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宫变
妙书屋小说推荐阅读:吻安,小娇妻!、霸道老公放肆爱、元尊、恰似寒光遇骄阳、尸命、名门隐婚:枭爷娇宠妻、惹上妖孽冷殿下、跑出我人生、漫漫婚路、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世人或言苍天有眼,或言苍天无眼,但在孟藻看来,苍天并非目盲,只是它看得见烈烈罡风、山河砂石、星辰珠矶,却唯独看不见在世上挣扎、寻欢的众生。
孟藻方才寻到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借口,可这片刻光亮也旋即熄灭,只剩下烬火堆里一撮撮随风而逝的烟尘。
大内宫禁中严禁生火,但又无人知晓,生火之人会受到何种处罚。
或许孟藻随意编个谎,说是外来的火星引燃了琼华阁,便能免受惩罚。
但谎言就像堤坝上溃烂的小孔,一旦出现,余生便要悉心掩盖它不被人识破,又要保全堤坝不会崩塌,让滔天洪水席卷而来。
孟藻并不怕那些未知的惩罚,只是她无法忍受责罚到来之前,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眠的彷徨等待。
自己会受多少盘问,几多冷眼,以及应付这些所耗费的心力。
真是太倦了。
孟藻想逃,逃离琼华阁,逃离宫城,逃离汴梁,头也不回地奔向她本该去的地方。
但宫门紧闭,宫墙数丈之高,根本无法逾越,况且,她本该去向何方,自己也并不知晓。
孟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把里面的深绛色丸药悉数吞下。
那日,冯太妃服毒自尽,身旁散落着一个精雕细琢的鹤纹青瓷瓶,里面装着半瓶红色丸药,孟藻在宫人们到来之前,偷偷拿走了青瓷瓶。
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冯太妃所服为牵机毒。
想不到,这瓶药,竟成了冯太妃对自己最后的慷慨。
孟藻不明白冯太妃为何自尽,但她与冯太妃都深知一点。
这药尽管让人死状惨烈,但与嚣嚣尘世相较,几个时辰的折磨,也算得上温柔良善了。
孟氏,洺州人,眉州防御使、马军都虞候、赠太尉元之孙女也。元祐四年,孟氏以良家女,十六入宫。元祐七年,所住琼华阁火,薨。
孟藻不禁苦笑,她的记载又要短一截。
“孟娘子,你在吃什么?”
要儿有些惊诧地看着从孟藻手中掉落的青瓷瓶。
猩热的气息上涌,一道紫红的鲜血从孟藻嘴角溢出,在纤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孟娘子,那个不能吃!”
“要儿,我死之后,若有宫人问你,你都答不知便可,千万,别把自己和这场火扯上干系。”
要儿或许猜到她服下的是什么,便伸手去抢。
孟藻耍起了无赖,把青瓷瓶举过头顶,要儿跳起身去抓,孟藻就左手右手倒换。
没夺过药瓶,要儿急的有些愠怒,眉头紧蹙,两片薄唇微微鼓起,眼皮翻起了三层薄褶,尽是怪怨之色。
她在怪什么呢?是怪自己要离她而去,还是怪没把药分她一半,让她独自面对今天这个境况?
数十名宦官宫女脚步急促,提着水从琼华阁前经过,领头的宦官敲着锣大喊道:福宁殿火!福宁殿火……
孟藻与要儿瞥见,东南方向也冒起了火光,根据方位判断,应该是正殿。
怕不是琼华阁的火星一路飘到了福宁殿吧?
孟藻不禁笑出声来,声音愈发响亮,直到一手扶着要儿的肩,一手捂着小腹,笑得气短才作罢。
不知是因为要儿着急的模样,还是因为荒唐的境地,或是因为必死之人无所顾忌。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只知道,自己在十六以后,便没再这般开怀大笑。
“我床下有一个梅花印枣木箱,里面有些太皇太后赏赐的值钱物件,你尽可随意处置。”
“孟……”
要儿话音未落,一道细长的黑影从两人眼前划过,钉在远处的宫墙上。
片刻后,要儿的鼻尖被划开一道一指宽的血口,鲜血汩汩流出。
是箭矢!
