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语小测

她叫余青青，是王绍隔壁班的副班长，兼英语课代表。

        王绍的成绩其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只是因为这个乡村中学的教学资源并不完善，年段里也不过一百多号人，所以即使他的成绩离普高线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却也和余青青分到了一个英语班。而王绍本身也没什么兴趣爱好，除了打篮球和打游戏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兴趣。唯一可提的是，王绍的体育成绩是最好的，不论长跑或短跑、跳远或仰卧起，每一项都不在话下。

        但余青青不同。余青青从入学开始就是年段的尖子生，是学校重点高中的种子选手，老师们的主要培养对象。除了学习，余青青还擅长演讲、主持、舞蹈……就连体育也是满分的存在。

        余青青经常登上操场的主席台，演讲、表演，不说老师，就连这个学校里的大半学生都认识她。可在英语课分班之前，王绍是不认识她的。因为他在集会的时候从不抬头。

        王绍觉得，像余青青这种人，本来和他的人生应该是两条平行线，丝毫不相关。但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绍的人生就绕着余青青的人生转，纠缠绕圈，被彻底的影响。

        “讲评完上周的小测，我们现在来分一下组。我已经把你们的组都分好了，等等每个组就收拾收拾坐到一起，下节课开始就按组坐。为什么分这个组呢，主要是这个破学校的新规定，还非要搞什么分组，不然我才懒得给你们分。嗯，每个组是有组长的哈，组长就负责改每节课的小测，组长之间互相批改。我现在念一下分组哈，第一组是……”不得不说，新学校的种种新规定让林颖感到头疼，每次上课她都要狠狠发牢骚吐槽新学校。

        王绍心里一惊，即使他已经知道结果：他会和余青青分到一组，从此英语课被余青青压榨地不能翻身，就连他之后的人生也是如此。

        王绍从教室后面看着余青青。看得出来她很期待，她一直在四处张望谁会和她分到一组。王绍一直觉得，余青青的眼睛会说话。她听到关系好的同伴被分到其他组时，她的眼里会有小小的失落；当她听到自己是组长时，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还是能看得出她有些许欣喜；听到她的组员里三个有两个都是隔壁班的同学的时候，她其实是不太开心的，但她隐藏的很好，一如既往保持着灿烂的笑容迎接她的组员。

        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王绍没有立刻起身。他看到余青青的目光在找他，他们俩的视线并没有对上。哦对，这个时候的余青青也是不认识他的，也是，谁会记得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呢？放到人潮里花上一整天都找不出来吧。

        王绍没有走过去，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余青青。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都追随着余青青的步伐生活着，但后来余青青却再也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是爱吗，还是执念作祟。

        在念到最后一组的时候，有个女生走了过来，示意要坐他的位置。他站了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了决定。

        他朝余青青走去，看到她正在和新来的组员聊得热火朝天，是啊，她向来是这样热情的。

        “你就是王绍？”余青青也看到了他。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就那样直勾勾地、用她发亮的双眼盯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

        他又脸红了。

        王绍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嗯。”然后赶紧坐下。他还是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都这么多年了。

        余青青看着他坐下，正想和他说点什么的时候，林颖已经不耐烦地拿她的钢尺敲着讲台，让所有人保持安静，示意全班她要继续上课了。顿时没人敢讲话，全班鸦雀无声。余青青也打消了想要和他讲话的想法。

        余青青向来听课认真，特别是英语课。也只有英语课，王绍离她这么近，才能丝毫没有顾忌地偷看她。其实也用不着偷看，因为余青青根本不理会所有看她的目光，她已经习惯了。但这是在很久以后王绍才意识到的。

        初中时候的余青青其实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生。余青青的脸是鹅蛋脸，有点肉肉的；没有刘海，头发也不算太长，总是用一根玫红色的皮筋扎着低马尾；余青青的眉毛很黑很浓，粗细正好，长度也恰到好处，笑起来弯弯的；她有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双眼皮，但一只眼皮上受过伤，所以有一点点大小眼，但其实一点都不明显，只有余青青自己在意；她的鼻梁很低，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所以她的眼镜总往下滑，一节课最多扶过34次眼镜；她有鼻炎，所以鼻头总是红红的，犯鼻炎的时候像个刚哭完的小孩儿；余青青的嘴唇很厚，算稍大一些的那种，涂完口红很漂亮；因为体育中考的缘故，这个时候她的皮肤还挺黑的；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而且还有点微胖，整个人看起来也是肉肉的。但这些一点都不影响余青青后来变成了一个人群中一眼就能捕捉的焦点。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后来，王绍却更喜欢眼前这个还不那么美丽的余青青。

        由于是围圈坐的，余青青侧过身去看黑板上的笔记，王绍能看到她脸颊侧边有些红红的印记，其实他以前也看到过，但他却从来没问过她那是什么。

        “王绍！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我倒是要看看你不看黑板在看什么？”林颖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绍。

        王绍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黑板上的英语文字头脑发晕。十几岁的他都不会，更不要说三十几岁的王绍了。他拼命调动脑袋里仅存的最后一点英语知识：“额……嗯……”王绍紧张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挠头。

