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光下的影

朱山能稳坐猴头山老大十几年，一靠的是敢豁出命、二靠的是下手黑、第三点靠的就是养了一帮的儿徒弟。

        作为朱山的首徒，为了能获得师父的青眼，在一堆师弟跟前站稳脚跟，耿飚一直筹谋着要多攒些功劳。所以当柳鞭子为了合作送上了丹凤山的后山布防图，他便自告奋勇的去丹凤山后山走一遭，打头阵去探探丹凤山的虚实。

        只是没想到在后山着了两个小鬼头的道，不但带去的人折损了大半，自己也跛掉了一条腿。成了事的首徒是功臣，跛了腿的首徒就是个废物，他在猴王山从众人巴结到白眼嘲笑，更是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到丹凤山身上。

        今日竟在猴王山见到了仇人，耿飚恨不得当下将他拆骨扒皮，结果不但没有报仇成功，此刻还被三方会审，和那小子一起跪在大厅里。

        只急的丹凤山和猴头山的人一个个抓耳挠腮，想贴近门框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却被猴王山的二当家赶出院外。

        “朱大当家，袁大当家说您手里有丹凤山的布防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作为猴王山的大当家，通天梁正坐在大厅的中间，他身材本就比别人要魁梧，又留着浓密的大胡子，坐着也让人觉得一股压迫的气势。

        通天梁稳坐猴王山十几年，熟悉他心意的都愿意恭敬称他一声盟主，而非大当家。他生平最得意之事便是把五个山头聚齐成就了一方势力，生平最忌讳的事情便是五个山头背着他搞事情。小小丹凤山虽不足虑，朱山此举却着实触了他的霉头。

        本来就是嘛，老大是猴王山，朱山却把山头起名做猴头山，想称王的心思连面子都藏不住。

        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把自己干过的蠢事搞得人尽皆知，朱山看着地下跪着的逆徒气得腿发抖。那天耿飚瘸了一条腿回来，当时他便疑心这帮笨蛋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放羊的野孩子，只是没想到竟是袁宝儿的亲孙子。如今说是三堂会审，还不是猴王山和丹凤山联合起来想要定他猴头山的罪过。朱山倒是想赖账，但跑到人家的山头拿着人家的布防图还被人家来了个人赃并获，衡量一番只能走忍辱负重路线。前不久他听说了柳鞭子在客栈遇害的事情，死人不会说话，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柳鞭子身上。巧言一番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愣是将一桩军情刺探讲成了山头串门。

        言到后面痛心疾首道：“事关丹凤山的布防图，我自然知道这事兹事体大，特意派了首徒去给袁大当家送信。谁想到我这个徒弟太笨了些，竟然走迷了路，偏偏古城当家没有自报家门，这可不就是起了误会有了争执嘛，说起来这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这人颠倒是非的能力的确叹为观止，偏偏还能自圆其说，便是吃准了死无对证。袁宝儿冷冷道：“这么说，倒还是我们误会了？”

        朱山仿佛全然没听出反讽，脸不红心不跳道：“袁大当家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此事全因这个逆徒而起，虽然是误会一场，但差点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光这一点就罪无可恕，我朱山这就杀了这个逆徒给袁大当家赔罪。”一边抬腿狠狠的踢过去，这两脚当真是不留情面，耿飚一个踉跄扑倒在袁宝儿的脚下。

        耿飚先是懵了一下，旋即以头抢地道：“袁大当家，我对不住师父您，也对不住您，都怪我办事不利，您是菩萨心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倒像是丹凤山逼得他走投无路。

        猴头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古城早就压不住火气，一把抓住耿飚领口道：“你还不肯说实话，来我们丹凤山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你们必须说清楚。”

        耿飚此时也醒悟过来自己惹了多大的祸端，他素知朱山的心性，自己给他捅了这么大篓子，若是不能蒙混过去，日后也定没有好果子吃，借着古城的一拳头借势倒在地上，哭的愈加的真心实意。

        眼看这桩威胁丹凤山的大事就要被猴头山一哭二闹三甩锅糊弄过去，袁宝儿看向梁通天道：“梁大当家，各种的曲直您也听得明明白白了，想必心中也有一盘论断，朱山大当家一番巧嘴，想要我们忍下这口气，您可是眼里一向不揉沙子，还请主持一个公道。”

        朱山也抢白道：“袁大当家心里委屈，现在不信我猴头山的解释也是情有可原的。请梁盟主、袁大当家放心，耿飚这次既然惹了袁大当家不高兴，我一定把这个惹您生气的家伙断手断脚然后扔出猴王山，只要您出了气就好，总之绝对不会另咱们五盟心生嫌隙。”