方才经过的宦官宫女们扔下了水桶和锣,四散而逃。
远方传来一声浑厚的叫喊。
“贼在琼华阁!”
顷刻间,无数只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宦官宫女纷纷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不止,只剩一个年长的嬷嬷没有中箭,缩在墙角转起一串佛珠,上下牙打架,嘴里呜哝着乱七八糟的经文:“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背心陀罗尼唵。钵蹋摩,震多末尼,篅啰吽……”
要儿急忙拉着孟藻趴在屋脊背面,避开了流矢。
又一阵箭雨洒下,孟藻胸中升起一股热浪,似要将她的肺腑撑破。
孟藻胸口燥热不堪,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将罩袍披在要儿身上,裹着要儿从屋檐一跃而下。
好在屋檐不高,两人落地一阵踉跄,躲入琼华阁。
千万只箭矢撕风而来,箭矢砸在屋檐上的乒乓声,男男女女的嘶叫声,伴着铁器相摩擦的叮咣声,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状况。
若是纵火被察觉,应是被内侍省捉去问罪,若是被怀疑刺杀君王,以谋大逆治罪,也应是皇城司来关押问审,犯不着以如此的阵仗把她就地正法。
况且,大内宫禁,任何人都不得持甲兵□□。
文官武臣所戴的佩剑,也都是没有开刃的样子货。
当下这个阵仗,让孟藻不得不怀疑,她不是在宫中纵火,而是犯了天条。
半晌,箭矢歇了下来,乱哄哄的脚步渐渐接近,嬷嬷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沾血的佛珠从窗中飞射进琼华阁。
孟藻头脑昏沉,胸腹燥热,呼出的气有如熔铁般炙热,她不知生出何种异样的情愫,居然捡起佛珠细细端详。
佛珠透着一股陈年木头才有的铁锈色,两端圆孔相通,黑色的纹路像西瓜纹般缠绕于佛珠,应是黄花梨木。殷红粘稠的鲜血粘在佛珠上,散成一颗颗小而透亮的小水珠,像价值连城的血色砗磲。
孟藻抬起头时,要儿不知所踪。
一名身着甲胄的兵士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把白桦弩,正对着孟藻的面门。
孟藻缓缓站起身,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身材高大健硕,浓密的眉宇间藏着一对宝蓝色的瞳仁,一副塞外胡人模样。一身中原盔甲套在他身上略显突兀。
“护护!护护!护护!”
琼华阁外的兵士大喊。
“何何!”
屋内的兵士向外喊道。
嘈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孟藻想起,她曾在《武经总要》中看到过。
军中教法入唱护护,退唱何何,救唱交交。
这名高大兵士以军中暗号,让门外的人退去。
他并不想杀自己。
“汝带兵杖夜闯宫禁,可是要谋大逆?”
孟藻气定神闲,既然自己时日无多,索性多问些,做个明白鬼。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准备放下手中的□□。
难不成,他真是塞外胡人,听不懂中原官话?
