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胆小鬼

王绍昨晚几乎整夜未眠，早晨是在张楠的怒骂中醒来的。

        张楠一大早就跑到王绍家，冲进王绍的房间，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王绍你个王八蛋！还在睡觉！昨晚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不回！你知道小爷我昨晚掉了多少颗星星吗！”

        “还睡！还睡！赶紧给小爷起来！再不起来赶不上校车了！”张楠一把掀开王绍的被子。

        王绍迷蒙的睁开眼，刚坐起来就看到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暴躁的张楠，瞬间人就清醒了。

        “啊哈哈哈……你……你可以……你可以去当国宝了！”王绍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张楠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你笑个屁啊！还不是昨晚说赢一把就睡……结果……”张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和你说了！你赶紧起来，不然来不及了！我去楼下等你。”

        张楠离开后，王绍赶紧起床收拾洗漱，拿上早餐就冲出了家门。两个人一路跑去车站，踩着点坐上了最后一班校车。

        校车到学校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王绍看着窗外，想到以前从来没有在上学的时候遇到过余青青。同样的，今天也没有遇到她，但他今天想见到她。

        他又想起来余青青和他说过她的校车是第一班到学校的，还问他能不能早上早点起床到学校，这样两个人就能在上课前多说会儿话了。

        可是那时的王绍不愿意。因为晚上总是熬夜打游戏所以他早上想多睡会儿，因为他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余青青亲近，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用调侃的眼神看他……很多原因，王绍当时拒绝了余青青。余青青也没有生气，只是很久没回他的消息，后来又提起别的话题，所以王绍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来，余青青当时应该是难过的吧。她每天最早到教室开门，而他却每天踩着铃声进教室，最多在他路过他们班的时候，她能够看他一眼。她当时是期待着的吗？他不知道。因为他怕被别人看到，所以他从来没侧过头去看一眼余青青。

        转眼就到了学校，张楠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向王绍抱怨昨晚的惨痛战绩，可王绍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在等待那一刻。

        走上楼道最后一节台阶，路过办公室，经过一班后门，他的眼神开始找余青青。今天是英语早读，余青青不在座位上，她站在讲台上，用□□笔在黑板上写着今天的早读内容。

        余青青有鼻炎，写黑板字的时候总要一只手用袖子挡住鼻子；余青青的马尾随着她写字会轻微的左右摇晃，每一下仿佛都在王绍心上扫着；余青青的黑板字写的很漂亮，但不是清秀的那种，是一笔一划都刚劲有力的，仿佛在石头上刻字……

        王绍的步伐慢了下来，攥紧的手微微出汗，眼神移不开，他在期待余青青转过来能一眼看到他。

        但余青青没有。有个女生拿着书走到讲台上询问余青青什么，刚好挡住了窗外的王绍。

        “你看什么呢？”张楠比王绍稍微高一些，弯了点腰让自己与王绍的视线齐平，顺着王绍的眼神好奇地看过去。

        “没什么，赶紧走吧。”王绍收回眼神，握紧的手松开了，径直从后门走进自己班教室。

        张楠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第一节课下课铃刚响，王绍就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隔壁班上英语课，这足以震惊后排的张楠一万年了。

        “我擦！你竟然这么积极！你不是最讨厌英语课了吗？不对！你是王绍吗？你是不是被附身了？还我王绍！”张楠越想越激动，站起来抓着王绍的肩膀拼命摇。

        虽然好像是被附身了，但是是自己附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好了！我是王绍。”王绍抓住张楠的手试图让他松开，但张楠还不停下，王绍忍无可忍了，“你是非要我把你前年憋尿打球结果尿到裤子上的事情说出去你才相信我是……”

        张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捂住了王绍的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伏在他耳边说：“我擦！你他妈别说这事儿啊！我相信你是王绍行不行？”

        王绍用力扯掉张楠捂在他嘴上的手：“那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就是想读书了。走了。”然后拿着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留下张楠一个人在原地默默流泪，心里全是卧槽。

        “王绍怎么能这么对我……磊磊……呜呜呜呜……王绍他不爱我了……”戏精附身的王绍倒在他同桌的怀里，祁磊笑着一把推开他，让他好自为之。

        王绍刚走出教室就遇到了余青青。余青青正从一班前门走出来，看见王绍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啊？”

        王绍本能点了点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但是看到余青青手上拿着的粉色水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和余青青打了个招呼：“嗯。你去接水？”

        “对！”余青青笑的更开心了，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饮水机，“那我先去啦！”

        “好。”王绍看着余青青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目光凝聚在余青青手上的玻璃水杯。

        他记得这个水杯。在后来的某一天放学，余青青拿着水杯下楼时被一个从楼上冲下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摔倒在楼梯上。那个人跑了，水杯摔碎了，余青青两条腿的膝盖都磕青了。

