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打人就打脸

墙边的野草经历了一个严冬的残酷，摆脱了冰雪的桎梏，杂草倔强的挺起身来，迎着阳光努力生长出初春的第一抹绿。

        屋内的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春意的来临，每个人都脸色沉重，几乎不发一言，里面的人进来又出去，房门打开又合上，带来的寒气让苏红秀皱了皱眉头，将盖在袁宝儿身上的棉被再往里掖一掖。

        游郎中是古城去隔壁镇子里“请”回来的大夫，他说袁宝儿的肋骨下一寸扎进了一块手掌长的铁板，许是伤到了内脏，能保住一时的性命已是命大了，至于能撑多久全看她的造化。好在游大夫医者仁心，又颇有些手段，硬生生灌了几副汤药下去，到了第五日，袁宝儿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红秀的眼睛早已经哭成了一对核桃，揉着她的手道:“老姐姐，你可真吓死我了，醒了就好。”她那天从早上开始眼皮就一直在跳，袁宝儿一身是血的被回到山上的时候，她简直要晕了过去。

        垛爷听说袁宝儿醒了，急着禀告两个俘虏的审讯结果，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苏红秀一记眼神飞刀堵上了口，讪讪的退出门外拉着向小园和古城一起商量。

        那两个俘虏一个嘴巴硬，被垛爷伺候了滚刀肉才肯招，说是原来柳辫子的手下，不久前有人找到他们说丹凤山要打这经过，他们山头的二十几个兄弟立誓要为老大报仇雪恨。另一个人招的倒是痛快，说他们几个本是平日里打劫钱财的流寇，有人出钱把他们都召集起来，说丹凤山要运几大箱子金银财宝，把他们的人全部杀光，东西抢过来大伙儿一起平分。

        找到他们的人长着一张长脸，看行事作风也是道上的人物，出手也极为阔绰，至于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知，便是打死也审不出来了。

        古城冷笑道：“现下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谁能想出那人的来路消息，谁就活命。”

        长刀悬在脖颈，一寸一寸加重力道，慢慢渗出血来。

        “他他他……他好像是你们五盟的人。”流寇最先喊出口：“他当时给了那么多钱，我们的兄弟不放心偷偷跟了一段，听他们提到什么不耽误夺魁。”

        “对对，我也……”柳鞭子的余党也跟着附和。

        “晚了。”垛爷想到丹凤山死去的兄弟怒火中烧，手起刀落立时便将他抹了脖子，另一个人吓得尿了出来。向小园示意把他关进牢房先留住性命。

        天梯夺魁以枪炮还未到，容后各山头一一送上的理由，所以丹凤山这次回途箱子里都是金银粮草。全靠去之前准备妥帖，在箱子里装了山里的全部家伙什，才是不至于像手抱黄金的孩童行过闹市，被一抢而光。这次的幕后黑手，不是没有想过来自五盟，只是没料到他们竟这么快就撕破脸面，跑了赤党心有怀疑的猴头山，有人命恩怨的猴王山，眼红被夺了位子的长背山，还是虎视眈眈的五爪山，亦或者他们合谋，向小园揉揉鼻头，丹凤山此时就像是案板上的肉，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狼，只等看肉人一走开就会撕扑着入场。

        袁宝儿的伤口太深，连带起了陈年的旧伤，游大夫的药方子开的更勤，缺了哪位草药，最多半日古城定会翻遍了山头带回来。但袁宝儿的境况还是是好是坏，有的时候她能和苏红秀说上几句玩笑话，有时候却喝不下半碗粥。

        一日古城给她送摘到的野果子，袁宝儿气色红润，笑着唤他到跟前来。伸手抓一把他的头发嫌弃的说：“青松啊，你这都当爹的人了，头发乱的像个鸡窝子。”

        古城哑然，睁大眼睛看着她。

        袁宝儿不觉得异样，继续和苏红秀念叨：“瑢儿呢，我怎么好久没见着她了，是不是又被你气跑了。“

        苏红秀手一抖，手里的汤药碗洒在身上。

        青松、瑢儿，这是古樾古城父母的名字，他们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奶奶。”古城伸手扯着她的衣袖，袁宝儿待他一直严苛，平日里也是拐杖板凳伺候，偏偏他性子也倔，总是和她顶着干，长大后很少再主动亲昵的唤她。

        袁宝儿的眼神空明了一下子，半响摇摇头道：“我真是乏了，想要歇歇。”