咚地一声巨响,枣木箱势大力沉地砸在那人头上。
箱子里的首饰碎银,各样物什散落一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要儿便从身后扑到他身上,双臂死死地缠着他的脖颈。
那人手上一阵慌乱,白桦弩脱手,砸在地上触发了扳机,弩矢射出,贴着孟藻的头皮飞过,纠缠起孟藻的发髻,将她钉在床上。
他揪起要儿的衣冠,轻易将她从身后扯下来摔在地上,要儿向前滚了一周,又一跃而起,与他厮打起来。
孟藻想起,要儿的爷爷说过,一力降十会,那男子比要儿高出一尺多,要儿手上又没有利刃,定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千不该万不该,要儿最不该拿枣木箱子砸他,那箱子里都是自己三年来积攒下的宝贝,尤其是“蜜精”,若是摔碎了,弄洒了,以后就没有蜂蜜酒喝了。
她又想小酌一口自制的蜂蜜酒了。
孟藻眼前光影模糊,头脑似是漂浮在金水河上,随星星点点的浮萍随波逐流。
她的思绪飘出了琼华阁,飞出了宫苑,直直地飞上樊楼的露台。
半片月亮纸片似的浮在四方的漆银酒樽中,浸着楼中歌姬百转千回的妩媚,喧闹声中,坐在对面的要儿双唇微启,眼里泛着灯火光亮。
一颗青梅搅乱了酒中月,光影迷离。
“孟娘子,甜酒置入酸梅,最是可口。”
要儿将青梅扔进她的酒樽中,又拿起一颗,轻夹在唇齿间,良久才将它吞下。
“要儿,长夜漫漫,总不能一直饮酒吧?”
“饮至天明再说。”
要儿浅笑,脸颊映出两枚浅浅的酒窝,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也好,反正樊楼彻夜不息。”
“要儿与卿也彻夜不眠。”
“你叫我什么?”
“孟娘子,你喝多了。”
“我还没喝呢。”
“你若没喝多……就低下头,看看你坐在什么上面。”
孟藻低下头,看到自己坐在一个大鼓上面,用手轻轻敲击,发出了一串串清脆的鼓声。
鼓声越来越密,抬起头,露台上的人都坐下都有一口鼓,众人伴着孟藻的调子合奏,鼓声交织奏鸣,气势恢宏。
“要儿你诈我,我明明没……”
话音未落,对面的要儿便不知所踪,只剩一盏空樽。
“要儿!”
孟藻站起身呼喊,所有人都停止击鼓,歌姬也不做声,天地间霎时陷入寂静。
“要儿你去哪了?”
孟藻站起社环视四周,露台上的人都望向孟藻,伸手指着楼顶。
月牙不知何时变作满月,挂在百丈高的楼顶,照得天穹大地一片银光。
要儿悬在月亮中心,只望见一抹清影。
“要儿!”
孟藻大声呼喊。
月亮转到了要儿身后,要儿伸出手,一道月光帷幕般缓缓降在孟藻身前。
孟藻踏上银灰色的光桥,一步步走向要儿的剪影。
“孟娘子,莫要回头。”
快要走到要儿身前时,孟藻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光桥在她脚下飞速消弭,孟藻深知不妙,向要儿狂奔,抓住要儿手的瞬间,光桥消散,孟藻拉着要儿从半空坠下。
耳畔夜风呼啸,吹乱两人的鬓发,孟藻与要儿拉着手,直直地坠入大地。
“孟娘子,告诉你别回头了。”要儿嗔怪到。
“谁叫你个小疯子乱跑,明明要与我饮至天明。”
孟藻轻轻拧了下要儿的耳垂。
“那我们还饮不饮了?”
“找别的乐子吧。”
“孟娘子,还有什么乐子?”
“闭上眼。”
“睁开吧。”
两人睁开双目,发现自己正远离地面,笔直地坠向天穹,漫天星辰在眼前划过一道道明亮轨迹。
“孟娘子,我们在哪儿……”
“好地方。”
星光转瞬即逝,恍惚间,两人又身处茂密幽深的丛林,骑着野猪在小径上驰骋,经过结冰的大河,踏过缤纷烂漫的花圃,踩过寸草不生的沙海。
不知何时起,两人变做了狂奔的坐骑,各自驼着一头野猪,转念又化作两条游鱼,于瀛海追逐遨游,穿过繁乱绚丽的海草礁石,自海面一跃而起,生出一对羽翼,飞过青山,飞过堤坝,飞过汴梁城高耸的铁塔,又变作两缕烟尘,无形无状,在狂风中旋转起舞……
https://www.msvvu.cc/95221/95221159/1260733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