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话说大爷姓史。史家祖上是开票号的也贩茶叶，现如今虽不大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宅内呼奴使婢，人口众多，却没一个救起溺亡的李妈妈。

        李妈妈溺亡于后宅的池塘。据说那个池塘很不干净，溺死过的人不止一个。又有人说那些人都不是自愿溺死的，比如太爷八十大寿娶的几个小妾，太爷断气后，她们就一个接一个溺死于池塘。

        肯定是被池塘里的“不干净”找去当替死鬼了。

        现在，李妈妈死了，张三失踪了。

        孟云宝不得不想：钱氏刚说要审李妈妈张三替春香讨公道，李张二人就一个死一个跑，哪有这么凑巧？摆明了卸磨杀驴、杀人灭口。

        钱氏好歹毒。

        又想：我一个人在这无依无靠怎么才能干掉歹毒的钱氏完成春香的报仇心愿？

        还有赵小姐的余生。

        活下去好难不如放弃任务下去投胎得了……

        想来想去想得她脑壳疼。

        正一筹莫展之际，有人送上门。

        ……

        来人是个女子。

        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庞白净，乌黑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穿着亦素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累赘的装扮。整个人看着清清爽爽，和蔼可亲，就像邻家大姐。至少在孟云宝看来，觉得亲切。

        这位亲切的女子名叫似月，是大爷房中的，通房。

        通房的工作内容有什么大家都知道，此处略过，只说这位似月，曾是一位花魁娘子，千金难买一宵时遇到了大爷。

        大爷这人生得高大魁梧，英俊不凡，性情风流不羁又能说会道，在众多客人中最为讨人喜欢。

        似月心悦之，且大爷又承诺娶其为妻。

        这位史大爷虽行二，但是家中唯一长成人的苗子，承嗣两房。

        承嗣两房俗称兼祧，又称一子顶两门。

        比如一家子兄弟两个或三个只生了一个儿子，那么没儿子的这一房或两房分别替这个儿子娶个老婆延续本支的香火。

        在名义上各房娶的老婆们都是正妻，平起平坐。

        亲生的这房早早替大爷娶了显贵的钱氏。钱氏这人木纳死板没意思，大爷不喜，便求没娶的那房老太太，再娶妻由他自己选。老太太从小就疼爱他，予取予求，自然应允。如此大爷就选了有意思的似月。

        似月听说自己能当正妻，既高兴又不敢置信。

        但大爷信誓旦旦赌咒发誓一定娶她做正妻，她便一心一意赎了身跟大爷回了家。

        哪知家里的老太太反悔死活不肯要大爷娶个前花魁娘子。这也是人之常情。钱氏再如何无趣，都是清清白白。

        似月再如何讨大爷喜欢，落入烟花丛这事都改变不了。

        老太太的话说得白且直，怎地？自个亲妈那房娶个清白的钱氏延续香火，到我这房就整个风尘女子打我这房的脸？嫡孙若为风尘女子所出，这不是平白就矮了一头吗？所以死活不同意，甚至发话，当妾都不行。

        然，大爷爱重似月，一定要给其名分。

        大爷就同钱氏商量，欲娶似月为亲生这房的妾，至于为何要同钱氏商量，自然是因为大爷的亲妈和老太太沆瀣一气，不肯接受似月。于是希望钱氏尽力促成，可是不知是钱氏没尽力还是没尽力，事不成。

        似月又不忍见大爷因自己的事劳心劳力，就一退再退，退到大爷房中当了个通房。

        这样也好，只要大爷在日日可相见。

        ……

        面对来人似月，孟云宝表示：“我不懂，我不明白。”

        “春香妹妹，你哪里不明白？”似月嫣然一笑，坐在她床塌边。

        孟云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找我。”我们俩很熟吗？已经熟到可以共谋？

        此时，她回到了下人房。李妈妈死了，张三找不到。钱氏说这其中必有缘故，说完就把她放了。

        放之前，钱氏还让人帮她擦身子换衣服请大夫，大夫依旧悬丝诊脉，好在没诊出她是个死人，只说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还开了药。