        古城扶着她在床上躺好，小心的脱下鞋袜，盖好了被子，然后轻轻的掩上门。再也忍不住的快步跑开，生怕再晚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声。

        “小园姐，你快去寨子大门口，铁牛要拦不住了。”伍月扯着她一路小跑。

        什么报仇、拼命、正好瞧见、内疚的不得了，向小园越听越糊涂，远远看到铁牛正死命的抱住古城的一条腿，不让他上马。

        “向小园，你快说两句，古城二当家要去找四盟拼命，你快劝劝他啊。”铁牛朝着她大喊。

        向小园瞧着他，身上没有带包裹，只腰里别了一把枪，怀里揣着两枚□□，着急道：“你这是要去哪？”

        古城的眼睛红红，别过脸道：“你们管我做什么，总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向小园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拉着他要回去，却被古城狠狠甩开了手。

        “都怪我，全都是我的错，没发现那儿有埋伏，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古城喊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兄弟们也不会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所以呢，你就要去找四盟拼命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可是我们现在根本没证据，他们反咬一口怎么办，丹凤山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经不住任何折腾。”向小园试图跟他讲道理。

        古城冷哼一声道：“你不就是觉得我行迹败露会连累丹凤山吗，你放心，我提前把脸划个稀巴烂，任谁也认不出来，到时候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的赚。“说着便抽出匕首往脸上刺去，这一刺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力道当真毫不留情。

        幸亏向小园心存防备，几乎同一时间抬脚踢他手肘，左臂情急之下伸手去抓那匕首，眼看就要手掌割断，逼得古城急忙将匕首掷出，半截瞬间没入土中。

        古城几乎咆哮着吼道：“向小园，我去报仇你不让，去拼命你也不让，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

        啪！一记重重得耳光打在古城得脸上，嘴角有血丝渗出来。

        向小园打的这一下力气太大，自己也站立不稳有些踉跄，瞪着他大声道：“这一巴掌，打的是你愚蠢自私，你去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成全了自己的英雄好汉，却把道德的枷锁强行塞给你的亲人兄弟朋友，你是在成全他们吗，你是在逼着他们一起死。”

        不止是古城，铁牛和伍月也瞬间愣住了，下意识紧紧抱住古城怕他还手，这位倔脾气的主恐怕是从来都没挨过耳朵刮子，头一次被人打了脸，怕是要把向小园往死里打。

        待得反应过来，古城想要躲开，向小园却不给他机会，第二个巴掌紧接着狠狠甩在他的脸上，眼里没有半分惧意：“第二巴掌，打的是你胆小懦弱，死，其实是最简单的，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但是，还有未报的仇要报，还有未鸣的冤，还有未伸的志，还有未讨得公理，你什么都还没有做，怎么能死，又怎么敢死？”

        古城的喉头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站着连续挨了两个大巴掌，伍月抱着古城的胳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眼看古城的脸已经红肿的没法看了，说情道：“小园姐，你别再打了。”

        “啪”第三个巴掌又狠狠甩在古城的脸上，听声音比前两个更重。

        向小园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第三个巴掌，打的是你糊涂至极，你口口声声说丹凤山死的这些兄弟都是因为你，当真是天底下最最最最的一个大笨蛋，这一条条人命，罪魁祸首凶手是那群蒙面人，他们要的就是把咱们一网打尽。然后是背后的主谋，他们要的就是丹凤山从此不得安宁，这次的灭顶之灾是工于心计的狼子野心，是成王败寇的残酷世道，他们选中了丹凤山，只是因为丹凤山够弱小，但绝不是因为你。“

        三个巴掌打完，冷笑一声道：“怎么，死都不怕还怕挨巴掌吗？”因为太过激动，上半身都在微微颤抖：“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是要走，要去找人拼命，还是找我打回来，悉听尊便。“转身扭头就走，再也不看他一眼。

        古城仍旧站在那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脸，还被打得这么惨，半面脸上没了知觉，嘴唇一动牵扯得脑袋生疼。冷笑道：“原来在她眼中，我这个人竟是这么的差劲。”

        铁牛愤愤不平道：“二当家你千万别听她瞎说，这个贼女人也太可恶了，下手还那么重，我铁牛想通了，我和你一起去报仇，杀他个痛快。”

        古城却朝房间走去。

        “哎，二当家，咱们又不下山了吗？”铁牛不明白什么状况，赶紧跟了上去。

        古城看一眼快要融化的冬雪，他伸手去感触，却余下一丝冰凉。有些自嘲的笑道：“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了还被人这般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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