花朵。
在徐超凤的大力宣传下,李氏符文的口碑越来越好,而小姑娘每天只拿出五张符文售卖,也不过半日,就会销售一空。日头刚刚过半,小姑娘就早早地收了摊,因为她拿来的符文已经售罄了。
走到家门,看到隔壁院内站着两人,一个长发骚气,吊儿郎当的少年,一个灰色短衫男子,扎着幽州武者惯用的马尾,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气质英武,比起坊间巡逻的武卒,更像是个军中武将。男子年龄不好辨认,猛然一看,眼中透着年少的稚气,额间两条浓黑长眉,身形挺拔,就如一杆出锋的长枪。再一看,二十大几的皮肤,手掌上有几茬厚厚的老茧,手臂鼓起的肌肉疙瘩,那是常年锻炼出的男儿本色,就如一棵松树站立在小姑娘面前。
男子手摸矮墙上光滑的石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实在看不出有大姑娘出落的风情,好奇地问道:“徐超凤,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邻家女孩儿?”
徐超凤点点头,向斜后方甩了下长发,道:“前年有个麻衣道士来长乐巷化缘,说这女娃儿不一般,只是那道士没有再回来过,我也没看出这莫大美女哪里不一般了,留下了一个嫌案,前几天,他娘死了,我却听说,这丫头晦气,如灾星来到凡间,谁碰到谁倒霉,不过,有个从清风观来的哥们住在她家,屁事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男子听到最后,对那个清风观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有些好奇,“难道有什么异能?或者在道观里学了一些好手段?你这样说来,他倒是个奇人了。”
徐超凤耸耸肩,摊摊手,眉头微皱,脖子四十五度角向上一耸,有些无辜地道:“擒北兄,小弟只知道我那大哥会刻画符文,哦,还会风水布局,其他的本事我也不知道,反正很神,道行比我深太多,情况么就是这样。嘿,说这些干嘛,你不是说你们都尉衙门有个活儿适合他做的,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哦。”
徐超凤怔怔地盯着男人,看得再脸皮厚的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嘴上可是有把锁,说过的话,肯定给你兑现。”
徐超凤这才高兴地转过头,看向快要走进院门的小姑娘,“莫大”
还没等他问候,外面已经响起了声音:“丫头,回来啦,看哥给你买什么了?”李长安拿着一根红头绳在食指上打着转。
莫愁看到漂亮的头绳,跑过去,一把抢在手里,看了又看,脸上却升起一抹娇羞,“谢谢少爷。”
李长安宠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嗯,喜欢就好。”
隔壁院子里的徐超凤抬起手拼命地摇着,“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李长安看见徐超凤,点点头,看见旁边的擒北,又点点头,以示问候。
擒北也点点头,没有说话。
徐超凤忙介绍道:“大哥,这就是我的好哥们擒北,外号八臂猿,一套八臂拳势大力沉,出神入化,已经官至都尉衙门里的从事,可是都尉的左膀右臂,厉害的很,上次给你说的那事由我这哥们给你办,十拿九稳,放心哈。”
徐超凤将擒北夸了一通,也是为了落实李长安的差事,他就不信,就这一通夸奖,还不马上就给办了。来到幽州,自然不能没于小巷,那就必须得走出去,走出小巷,走出幽州,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到都尉衙门谋个差,是目前最好的去处。李长安好奇,徐超凤一个穷巷子里的穷酸少年,怎么就认识这样一位都尉衙门里的大官,而且关系还很铁的样子,很是纳闷。
他不知道,其实之前,擒北也是长乐巷里的少年,为人仗义,得罪了附近的街头小霸王,在一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就在巷口不远处的一个岔巷里,被十几个纹身少年围堵,他知道难逃一劫,就动手废了一个冲在头里的花衣矮子,然后就被群殴得死去活来,毫无还手之力,鲜血染红了整个巷口,最后看他已经如开水里的青蛙不再蹦跶,又打了顿前来支援的徐超凤,才罢手离去。是徐超凤背着他回到家,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活动,此后二人便是生死弟兄,来往亲密。
李长安急忙拱手道谢:“那小可就谢谢擒北兄了,无以为报,等下给兄台送两张符文,聊表谢意。”
擒北打着哈哈,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个少年,“你是超凤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既然是一家人,那来两家话,小事,小事,老弟明天早上到都尉衙门来找我即可。”
徐超凤见擒北爽快应下,事情办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长安下山不过几天,就在这长乐巷站稳了脚跟,很是高兴,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一分,说出的话就豪气了一分,“丫头,你去房里抽屉取两张上好的符来,擒北兄,择日不如撞日,你帮兄弟这么大的忙,你就屈尊降贵,我们去百姓酒楼喝杯水酒如何?”
