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美人计

主子豪横，养的马也不是好相与的，枣红马伸着脖子霸占住整个食槽，旁边的花白马想吃一口，被它一个响鼻吓退丈远，委屈的瞧着喂马小厮。

        “自己的吃食自己抢过来，你瞧我干嘛。”小厮把脾气都发在马身上：“我这脑袋还挨了他主子一拳头呢，我找谁说理去。”

        一个小脑袋从墙上缩回，向小园踩着古城溜下来，顺手帮他掸掸肩上的土：“瞧清楚了，是柳鞭子的那匹马，他果真住进了这家店。”

        “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哎，你这人是属炮仗的啊。”向小园把他扯回来：“怎么宰？”

        “进店先摸清楚他住哪屋，找个地儿藏起来，等黑天了再解决他。”

        “有些脑子，也不是莽张飞嘛。”向小园点点头，但是话锋一转：“可惜不管用，咱们穿成这样，连店门都进不去。”

        桐州城失守后，她一路躲避着官兵的搜捕赶往滕州城，家没了，亲人没了，钱也没了。那一天下着大雨，她拜托客栈老板借宿一晚，却因为身无分文被直接扔出来，那一次之后，她便知道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见古城还是不懂，引他看向酒楼大门。

        几个乞儿正在四海楼大门口乞讨，领班厌恶的一挥手：“快把他们弄走，各位官爷太太们可是来咱们这歇脚的，惊扰了他们像什么话。”

        门口的大汉领命又踢又踹的把他们赶了出去。乞儿们本来想找出入的富贵人家讨些饭，结果剩饭没吃到吃了一顿拳头，吓得赶快跑走了。

        古城看一眼自己，穿的衣裳不比乞儿好多少，恍然明白了向小园的意思。他自幼生活在山上，头一次接触山下的人情世故。可他想不明白，自己全身上下没露窟窿没露腚，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晌午头正是犯困的时候，领班忙活了一上午，偷个空儿倚在门框上打瞌睡。

        “小哥，今儿还有空房间吗？”一个脆生生的叫声把他惊醒。

        面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巧的脸上有双机灵的大眼睛，像是陈列在橱窗里的洋娃娃。他做门房每天南来北往见得人多了，各种美人也见识过不少，现如今的世道，美人们的脸上总带着些惶恐或忧愁。然而眼前的这个眼眸纯净又清澈，周身洋溢着轻盈的活力，看到她竟让人感觉饶是在雪地里也会努力生长的一株绿油油的小麦苗，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年，气质冷冽，模样虽然也不错，但看起来就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领班心情大好的引路：“你们二位啊可真是来得巧，就在昨天那可都是满客，今儿刚好有空出来，两块钱全包。”

        古城倒吸一口气，刚刚那么一匹好马只换了五块钱，买新衣服花了两块，在这里住一晚，相当于那些车夫做好几天苦力赚的钱。

        领班看他有些局促的样子，更加坚定心中的判定，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淘气小姐和保镖没错了。

        向小园素来大手大脚惯了，人穷志不短道：“选一间安静的，晚饭简单一点，四凉四热，四荤四素加果盘点心送到房里，没事不用打扰。”

        “得嘞”领班偷偷一笑，自动脑补豪门千金和穷小子私定终身后花园。

        不亏是镇上最高档的酒楼，高床软枕、皮质沙发，还有壁画和鲜花，向小园舒展四肢趴在大床上，幸福的翻了个身。自从上山后每天睡得都是硬炕，硌得她尾巴骨生疼，今儿终于摸到大床了。恋恋不舍的摸摸床被，可惜晚上有正事要办怕是睡不上了。

        房间里的高档装饰对古城来说都是想象之外的奢华，他并不理解拿高脚玻璃杯和竹筒喝水有什么区别，可能竹筒盛得水还多一些。只是觉得不单是山上山下，楼里楼外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杀害他父母的仇人，现在此刻就和他在同一栋楼里，只需等待晚上，自己便去结果了他的命。

        光明正大的混进来，首先便成功了第一步。向小园道：“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若是铁牛在场，一定会阻止向小园和古城开这种小玩笑，他一向严肃冷静，年纪轻轻却把自己活得像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从来不懂轻松幽默为何物，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头，和他开玩笑只会被他扔出去。然而面对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古城竟然认真回答了：“好消息。”

        “我刚刚在前台找机会看了下账本，柳鞭子住在三楼第三间，而他的旁边住的人姓崔，这或许并不是巧合。”

        古城的脑袋哄得一声炸了一下，杀害他父母的两个凶手，柳鞭子多年来流窜于绿林，另一位姓崔的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踪影。这样想来，柳鞭子逃生后没有继续逃命，而是选择入住这家酒店，很可能就是来和姓崔的汇合。

