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即便赵小姐百般不情愿，仍旧被仆妇们架出了房送往前头交给赵家大爷带回家。

        至于孟云宝（春香）是赵小姐的丫鬟，赵小姐自知强留史家不得，就要死要活地要赵家大爷一并将丫鬟春香带走。

        大太太钱氏发话，说春香怀过大爷的孩子是大爷的妾，不能走。

        又说起赵小姐逞凶之事，暗贬赵小姐心胸狭窄不容人，小家子气；明褒春香小小丫鬟感念赵家恩情，遭赵小姐捅心窝亦忠心不改不说赵小姐半句坏话还劝她（钱氏）不要为难赵小姐，大家风范忠义好丫鬟。

        言而总之，钱氏当在赵家大爷的面大夸特夸云宝（春香），说什么也不肯放云宝（春香）回赵家。

        其实，

        赵家大爷也不愿带走春香。

        想当初若非春香这丫头替妹妹和史大爷传信，哪来的私奔之事？说不准春香早跟史家大爷有勾连怂勇妹妹私奔，不然岂会怀孕？这种害主人的奴婢岂能再用？即便带回家也是发卖的，留在史家就当顺水人情。

        如此，被带走的只有赵小姐自己了。

        孟云宝不知道赵小姐将来会如何，余生是否安乐，但至少比呆在史家强，毕竟她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

        还有一点，一个人的余生是否安乐，真的只能靠自己。她觉得。

        况且，史大爷寄信回家，不日将归。

        信中，大爷提及赵小姐、春香全由钱氏处置不必问他。

        由此可见，赵小姐和春香于大爷是无关紧要，云宝如是想，大爷现在至关紧要之事乃成就一番事业光耀门楣。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耽于小情小爱。

        ……

        这天是赵小姐离开的第二日，离三十天腐烂还有大半月。

        孟云宝一夜无眠，清早天还没亮就被人叫去大太太钱氏处叙话，出来时已是晌午，回到住处又见到似月。

        似月还是那般素静的模样，未施脂粉未有装饰，端端正正坐在云宝房中的方桌前，身旁立着小丫鬟梅香。

        梅香原是伺候赵小姐的，赵小姐不在了，钱氏便让梅香伺候孟云宝。

        孟云宝有手有脚虽不灵活，但也不需人伺候，放梅香想干嘛就干嘛去。这不，梅香见大太太处来人叫走云宝，立刻跑去向似月报信。

        似月对此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问云宝，“大太太同你讲了什么？”

        孟云宝不由自主瞥了梅香一眼，走到方桌前坐下。

        梅香胆小，不自觉地躲到似月身后。似月向梅香一笑，打发她去厨房取饭菜来。梅香听罢，低头跑出房。

        似月向对座的云宝道：“春香妹妹，我们也是关心你，怕大太太为难你，”又问：“大太太没为难你吧？”

        孟云宝深知自己的处境。

        她好比史家底层的打工人，越级揭发自己的直隶上司赵小姐。赵小姐走了，她表面升了，由丫鬟升为妾。

        实际上，

        她既没有似月这种在史家呆了十几年的“老油子”有人脉有手段会讨大爷喜欢。据说早些年大爷但凡外出应酬都会带上似月，可见大爷一刻离不得似月。这些年虽少了，那是因为大爷没应酬。

        又不像钱氏有背景能稳坐钓鱼台。

        虽然钱氏向她抛来橄榄枝，又是保证帮她找到张三，替她伸张正义，又是让她搬去她那住，说赵小姐的院子太荒不如她那热闹。钱氏那太热闹了，吃饭睡觉沐浴上厕所干什么都是一群人围着。

        她自然不会搬去，她只是一具尸体只想安静地呆在僻静处。

        何况她也没想过长久呆在这，再说钱氏可是春香报仇的目标对象。她一直没忘记这点，几次意图趁无人时背后捅钱氏一刀或是推钱氏一把，都不成功，究其原因，钱氏是个孕妇。

        她，孟云宝，个人对钱氏没有仇恨。

        虽然她想得好好的，跟似月合作干掉钱氏，但想和做是两码事。

        这就好比“夜里想了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临了，一尸两命的事，她办不到。

        她也有想过，30天后如果春香的心愿达成不了，那就只好下去投胎，重头开始。

        又不甘心。她家只有她一个，不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踌躇，处境尴尬，似月又催得紧。