擒北也不矫情,拱手同意。
百姓酒楼,就是老百姓常去的便宜馆子,李长安知道自己的斤两,那些官衙里老爷和富商们常去的杏花村、博雅斋、散金酒楼,都是以金银结账,出手阔绰的很,去了,怕出不来。
莫愁在抽屉里翻找半天,拿了两张刻画的还算匀称的符文出来,交到擒北手上,擒北也不客气,顺手接过,放进绣袋之中,拿给擒北的符文虽然李长安称为“上好”,可放眼长乐巷,那个半真半假的茶馆老道也比他画的好,在擒北看来,也只是一些平常稀松之物罢了。
走出窄小院门,擒北走在前面,徐超凤和李长安勾肩搭背地走在中间,后面一个小姑娘跟着,踩着二人的身影,不急不缓。
百姓酒楼其实就是鬼二娘粮油店旁边一个没有任何招牌的门面,不但外面没有招牌,里面也没有门帘、包间,甚至连收钱的柜台都省略,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后边便是厨房,平时都是小巷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这里吃饭,徐超凤跟在刀疤脸先后来过两次,熟门熟路,至于这个破落户的小姑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稀罕店里,有些拘谨,免不了低着头全方位地打量一番。
轻松自在的,要算衙门里来的大官青年和山上下来的褪色青袍少年,擒北在这样的穷巷小馆,谈不上压力,也就自然,山上下来的褪色青袍少年本就带着山里的野性,就算到了杏花村、博雅斋,甚至是官府之家,他也不会有那份拘谨和不安,自然而然。
点了份猪头肉,配上藕片、小青菜、虎皮青椒,外加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再打了两斤瓷罐里泡着的红枣枸杞酒,已经胜过小巷大多数人家的过年宴。当然,店家里,除了猪头肉和酒是买来的,蔬菜和鸡蛋都是产于自家,成本不高,收费也就平民,这便是百姓馆子的好处。
酣饮间,少年脸红咳嗽,青年淡然如水,女孩警惕担忧。
李长安红着脸,陷入回忆:“有次过年,山上下了一场大雪,雪盖满山野,我好不容易打来山鸡准备与老道饱餐一顿,也算过年,老道拿来一壶藏于道观后面地洞的百年洞藏高粱酒,独自喝得天昏地暗,我当时以为老道如此喜欢,定是什么神丹妙药,趁老道睡着后偷饮了一杯,差点没将肺咳出来,难受得要死,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醒来,那次我才知道,能喝高度酒,才能做像老道一样的人上人。那时候,除了自己,臭老道和道观就是全部,看到信士对老道的敬仰崇敬,我以为,老道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酒后吐真言。
徐超凤眯着眼睛,轻饮一口道:“我与酒结缘很深,启蒙很早,那死去的老爹在我孩童时就灌我酒,但目前为止,酒量还就是那个酒量。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与擒北兄硬抗小霸王那次,后来刀疤脸都给我竖过大拇指”
少年微醉,青年却清白,但被徐超凤的一句话,直接把他拉回到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那天,他单枪匹马杀穿小霸王一行十多人,在那条岔巷里九进九出,取得了一重伤九轻伤的丰功伟绩,“往事如烟啊,那次后,我走遍幽州,在宗门世界里辛苦磨砺,好在终有所成,灭了小霸王,走到了今天,现在看来,我得感谢小霸王,是他成就了我,我也得感谢那些个苦难岁月,苦难成就辉煌。”
三人豪迈,皆有感叹。
几人勾肩搭背走出百姓酒楼,青年挥手告别,二酒鬼,一丫头,前后而行。
“少爷,明天你就要去都尉衙门办差,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的衣袍都破了,可不能丢了擒北大哥的丑,得换一身新行头。”走在后面的莫愁建议道。
徐超凤拍手称是,“莫大美女这个提议好,走,哥们几个去国学巷,那里有一家裁缝铺子,做的又好又快,保证能赶上大哥你明天的首秀哈。”
李长安举着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摆动了几下,朝前走去。
国学巷的裁缝铺里,墙壁上挂着男女各异大大小小的衣服,一个身材修长的老妪正摆动着一把大剪刀裁剪布料,剪刀很大,就像两把短刀,岂不知这两把短刀就是老妪年轻时的成名武器,金盆洗手后,短刀成剪刀,在这小巷里蹉跎了大半辈子,蛰伏得让世人都忘记了她的辉煌过往,成就了现在的剪刀老太婆。
对于街上行人,老妪从不多看一眼,只有走进铺中,她才会缓缓抬起那双有些昏花的眼睛。
一个小姑娘两个少年走进铺子时,老妪连眼睛都没有抬,始终盯着那丝滑的布料,笔直地一剪到底去。
“奶奶,我们想看看衣服。”虽然老妪没有抬眼,更没有问询招待,可小姑娘还是礼貌地道。
“在西墙。”刚走进铺子,老妪用余光就看清了三人模样,适合他们的布衣都在西墙,东墙那边都是些丝绸缎子,那是给达官富人们准备的。
三人挑挑拣拣,各选了两件洗换的布衣,小姑娘多选了一件合身旗袍,穿在身上,虽然有些宽松空旷,撑不出旗袍的婀娜,但还是有了两分少女模样,老妪余光瞥过,“好马配好鞍,不错。”
长发少年白衣飘飘,布鞋少年依旧一袭青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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