        耿飚听到这般酷刑正要求饶，抬头看到朱山的脸色，登时心领神会的愈加朝袁宝儿磕头。

        袁宝儿被他碰到了脚面，她一向注重干净，心里窝火的向他踹了一脚。

        梁通天本来存了借丹凤山敲打朱山的心思，这一句五盟心生嫌隙却点醒了他，他自然也知道朱山背后的动作，但此时正是云梯夺魁的关键时期，若事态扩大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会动摇了五盟的根基。为了大局，丹凤山可以先委屈，猴头山也可以后面再收拾。

        念及于此，朝袁宝儿笑一笑道：“既然事情发生在我猴王山，那我便来主持个公道。此事朱家大当家确实有过错，但他的徒儿断了一条腿，好在丹凤山也没受什么损失，事后我相信朱大当家也会给丹凤山一个交代。”

        朱山忙不迭次的点头，一副改过自新的态度。

        袁宝儿不料想梁通天居然和稀泥，怒道：“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

        袁宝儿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各山头素来知晓，便是此时在猴王山也无半点收敛，梁通天语气低沉了几分道：“朱大当家和袁大当家都是咱们五盟的支柱，明日就是云梯夺魁，这可是咱们五盟的大事。还请袁大当家先以大局为重，全当给我梁某人一个面子，就此先谢过了。”说完便要朝袁宝儿行一个大礼。

        只是这礼只低了半寸，就被朱山眼明手快的扶起，还不忘加码道：“如果梁盟主的赔礼不够，再加上我朱山的赔礼，只望袁大当家体谅。”

        梁通天舍下脸面为猴头山作保，再纠缠下去倒是丹凤山不知轻重了，袁宝儿盯着朱山道：“天梯夺魁之后，我等你给我一个交代。”带着古城甩门而去。

        “怎么样怎么样，大当家咱们要不要打。”垛爷第一个冲上来，猴头山的风格他是了解的，野心勃勃又精于专研，既然撕破了脸，他不惧于打一架。

        “没错，别家都上门来挑衅了，咱们可不能怂。”丹凤山群情激奋，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不隐约猜到里面有猴头山在捣鬼。

        “打什么打，都给我留着力气准备云梯夺魁。”袁宝儿一声喝令，梁通天摆明了是牺牲丹凤山的利益来保全自己的局面，但他有一句话没说错，当下的大事是云梯夺魁，赢了拿枪拿炮分地盘，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吊车尾，便只能是任人欺负的份。

        当家的干劲十足，丹凤山众人也得了气势，恨不得当下便登上云梯，把本事全部施展出来。原本最不起眼的山头，现下却各个摩拳擦掌，其他山头看到倒是有些吃惊，疑惑这丹凤山今年竟是换了个气象。

        绿林山头间的争执在所难免，因着梁通天刻意平复事端的缘故，五山众人虽看了场热闹，但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后面也就自行散了。更何况明日便是云梯夺魁的日子，好手们为了养足精神早早就钻进了被窝。

        江湖人素知朱山大当家爱热闹，猴头山这次的住处便安置在了中间的位置，各山头素日里都爱来这个串门子。只是今日院落有些安静，耿飚伸长了胳膊往背上涂红花油，伤口的疼痛让他差点把药酒瓶扔了出去，嘴里愈加的咒骂不断。先是骂古城伤腿之恨，又埋怨见他落难同门师弟躲得快，骂的痛快了似乎连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木门突然被推开，耿飚的脏话来不及收口，舌头急转一个结道：“他妈……师父，师父您怎么来了，我……”想到师父一向对人严厉，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端，一顿毒打肯定是免不了的了。急忙跪地道：“师父，求您再给徒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明日的云梯夺魁我一定拼了命的拔得头筹，给咱们猴头山长脸面。”

        还有一个心思他没提起，参加云梯夺魁的人生死无常，若是古城在比赛中断胳膊断腿，甚至赔上了性命，也是他命该如此。耿飚打定了主意，明天定不会让古城好过。

        “我的好徒弟，师父自然信得过你。”朱山轻拍他的脑袋，语气慈祥的像个老父亲。

        耿飚又愧疚又感动，眼里已经含了泪花：“师父，我真的错了，我对不住您。”

        朱山抚摸的手掌从头顶划到喉咙，手腕突然加重了力道，像一把铁钳一样狠狠箍住耿彪的喉咙。这一下变化太快，耿飚感激的泪花还没流出来，下一秒便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双手虚空的挥舞了几下，便彻底没了生机。

        “你既然对不住师父，那便做些补偿吧。”朱山看着尸体的神情仍然充满慈爱：“乖徒弟，你不要怪师父，要怪就怪丹凤山的人逼得太紧，梁通天那家伙也已经怀疑到师父了，你这样帮师父一把，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将功补过了。”

        他将一个物件丢在耿飚的身上，拍拍身上的尘土，懒得再回头看一眼。

        等到朱山走远，阴影里的人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天上的月亮虽然被云彩挡住了一些，但透出的月光足够把杀人凶手的脸照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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