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似月前脚走，赵小姐后脚就由小丫鬟扶进下人房，瞧见桌上搁着的补品，赵小姐自鼻子里哼了声，让小丫鬟丢掉。

        孟云宝心想：这是人家送我的，你都不问我就给丢了？当然她一具尸体也用不上，但还是出言制止小丫鬟。

        她真的是好意。

        你想啊，鹿茸人参燕窝虫草搁现代也挺贵，扔了怪可惜的。她就让小丫鬟别丢，收好了，以后给赵小姐补身吃。

        她瞧赵小姐走路都需要人扶，想必身体素质不强需要进补。

        而小丫鬟看看她再看看赵小姐，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春香姐姐说得不错，都是上好的东西丢了怪可惜。”

        谁曾想，

        走路需要扶的赵小姐忽然反手就给了小丫鬟一个嘴巴，把云宝吓一跳。这还没完，赵小姐又伸出细白的手拉住小丫鬟的耳朵左右拧，拧得小丫鬟哇哇大哭，直到床上的云宝爬起来跑上前，赵方松手。

        云宝将哭红了眼的小丫鬟护在身后，正要开口问赵小姐，这是干嘛？却被赵小姐抢白，指着鼻子数落一通。

        听了赵小姐的话，云宝叹气，考虑不周。

        想赵小姐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不想沾染出身青楼的似月，即便鹿茸人参燕窝虫草再名贵在她赵小姐眼中也是一钱不值的，甚至污了眼，脏得很。

        云宝不想纠缠，忙低头认错，“小姐所言极是。我糊涂。”说罢让身后哭不停的小丫鬟赶紧把补品拿走丢掉。

        小丫鬟抹了把眼泪从云宝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双红通通的杏眼，滴溜溜地望望桌上的补品，又望向赵小姐。

        赵小姐冷着一张脸，“哼。”

        云宝低笑，也不看赵小姐什么表情，直接小丫鬟走吧，只道：“我和小姐有话说。”又叮嘱小丫鬟关好门。

        小丫鬟应了声，再次瞧了瞧赵小姐，见赵小姐没制止赶紧抱起桌上的补品就往门外去，跑得飞快。

        ……

        小丫鬟走了，下人房就剩云宝和赵小姐。

        赵小姐端坐于床边，用香帕掩鼻。

        云宝则坐在床沿。

        虽有人替她擦过身，也换了干净衣服，伤处嘛她自己敷了药，但她是具尸体，该腐烂还是得腐烂，由其是那撕裂处。她不敢看，胡乱敷一敷了事。

        春香生前为隐瞒怀孕，胡吃海喝把自己吃得圆滚滚，大家都认为春香胖了就没往怀孕上想。

        作为现代人，她虽没怀过但有那么一点常识。肥胖有可能导致难产。春香为了赵小姐可真够拼。

        且春香受刑时腹被挨了李妈妈几棒，孩子未落下，李妈妈变换思路不打肚子，孩子落下了。

        因此撕裂处伤势严重，草药阻止不了其腐烂、发臭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同为女人的李妈妈如何做到那般残忍变态？下手又黑又狠。当然这是题外话，说回到赵小姐掩鼻嫌她（春香）臭。

        她无奈表示，春香的伤处隐蔽可能是自己药没敷到位——然而，赵小姐根本不关心春香伤势严重与否，打断她，只问，“那个（似月）跟你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劝赵小姐离开史宅。

        ……

        从李妈妈出事到张三失踪，已经过去三天，孟云宝除了想怎么干掉钱氏，还认真考虑过赵小姐如何才能余生安乐。

        按照春香的记忆来看。

        赵小姐书香门第，家里有田有地有产，颇殷实。父秀才，母早亡，家中有个兄长，嫂子也贤惠。

        赵小姐在家可谓是众人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赵的父兄自是不必说，就拿赵小姐的嫂子来讲。

        嫂子对小姑子照顾周道堪比亲妈，又因到底不是自己女儿。所以，即便赵小姐有不对的地方，赵家嫂子也不曾指出。犯不着当恶人，反正迟早要嫁出去。婆家自会管教，若是碰到难缠的，小姑子还得感念家中的好。

