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过去

铃铃铃——

        “哎！王绍，别睡了别睡了！快起来！趁现在下课去小卖部买根冰棍，小爷我快热死了！”张楠狠狠摇晃着正沉浸在睡梦中的王绍。

        “别晃别晃——等等——”王绍缓慢地抬起头，一只手推开张楠，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甚至给他一种好像很久没见到太阳的感觉。

        “你他娘的倒是快点啊！等等冰棍没吃完就上课了！”张楠不耐烦，说着就要伸手来拉他。

        “怎么这么吵，你说你这么冷的天吃什么冰……我靠！张楠！你怎么变幼了！这又是在哪儿呢？”王绍打了个哈欠，终于睁开了眼睛。可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瞬间清醒了。这哪是什么办公室，这分明是他读初三时的教室，身边全是相熟却又稚嫩的面孔在打闹，蓝白条纹的校服晃得他一时有些迷糊。

        “王绍，你是不是上菜花的课上傻了？还是昨晚王者打太晚现在还没睡醒？你就说你去不去卖部！快点快点，我时间紧迫！”张楠锤了一下今天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王绍。

        “啊？哦……”王绍转过身看着他。张楠——他这一生中最好且唯一的朋友。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两家之间距离不过二百米，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两个人从小就一块儿打篮球、放鞭炮。王绍自小性格内敛慢热，遇到不熟的人说话都磕巴，但等到熟了以后又是个嘴贱毒舌的人，也就只有张楠这种人能和他培养出友谊来。也是因为张楠的不屈不挠，使他们的友谊不知不觉就持续了一辈子。

        “哦个屁，小爷我懒得理你！你睡你的吧，我和周齐轩一起去！”张楠推了一下王绍的肩膀，不想再管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的王绍，转过身拍了拍坐在后座上的周齐轩，说了几句，两个人起身走出了教室。

        喧闹的教室里，没有人来找王绍说话，这刚好给王绍留下了一个思考的空间。

        很奇怪的梦。王绍今年已经33岁了，单身，长相算中上水平，说不上帅气但也是棱角分明的清秀，身材因长期的锻炼保持着不错的水平。但身为一位成年男性，他有一个硬伤——他的身高只有169公分，满打满算也不到170。他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北漂，在一家规模很小的初创游戏公司里做一个苦逼的底层打工人，拿着微薄的底薪在这座压死人不偿命的城市里苟活着。他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停的加班、加班、加班。所以他分明记得，他明明是在工位上赶工赶到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把文件打包发给领导以后，却已经错过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地铁，最后只能无奈地从柜子里拿出毯子、趴在桌上准备草草应付过这个夜晚。其实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夜晚有很多，他也时常会做梦，梦的也不过是他和她。但这一次，梦格外不同且真实。

        “喂喂——初三的同学——初三的同学——请注意一下——请注意一下——”崭新的广播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王绍的思考。

        “这个老段，还是这么喜欢在广播里重复说两遍话。”王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低下头忍不住浅笑了一下。老段，顾名思义是王绍的年段长，同时他也姓段，教英语，但不教王绍他们班。老段是王绍在村里住时的邻居，是看着王绍从小长大的。对从前的王绍来说，老段就是个啰啰嗦嗦、爱管闲事的臭老头，自己儿子出国留学管不着了就来管王绍，王绍虽然嘴上总说他但心里却一直把他当成最尊敬的人，可是后来……早知道当年就不总和他犟嘴了，那样还能多叫他几句老师。

        “各位同学——我们从下节英语课开始就实行流动走班制——各班的同学按照上周的分班表自行到a、b两个班级上课——提前去啊——提前去——各班班长组织一下——组织一下——”

        声罢，班级和走廊里都安静了一两秒，随后声潮翻滚起来。王绍的耳旁充斥着各种声音，有欣喜，也有埋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推拉的课座椅，跑来跑去追逐嬉戏的同学，更多的还是收拾书桌和课本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却一个也入不了王绍的耳，此时此刻，他的时间好像暂停了。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生活第一次开始和她相关，而后也就一直纠缠着再分不开了。

        “算了算了，梦而已，再睡一觉吧。”王绍不想再继续这场梦了，他不想，也不敢再一次面对她。他倒头趴在桌上，双臂抱肩，试图再次入眠。

        困意刚刚袭来，就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王绍！王绍！你不是这个班的，你去隔壁a班上英语课！快点起来！别在那占着位置，别人都没地方坐了！收拾收拾赶紧去上课！”班长是个强势的女生，此时正手叉着腰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指挥他，虽然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太清楚。