        “那不好的消息呢？”古城道。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候，越要强迫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事无巨细的思虑周全。

        “坏消息就是他们明天就要走，咱们只能今晚动手。”向小园又想起古樾：“可惜，除了古樾，咱们都没见过那个姓崔的，还需要去仔细确认一下。不如我去看看三楼的情况，你来负责把整个酒楼的情况搞清楚。”

        观察地形，制定路线本是向小园的强项，此刻却让自己负责。古城心知是怕他见了仇人，不顾一切就要报仇。应允道：“你放心，我知道此事不易，不会乱来的。”

        四海楼地处中心繁华处，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一共有四层，一楼是饭堂和前厅，平日里人是最多的。二楼以上全是客房，领班果然没有夸大生意，每个房间都住进了客人。整栋酒楼领班小厮打扫等有三四十人，每层都安排人专门候着，再加上各房的客人。若是动手时有打斗的声音，很容易会被发现。看来今夜最大的麻烦，就是如何避过这些人消无声息的下手，下手后又如果脱身。在路过三楼的时候，想到仇人近在咫尺，想直接过来了结。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还赚了，但终是忍了回去。

        待他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送来得饭菜摆满一整个桌子，向小园正对着桌子咽口水，但一口都没动，看到他回来眼睛亮了一下。

        “柳鞭子当真是和旁边姓崔的是认识的，他们在房间里吵架。”向小园迫不及待的说：“柳鞭子痛骂姓崔的没安好心，怀疑是姓崔的跟丹凤山告的密想要黑吃黑，姓崔的功夫应该不怎么样，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敢反抗，但是他能言会道，竟然把柳鞭子给安抚住了，两人正准备去大厅喝酒，还说明天一起去求情。其他的我怕他们发现没敢多听，但他们和丹凤山的恩怨恐怕没那么简单，你要想知道更具体的，恐怕要抓活的回山里。”

        向小园一边招呼他快吃饭，一边汇报打探的结果。

        能把活的抓回去自然是最好，然而古城看看自己，再看看向小园，他们两个对上那两个，力量身手上都没有什么胜算，又怎么忍心她陪着自己涉险。虽然是满桌珍羞，古城却并没有胃口，古城说完自己的顾虑，思量着对向小园道：“要不你在外面接应，我自己……”

        “咱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也要两个人一起走。”向小园打断他的主意：“更何况这不光是你自己的仇，也是古樾的仇，我答应过你哥，一定会保护你周全。”

        一提到古樾，古城就像被泼了盆凉水，劝阻的话再没立场说出口。仍是忍不住叮嘱道：“但你需答应我，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情况不妙，你不要管先保住自己性命。”

        向小园只当他太过紧张，宽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要速战速决的解决他们，咱们两个对两个没有胜算，两个对一个总是没问题的。那个柳鞭子身上已经受了伤，若是想个法子攻其不备，很容易就能占上风。”

        她自小在督军府长大，虽然都不敢在大小姐面前放肆，但总是见过听过兵营里的汉子们做得胡闹事。想到那些人发了军饷之后，许多人的爱好都是去找花姐们去喝酒，嘴里说过一些胡话，心念一转道：“听说在床上是最逍遥快活的时候，防备性也低，不如提前藏在床上，到时候来个美人计怎么样？”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极佳的办法，届时床幔拉下来，在床上容易藏身，才能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古城虽然尚是个孩子不通人事，但男人天性使然也大概知晓“逍遥快活”是个什么意思，听向小园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训斥道：“胡闹，你可知在床上，是要做坏事……若是我阻拦不及……”

        向小园自小只听闻上绣床是天大的好事，头一次听说这事不好，疑惑道：“什么坏事？在床上打人吗？”忍不住联想到小时候有次在后院，路过佣人房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床幔里有呼叫哀求的声音，紧接着便被奶妈赶快拉走，再后来母亲扣了管家和奶妈半个月的银钱，还把府里几位丫头和家丁赶走了。

        古樾见她杏仁眼湿润润的，忍不住抬手给她额头一个头栗子，低语道：“对，打人，就这样。”低头看到她皎洁的手腕，想到若是这手腕被柳鞭子那样的畜生碰到，便是把他五马分尸都不解恨。偏偏向小园仍是懵懂的样子，没法多解释，心里说不出的恼火，愤愤道：“总之我不许，你快断了这个心思。”

        虽然扔不知道在床上逍遥快活是什么，但看古城这个态度，是决不允自己这样做了。向小园看看古城，正一脸警示的瞧着她。他平时总冷着一张脸，这次许是因为太生气了，虽然扔板着脸，耳朵和眼角都红红的，从灯光看过去倒像是擦了胭脂，多了些柔和的气息，原来他脸没那么臭的时候，还是长得蛮好看的。

        向小园忍不住笑了：“若是换一个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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