        总之在众人的呵护下赵小姐养成天真娇纵的性子。

        再讲，赵小姐的父兄更是怕家里的明珠出嫁后会受委屈，所以在亲事上慎之又慎，挑了一户陈姓人家。

        陈家和赵家住得不远，两家长辈素有交情。

        赵死去的母亲同陈家夫人是手帕交，赵家大哥同陈家儿子（赵小姐原本订婚的未来夫婿）是同窗好友。

        两家有来有往知根知底，虽说家境就那样吧有时需赵家接济，但都是书香门第，算是门当户对。

        （不过赵小姐认为陈家比自家还是低了，时常向春香报怨）

        赵家父兄原本打算留女儿在家享几年清福，长到二十再嫁过去。

        奈何两年前的上元佳节，赵小姐巧遇大爷。

        前头讲过大爷这人英俊、人高马大，不但能说会道还是个练家子。佳节那日，街上人头攒动。

        把赵小姐和随行的丫鬟家人冲散。

        落单的赵小姐遇到了几个地痞。地痞们瞧赵小姐楚楚可怜见色起意，将其拉到无人处轻薄。

        就在赵小姐求助无门之时，英武的大爷神兵天降，一忽儿就把几个地痞撂倒，救下了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小姐。

        好一出英雄救美。

        自此赵小姐便对大爷痴心不改，非君不嫁。

        这也是没有办法。

        大爷救下赵小姐后并未立即送其回家，而是第二天打发小厮送赵小姐回赵家。

        赵家人岂肯轻易放小厮回去？尤其是赵家嫂子发现小姑子不对头，赵小姐更是主动求父兄成全。

        由此赵家人得知原委，气势汹汹让家人把大爷押回赵家讨说法。

        大爷面对赵家人，自有一套说辞。他说自己对赵小姐一见钟情情难自禁就顺其自然有了夫妻之实。

        气得赵的父兄大喝一声，赵家的家人将大爷团团围住欲将其扭送官府告他一个诱骗良家子。

        大爷被围，脸色聚变，再三表示，情难自禁两相情愿没有诱骗。说着不时望向赵小姐求救。

        赵小姐对大爷情根深种自然不想大爷吃官司，哭求父兄成全他们，她是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赵的父兄到底心疼赵小姐，一来不想其名声受损；二来米已成炊。

        只是待赵家人问清大爷的家世得知家里已有一房妻子。

        赵的兄长坚持要将大爷扭送官府，不肯小妹做妾，大爷立刻搬出兼祧，一子顶两房，承诺赵小姐嫁过去是妻绝非妾。

        赵父叹气，又再三地问大爷是否真心对赵小姐？大爷笃定道，真心的。

        如此，赵家人要求大爷按正常结婚流程走。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

        大爷面上诺诺，私下通过春香传话给赵小姐，纳采问名少说也要三四月，可我对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茶不思饭不想等不到三四个月把你娶进门，我就要害相思死了，所以你直接跟我走吧。我发誓定会娶你为妻，不然天诛地灭断子绝孙……

        赵小姐左思右想实在不忍大爷为自己而死，又有誓言，便带着春香跟大爷走了。

        在这个结婚流程非常繁琐且非常重要的古代，赵小姐这种行为属于私奔。

        不过这个古代还没太绝，不会出现打死私奔的人。

        所以赵小姐这种无媒无聘的私奔行为可以修正，修正的方式就是回家，只要家里人接受。

        当然私奔于女方家庭而言是个丢人的事，且这个时代没手机没短视频没啥娱乐，大家吃饱了饭没事干就聚一起说三道四戳人家脊梁骨。导致大部分家庭不会轻易接受私奔回来的女儿。

        至于这些不被接受的为爱而奔的姑娘的下场，好的就是终成眷属喽（这种也想不到回家），不好的千奇百怪。

        诸如没名没分、为奴为婢、沦落风尘、死了等等。

        不过，孟云宝觉得赵家人接受赵小姐是有可能的。

        因为从春香的记忆看来，赵家父兄对赵小姐真是爱护有加，赵小姐在家时是众星捧月，生活安逸得很。不想读书就不读，不想做女红就不做，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业余生活都耗在话本看戏等娱乐上。

        原本赵家父兄也不曾指望赵小姐一个女子有出息。识得几个字、嫁人、生孩子、好吃好喝安逸地过完一辈子就行了。

        即便是赵小姐不打招呼就跟大爷回家，赵家大哥还是亲自找上门想见妹妹一面，赵小姐自觉无颜不肯相见，只收下赵家大哥带来的头面等财物。

        所以赵小姐如果可以放低姿态回到赵家生活，在父兄的爱护下也许余生会安乐。

        春香对于自己当初替大爷和赵小姐的传话行为，亦是耿耿于怀。

        本是好心，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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