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眠之夜

“王绍，你去哪儿了？”张楠刚刚一抬头发现王绍不见了，这会儿他又从后门进来。

        “去厕所了。”王绍没有告诉他自己去做什么了。

        “哦，”张楠站起来勾住王绍的肩膀，“等等去不去打球？这破天气，连下好几天雨，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了，小爷我手都痒了！”

        王绍看着张楠稚嫩的脸，想起来他们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都一起去打球，不到大汗淋漓、四肢发软绝不回家的那种。可是他已经好久没和张楠一块儿打球了，那种无忧无虑、肆意挥洒的日子早已离他远去了。想到上一次一起打球还是七八年前，突然之间他就有点热泪盈眶。

        他不想让张楠看出来，赶紧甩开他的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好好好！我先收书包！”

        张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坐下从抽屉里掏出手机盯着倒计时，准备一放学就直奔球场，占个好位置。

        夜幕降临，王绍和张楠两个人拿着球，浑身是汗，走在回家的路上。

        “王绍，我说你今天真不行啊！才三天没打球至于手生成这样吗？没投进几个吧？”张楠捞起衣服下摆边擦额头上的汗边问王绍。

        “那是让着你呢！下次打球，非把你打爆。”王绍丝毫不在意。王绍当年打球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即使身高不够但是技术过硬，三分球一投一个准。但现在——当然打得不好了，都多少年没好好打球了。不过有一说一，这样打球确实爽，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你就瞎吹吧——”张楠不屑，这时他眯了眯眼睛，远远看到他妹坐在门口抠着手指等他，“诶，不和你说了，王绍，我妹在前面等我呢，我先回家了！”张楠拍了拍王绍就走了。

        王绍摆了一下手，意思是随他去吧。

        不多久，王绍停在自己家门口，还没进门他妈就风风火火地开门出来。

        “诶，王绍你回来了！又去打球了？我已经把饭做好了，你自己盛出来吃吧！我出去一趟有事儿。你等等吃完赶紧写作业，别老玩手机！”王绍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妈噼里啪啦甩了一连串转身就走了。

        王绍想到他妈这种热辣辣的性格一直延续到十几年以后都没变过，他忍不住笑了。也是，没他妈这种风风火火的直接，哪有后来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北上的他呢？

        洗过澡吃完饭后，王绍躺在自己的床上，打开手机。

        这个年代普遍用的还是□□，还没有什么微信、微聊。王绍刷着□□空间，看着十几年前大家喜欢发的说说，伤感非主流、吐槽抱怨、测一测、不转发就死妈……这种无聊的说说占满了屏幕，王绍越看越觉得好笑，但他挺怀念的。

        叮咚——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一条弹窗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王绍点开，是余青青。

        “哈喽哈喽！我是余青青！”余青青的好友申请里这么备注着。她的文字和平时说话用的是一个腔调。

        王绍没有多犹豫就通过了申请，紧接着跳出了对话框，他没有主动发消息。

        叮咚——“你是王绍吧？”后面加了一个小猫的可爱表情。

        “嗯。”王绍只回复了一个字。

        手机半天没有再响过。王绍陷入沉思。

        当年也是这样，在他们分完组的第一天晚上，余青青就主动加他好友。有了网络的阻隔，王绍没了面对面时的尴尬和羞赧，在余青青的一言一语的带引下，他们俩就慢慢聊了起来。说是聊起来，其实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余青青一个人自言自语或是不停发问，王绍只负责回答她的问题和说“嗯”。

        “你很喜欢打游戏吗？”余青青的消息弹了出来，后面还附带了一个疑惑猫猫的表情。

        “还行吧。”

        “听他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是前几名呢！”

        “马马虎虎吧，也就比他们强点。”王绍还是忍不住臭屁起来。

        “噢噢，这样啊，那也很厉害了。那你是回家都在打游戏吗？”

        “没，还要吃饭洗澡睡觉。”

        “嗯嗯，那你今晚记要多做一件事，你记得是什么吗？”