        “选c。”他看到余青青抬起头看着他，对角线刚好能挡住林颖的视线，她努力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答案；同时她的手往他这里伸了一些，摆出“c”的手势，轻轻晃动希望引起王绍的注意。

        王绍看到了，但是他放下了挠后脑勺的手，抬头对着林颖：“我不知道。”

        王绍的余光里看到余青青的眼神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抿了一下嘴巴，没说什么，低头收回手，转过身继续听林颖讲课。林颖也许今天心情不错，没有多说什么，说了他两句，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他认识余青青很久了，看得出来她明显不开心。可能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拒绝她的好意吧，换做以前的王绍也不会拒绝的。但是莫名其妙的，今天的王绍就是想这么做。

        快下课前，林颖给全班发了单词小测，让余青青明天早读前收齐交到她的办公桌上。

        王绍拿着笔抓耳挠腮也没写出几个单词，下课铃响时把几乎空白的小测纸递给余青青。王绍是最后一个交的，其他两个女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余青青接过他的小测纸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和其他几张放在一起夹在英语书里放进了抽屉。

        王绍站起来离开一班准备回去上下一门课，还没踏进自己班门口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拍了一下。

        “王绍，你写的单词太少了，老师明天会打你手心的。你现在先拿回去补几个再交给我，我晚点再帮你改。”是余青青。

        “噢。”王绍接过余青青递过来的小测纸。

        “你早点补完交给我。哦对！别补太多了，表现出你的正常水平就好！”余青青笑了一下，转过身就要走。

        “余青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王绍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什么？”余青青没听清王绍说了什么，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王绍摆了摆手，“我知道了。放学前给你。”

        “ok！”余青青给他比了一个大大的ok手势，然后笑着走了。

        王绍的目光追随着余青青离开的身影，他想了很多：余青青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眼睛、眉毛和嘴巴都是弯弯的，而且笑的时候总是要露牙，但露出来的牙齿也是可爱的；余青青还是这么喜欢无条件的对别人好，试图用她的热情点燃每一个人；余青青后来是怎么变瘦的，其实还是胖点可爱……余青青……余青青……

        王绍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在听课，他都在想余青青。其实他很早就补完了他的英语小测，但是一直拖着没去拿给余青青。

        余青青以前也喜欢这么做，把做的不好的英语小测发回来给他，让他补一些再交上去，以免被林颖那个“老巫婆”打手心。但是从前的王绍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作为一个班级中等生，他只觉得这是她作为英语课代表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应该做的。所以他刚开始总是不认真背单词，测完补完马上还给余青青。但到后来，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会认真背单词，希望小测完余青青能夸奖他。但是他忘了，其实余青青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他并不是特殊的。

        王绍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校园生活了，他一整天都不太自在，好不容易才熬到最后一节课。最后一节是自习，在离放学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整个学校都骚动起来。

        王绍趁着张楠沉浸在手机里没关注他的时候，拿着小测纸偷溜出了教室。他绕到一班的后门，让坐在后门的同学帮忙叫一下余青青。其实他可以不用叫她出来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和余青青多说几句话，毕竟，他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他拿着小测纸站在走廊上等余青青，透过窗户他看见余青青和她同桌在聊天，笑得前仰后合。说实话，余青青私底下一点都不像个温柔的女孩子，笑的时候永远露齿，笑声能冲破天花板，打他还巨疼。一点都不像她刚认识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余青青。

        有个女生走过去和余青青说了句话，余青青还没收住笑意，笑着看了眼走廊上的王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起身往外走来。

        “你补完啦？”余青青看到了王绍手上的小测纸。

        “嗯。”王绍将小测纸递给余青青。

        “我看一下哦……”余青青低下头检查他补的情况。

        王绍不比余青青高多少，两个人基本是平视的。此时余青青把头低下去，王绍发现她没戴眼镜，估计是快放学收起来了。夕阳的光铺满廊道，不小心落在余青青长长的睫毛上，王绍一时走了神。

        “没什么问题啦！你今天回去记得好好背单词，明天小测不要再写这么一点了。我都不好意思给你改……哎！你听到没，王绍！”余青青抬起头和王绍说话，却发现他在发呆，歪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在想什么。

        王绍赶紧把视线往旁边移：“哦，哦，好。”

        “你好像很容易脸红啊王绍，哈哈哈哈……”余青青看到王绍通红的脸，忍不住凑近了他的脸，王绍慌忙躲开，接着余青青就止不住笑了起来。

        “不逗你啦！”余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教室去，“马上放学了，我要回去收书包了。你快回去吧，记得背单词哦！不然明天我可直接把你的白卷交给老师啦！”余青青笑得很开心，然后回了教室，留给王绍一个背影。

        王绍看着余青青坐回座位，然后转过身来和他招了招手，很夸张的用口型给他说：“拜拜！”

        王绍没有回应余青青，但他低下头笑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往自己的教室走去，他在心里回应她：余青青，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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