        王绍不想多争辩些什么，默默站起来离开了班级。他没去隔壁班，而是站在走廊上，背靠着栏杆，身边人来人往，大家都忙着换班，窗户上影影绰绰地映着忙碌，他却在努力辨出自己的模样：短发，巴掌脸，稚嫩的脸棱角微显，额头上有几颗青春痘，眼睛不大，单眼皮，鼻子小小的但是很挺，下巴是平的，很短，嘴也是小小的，嘴唇很薄，往下看连喉结也不太明显。曾经她说他比她长得更像个女孩子，那个时候他还极力反驳，拼死不愿意承认，现在看来，又好像确实如此。

        “王绍，你站在这儿干嘛？看啥呢？”张楠嘴里叼着根冰棍，手搭在王绍的肩上，朝着王绍的视线看去。

        “没什么，快去上课吧。”王绍拍了拍张楠，示意他离开。

        “你今天很怪啊王绍，你到底咋了，是不是生病了？”张楠疑惑极了，觉得今天的王绍哪哪都不对劲，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我没事啊，”王绍撇开他的手，“我是在看啊，那个女生坐在你座位上，帮你收拾东西呢——”王绍故意拖长了语调。

        “诶诶诶，你别动我东西，我擦！不和你说了，我去占领回我的座位！哪儿来的女的，坐我座位干嘛，真的是烦……”张楠边说边冲进了教室。

        王绍转过身往外看，这是一片让他觉得熟悉且温暖的土地，只是，很久没回来了，心里难免有些落寞。他记得，十几年后的这里早已没有什么低矮罗错的平房，有的全是一栋比一栋高的楼，密得让他透不过气。

        这所学校是王绍要上初二那年被收购的，他们是最特殊的一届——旧学校的最后一批学生，新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学校被收购以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破落的村庄中学变成了一所富庶豪华的附属院校。由于王绍他们是最后一届旧学生，所以这届初三只有四个班，不比楼下的有十个班，而且他们又基本都是来自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所以学生互相之间几乎都认识，当然，不包括王绍。他不在乎这些，也不想在乎。所以，即使那时的她那么出众，他从前也是不认识她的。

        “都这么久了，原来，都这么久了吗？全都变样了啊……”王绍喃喃道。

        “啪——”一本书砸在王绍的头上。

        “你小子！在这站着干嘛呢！还发呆！上课铃都响了，还不赶紧滚进教室去上课！”是准备去四班上课的老段。

        “我靠，好痛……你能不能轻点啊老段！”一本书把王绍的思绪砸了回来，“我靠，会痛？会痛！怎么会痛？！这不是在做梦吗？”王绍惊得跳了起来。

        “你是不是做白日梦呢王绍，”老段拿起一张卷起来的卷子敲了敲他的头，“赶紧进去上课！别梦不梦的了，做梦也得给我去上课！”

        “不会真的回来了吧……”王绍自己狠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王绍，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生病了？有事没事？要不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接你回去休息？”老段看他行为举止充满怪异，忍不住关心起来。

        “不！不用了！我现在就去上课！你不用管我啦，快去上你的课吧段老师，我现在就去上课了。”王绍边说边把老段往四班的方向推。

        “老师再见！我去上课了！”还没等老段说什么，王绍已经往一班跑去。

        看着王绍走进教室，老段才转身往四班走，自言自语：“诶，那小子今天叫我什么，老师？是我听错了吗……这孩子今天怪得很……”老段摇了摇头，撇了下嘴，走进了四班。

        这头，王绍趁林颖还没来上课，赶紧一溜烟跑进教室找了个空位坐下。众所皆知，林颖可是这个年段最不好惹的女老师，四十出头的年纪，脾气暴躁，骂人狠，打起手心来也丝毫不留情。

        “是真的回来了？不然做梦也不可能会痛吧……”王绍抓耳挠腮也没想明白，“那她呢？她还……”王绍抬起头，伸长脖子在四十多人的班级里寻找某个人的身影。他记得，她的座位是在……

        “classbegin！”林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班级门口。

        “standup!”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是她！一堆人乌央乌央的站起来和老师问好，刚好挡住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王绍的视线。王绍急得赶紧站了起来，最后把眼神锁定在了一个扎着低马尾的身影上。

        原来这个时候的她长这样啊，时间久到王绍已经模糊了刚认识时她的模样。这么多年了，王绍还记得，那个时候他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看就脸通红，像个大姑娘似的；他只敢在她认真听课的时候，借着看黑板的名义悄悄用余光看她……

        “王绍！你在发什么呆呢！赶紧坐下！”林颖看到全班都坐下以后有个人站着，赶紧喊他。

        全班的视线都转移到了王绍的身上，她也转过来看他。王绍立马撤回了视线，低头看着桌子，脸红到耳朵根：“噢噢，好，好。”说罢赶紧坐下。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上课了。上节课我们说……”林颖开始了她的滔滔不绝，班上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

        好像，真的回来了，那这一次，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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