        “不知道。”其实王绍知道，余青青刚开始就是为了每天监督他背单词才和他说话的，他故意不说。

        “背英语单词！！！第二单元的后半部分！不要忘记了！明天要小测！”余青青气得多加了好几个感叹号，还加上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知道了，啰嗦婆。”王绍忍不住笑了，不禁调侃了一下余青青。换做当年的他可不会这么做。

        “啰嗦婆？？？你说我？”余青青要气炸了，连发了好几个愤怒的表情。

        “是的，说你，啰嗦婆。”王绍就是喜欢气她，想到她佯怒的模样就觉得可爱。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小心明天我把你的小测放在最上面给老师看！”

        “随便，啰嗦婆。”

        ……

        两个人就这样来来回回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进行了半个小时，直到余青青说她要下线去写作业了才结束。

        看着余青青的头像变成灰色，王绍将手机放在枕边，脸上浮起降落不下的笑容。

        如果当初的王绍也是这样的就好了，他想，这样就不会错过她了吧，也不会有后来十几年遗憾的时光。

        想到这，王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打开书包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不得不说，这对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性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与昏昏欲睡对抗的他好不容易背完单词，又顺带把其他的作业也写了个七七八八。他本来不想写的，但是想到余青青，还是坚持下来了。写完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他爸妈还没回来。他打开手机，看到张楠给他发的消息：

        “王绍，上号上号！来排位！”

        “王绍？你干啥呢？快来快来！就差你一个！”

        “你不来我们自己开了啊！”

        “绍哥绍哥，求你了，赶紧带上典韦一起来！没你我们一直输啊！小爷我今晚掉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后面附带着一连串哭的黄豆表情。

        “不玩。”王绍一点都不想打游戏，这些年他在游戏公司测游戏测到吐，看见游戏就烦。

        “绍哥，求求了！我都叫你哥了！”

        叮咚叮咚叮咚——手机响个不停。

        王绍烦得很，干脆把手机开了静音放到旁边，自己又倒躺在床上。这会儿困意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于是他盯着天花板发呆。

        余青青是个什么样的女孩？王绍认识了她十几年，在王绍眼里，余青青是热情的、善良的、可爱的、聪明的、努力的、多才多艺的……总之，好像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用在余青青的身上。但她也有女孩子的脆弱和敏感，她也爱哭，只是从来不让别人知道，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藏着。

        但是有时候，王绍又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她。她会把被扔在垃圾堆里的小猫捡回家养，却能狠心不理会在冬天的寒风里站了一晚上的他；她会对他说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最心动的话，但她也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让他剜心流血、痛苦不堪；她会眨着闪闪的眼睛看着他笑，但她也会撇下紧追不舍的他再不回头……

        王绍从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明明那么爱她。但他后来知道了，在余青青的婚礼上。

        余青青当然没有邀请他，是他自己听说后偷偷跑来的，还拿出一大半的积蓄交了份子钱。

        他清晰的记得，那天余青青穿着一身白纱，盘着头发，很美，讲话的时候眼泪晕花了妆。他从她的话语里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温吞内敛的人，当众讲话的时候也会脸红磕巴，但对她很好，主动追求她、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对她的爱、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底线……全场都沉浸在感动里的时候，只有王绍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了会场。

        同样内敛的性子，但王绍和她在一起时从来没有为她做过那些事情，甚至连他爱她都没有亲口说出过。他当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爱就够了。但直到后来，王绍才明白，他没给的那些才是余青青想要的爱。

        余青青给过他机会了，但他无意识的一次又一次摧毁她的心。余青青一定是在他这里攒满了失望，最后才再也没回头的。只是这些，他当时都没意识到。等他终于幡然醒悟的时候，余青青早就走得很远了，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王绍啊，这么晚你还没睡呢？”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王绍的房间还亮着灯，推门进来看看他。

        “噢，准备睡了，妈。”王绍应了一句。

        “很难得你今天没在打游戏呢！早点睡吧！”说完他妈顺手关上了灯，掩上门离开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王绍的眼睛亮着，他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次回来，是连老天爷都在怜悯他吗？再给他一次爱她的机会。

        他想，如果明天还能在这里醒来的话，这次他拼尽全力都不要再错过余青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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