        原本似月的打算是等钱氏生产时买通稳婆，使其难产而亡，这般就可空出位置扶赵小姐上去。

        但现在赵小姐没戏了（即便赵小姐在，她也等不了），似月就想不如干脆推真怀孕的钱氏一把，令其摔跤摔下孩子。或许这一摔还能摔掉性命。当然似月并不想自己动手而是让她去。

        理由是钱氏防着她（似月），总叫她（云宝）去说话解闷，她（云宝）有下手的机会。

        可云宝这个人优柔寡断，拖拖拉拉引起似月的不满。

        她并不想推一个孕妇。

        有时会想：我要是把钱氏推倒令其一尸两命岂不是跟李妈妈对春香一样？又想：要是我推倒钱氏，钱氏没事是不是又会把我抓起来，那么春香的心愿3，怎么办？

        不错，她记得钱氏是春香报仇的目标对象，也不会忘记大爷。

        所以她总在似月面前挑拨离间。不是挑拨似月跟钱氏，她们俩的关系恶劣势如水火也不是一天两天，哪需她火上浇油？

        她把挑拨的重点放在大爷身上，尝试过直接说大爷的坏话，效果不好，说不到两句就被似月要求“剪住”。

        只好拐弯抹角地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她将大爷比作那负心薄幸的李公子，又提及原文中孙问李，携丽人归……尊府中能相容否？李的回答是：贱室不足虑，所虑者老父性严……可见有话语权的是长辈，却被似月认为她偏向钱氏。

        她都不好再张嘴，真搞不懂似月的心思，真就一点不怨大爷？

        ……

        现在，面对似月的追问：大太太没为难你吧？

        孟云宝本想装出一副“天下我最委屈”的表情。

        然，僵硬的面部肌肉不配合她，她放弃，只幽幽道：“如今小姐走了，我一个丫头无依无靠……”

        似月笑了，“春香妹妹你哪里无依无靠了，你舅爷可是判官呢！”

        “似月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云宝初来时认为史宅的眼线都服务于钱氏，后来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眼线可能也服务于似月。

        比起正头娘子钱氏，似月更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觉得，

        又道：“我舅爷虽是判官却管不了人间事，不然何至于还阳讨公道，所以我在人间还是无依无靠……”说着叹气，“李妈妈说得不错，大太太是何等身份，别说为难我，就算再捏死我一次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我，在这阳间真算不得什么。”

        “瞧妹妹这话说得，”似月摇头，“他们看轻看贱咱，咱可不能自轻自贱，即便咱真是只蚂蚁也不任他们轻易拿捏。”

        “似月姐姐说得不错，可我不像姐姐那般有本事，我不过是个小小丫鬟，不过就想替我那未出世就惨死的孩儿讨个公道。”

        似月叹气，“虽说打落你孩儿的李妈妈已落水溺死，但背后主使大太太还好端端的。”

        “似月姐姐说得对，还有那个冤枉我的张三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要我说呀的，找不着的张三暂且搁到一边，咱好好计议一番大太太……”说着似月又提及赵小姐，“春香妹妹你还是冲动了。”

        按似月的想法，赵小姐的那一剪刀既然只是划破了云宝的衣服未伤及皮肉就没必要跑去大太太面前揭发赵小姐。

        ……

        那日，云宝被赵小姐刺了一剪刀。

        她灵光一闪趁机跑去向大太太钱氏告状，顺便揭发赵小姐假孕之事，意图赶赵小姐出史家这泥潭。

        因怕钱氏又给自己请大夫，怕大夫瞧出端倪，她告状时不提受伤只说衣服破了，实际那把并不锋利的剪刀透过层层布料插进了肉里一两寸，由此可见赵小姐多么恨她，恨到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罢。

        ……

        似月：“春香妹妹你太沉不住气了，留下你家小姐以后还有用处。”至于什么用处，可不就是当傀儡。

        “是，是，是，”云宝：“我当时太生气了，脑门一热就跑去大太太那了。”又说：“这次虽未伤皮肉但保不准下次就真要了我的命，我可不想再死一回。”

        “你就是再死回又怕个啥，”似月打趣道：“你求求你那判官舅爷不就又能活了。”

        云宝：“呵呵，”说回到赵小姐，“我家那小姐笨得很，用处嘛，也不是很大喽，说不定还会给咱们添麻烦。”

        似月笑了笑，“算了，不提她。”接着又说回到钱氏，“咱们得趁大爷没回来……”

        “说到大爷，”云宝啧啧，正欲张口。房外来人了。云宝似月齐齐望向门口，只见梅香提着个食盒站在房门外。

        似月笑问云宝，“妹妹饿了吧，咱先吃饭。”

        云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阳前，我那判官舅爷曾叮嘱我，不得食人间饭菜。”

        似月一愣。

        云宝笑，“三十天后方可吃。”接着让似月和梅香吃饭，不必管她。她一具尸体不需吃喝拉撒睡。

        似月听她这样讲，便打发梅香去别处吃，自己陪着她继续刚才的话题，“春香妹妹，大爷怎地？是早上大太太跟你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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