        她便回到赵小姐所住院落，躺在自己下人房的床上，正苦思怎么对付钱氏时，大爷的通房似月来了。

        似月带来了好些鹿茸人参燕窝虫草说是给她补身子的，不等她想春香和似月关系如何？就听似月低声说，我知道你家小姐肚里没有。

        吓得她直挺挺从床上坐起，心想赵小姐假孕之事难是公开的秘密？大爷房里的人都知道了？

        又想：我得赶紧推赵小姐一把，把赵的那个生儿子春秋大梦推掉。不然这个事被当众拆穿肯定难堪。

        赵小姐还如何余生安乐？

        不等她爬起来去推赵小姐一把，似月又说，春香我知道你和你家小姐感情深厚，我愿意帮你家小姐生个儿子。

        啥？她第一反应是看似月的腹部，平坦，非常平。那么儿子从哪来？第二反应是，难道下面良心发现知道春香的心愿难以完成，她压力巨大所以“天降神兵”助她脱困？

        她正想问似月“你也穿越”，却听似月说起钱氏。

        说到钱氏，似月咬牙切齿，钱氏坏。

        她原想问“你和大太太有仇”，话到嘴边变成“大太太怎么你了”，刁难你还是打过你虐待过你？听说大户人家的大老婆都很凶恶，动不动就动私刑发落受宠的丫鬟小妾，别问她哪听的，问就是春香的记忆。

        春香是个爱好八卦的人，时常私下和赵小姐嚼别人家的事。

        远了，回到似月。

        似月说了一大通，大致意思就是原本可以当正头娘子现在却成了通房，都怪钱氏，不能让钱氏生出儿子稳固地位。

        她听完后很失落，判断似月不是下面派来的救兵。她仍是孤军奋战，她好难啊。

        而且，她不理解。

        在她的想法中似月嫁不了大爷的阻碍是：花魁。大爷家的长辈不容嘛，怪钱氏什么事？她如是问。

        似月答：“一切都是钱氏从中作梗。”

        至于这个梗，钱氏如何作。似月说起李妈妈。李妈妈揭穿了似月做过花魁的事（似月当花魁的地方是京都，史家在离京都很远的县里），若问一直呆在小小县城史家的李妈妈如何知悉似月是花魁？

        自然是大爷和钱氏聊天时说起，被一旁的李妈妈听了去，又透露给底下的人，很快就传开了。

        “所以归根究底，”她认为，“如果大爷口风严不说出你当花魁的事，李妈妈怎么会听了去再散播呢？”

        “听你那口气是怪大爷喽。”似月正色道。

        她没说话，心道：是啊！就是怪大爷乱说话喽。如果大爷真心娶你当正头娘子是否要替你隐瞒？

        似月不知她所想，只是见她不吭声以为她不敢回话，又说：“反正这个事就是李妈妈传出去的，李妈妈是大太太的心腹不容置疑，所以若非她从中作梗我就能名正言顺嫁给大爷。做妻也好，做妾也罢，总比我现在强罢。”

        接着似月暗示，春香腹中孩儿被李妈妈打落必是钱氏指使。

        这很好理解，钱氏腹中正怀着，一怕春香生个儿子，二怕春香比自己先生。所以先手下为强。

        春香的亡魂也是这样认为了的，她不吱声，默默在春香的记忆中再搜索一遍似月这人。

        这回发现赵小姐和春香两人时常背地里嘲笑似月出身青楼，甚至赵小姐见到似月从来当没看见，连带春香也看不起似月。

        不过到底没正面冲突过。

        所以这个找上门的似月可信吗？她吃不准。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但是——她真的吃不准。

        想她二十出头还未遭社会毒打就被丢到这，万分苦恼。

        似月：“春香妹妹，李妈妈是大太太的心腹，那般的残忍……完全是受大太太指使……你难道不恨？”

        “我恨。”她答。

        “我也恨，恨李妈妈更恨大太太。”似月又说：“我愿意帮你家小姐生个儿子，扳倒大太太。只求你家小姐将来做了正妻能想着我的好。”

        她再次看向似月平坦的腹部，心道：儿子说生就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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