        其实那时候王绍也在，他在上一层的楼梯口看见余青青摔倒，但他没有去帮她，因为他不想被人说闲话。他看着旁边的女生扶起余青青，边咒骂边陪着她把台阶上的玻璃碎片打扫干净，然后两人才离开。自始至终，他都只站在拐角处看着她，没有走过去。

        王绍是个胆小鬼，特别是对余青青。

        余青青接水回来的时候看见王绍在看今天小测的内容，其他组员还没过来。她没有打扰王绍，轻轻把水杯放在桌角，然后又转过身去和过道对面的女生聊起天来。

        王绍抬起头，默默地将那个粉色水杯移到远离过道的一侧桌面，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整节英语课王绍都在复习今天的小测内容，他从未如此期待过小测，他希望余青青能看到他的进步。

        “你今天写的不错诶！你昨天是忘记背单词了吧？还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余青青在接过他的小测的时候明显瞪大了双眼，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我本来也很厉害的好不好？随便看几遍就记住了。”王绍脸红了，隐瞒了自己昨晚上为了四十个单词挣扎了两个小时的事实。

        “那希望你明天能继续保持咯！”余青青当然明白，但她觉得他这样很好玩儿。

        “要你管。啰嗦婆！”

        “你说谁啊！”

        “说你。”

        “你信不信我给你改零分！”

        “随你。”

        ……

        王绍红着脸和佯怒的余青青笑骂。他以前从来没有面对面看到过这样的余青青，因为从前的他根本不敢和余青青当面说话。这样的余青青格外可爱。

        下节是体育课，一班和二班是同一节，但是男女生分开上课。临近体育中考，体育老师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他们进行长跑练习，所以几乎每节体育课都以八百米结尾。

        教男生的体育老师没那么严格，所以王绍今天很早就跑完了，他和张楠一起去卖部买了水，但却没回教室，而是又返回了操场。他想等余青青下课，因为从前余青青也会这样做。

        他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只记得是个晴天。那天余青青更早下课，她去卖部买了一瓶水，然后快速返回操场，站在操场边等着王绍跑完步，等到王绍走过她的身边的时候把水递给他。

        这个时候就有很多男生在旁边起哄，余青青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两抹红晕，但还是追上去坚持要把水给他。王绍的开心都快要溢出来了，但他却对余青青说：“余青青，你以后别来了。”

        王绍很后悔那天说的话。因为后来他就看到了余青青在班里哭得很伤心，她趴在桌上，头埋在双肩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安慰她。余青青不是一个喜欢在外人面前掉眼泪的女孩子，但是那天在学校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死活不愿意告诉老师为什么哭。但即使这样，王绍最终也没有和余青青道歉。

        余青青，对不起，王绍是个胆小鬼。但是这次他不是了。

        王绍站在操场边的树荫下面，烈日当头，整个操场的跑道全都浸渍在金色里。有个白色的身影跑在最前面，是余青青。余青青不喜欢让别人看她跑步的样子，因为她总说她跑步的时候表情管理很失控，所以王绍从来没有在操场边看过余青青跑步，更没有为她递过一次水。

        四百米的跑道，两圈下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一会儿余青青就快到终点了。她很累，气喘吁吁的，嘴唇也有点泛白，但她的步伐并没有丝毫的减慢。虽然最后她不是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但是在王绍眼里她永远是第一名。

        王绍没有马上走过去，他知道余青青不喜欢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他就站在这里等着余青青。

        过了几分钟，余青青缓过来了，又说说笑笑的和另外几个女生一起往回走。她一抬头，看到了王绍，和旁边的女生说了几句，然后往他这走来。

        “你怎么还没回教室？”余青青的气还没喘匀，这会儿说话呼吸还有点重。

        王绍的呼吸也有点重。但他不是跑步跑的，是刚跑完步的余青青脸上的红霞映进了心底。

        “没，我等人。”王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看到余青青舌头就不好使。

        “啊，好吧，那我走了。你今晚记得背单词哦！”余青青这个时候都还要提醒他记得背单词，未免也太尽心尽责了。

        看到余青青要走，王绍赶忙喊住了她：“诶，余青青，这个给你。”他把水递给余青青。

        “给我的？”余青青立马笑开了花，连眼睛都变得更亮了，伸手接过了水。

        王绍改不了尴尬的毛病，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句：“就是看你跑得那么菜，还敢那么累。买多了就给你了！”

        余青青拿着水笑出了声，她冲着王绍的背影喊：“喂！我明明跑的很快！是第二名好不好！”

        余青青看不到王绍在和自己的脸部肌肉作斗争的样子，他正在拼命把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往下压。因为王绍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快回去吧。

        等到已经看不到余青青的身影的时候，王绍才抬起手搓了搓脸，赶紧从另一边楼道跑回了教室，不然晚点张楠又要对他严刑逼供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张楠就从座位上跳起来鬼叫，释放自己被压抑了一天的情绪。

        “王绍，打不打球？”终于安静下来的张楠拍了拍前面的王绍。

        “不去了，回家写作业。”王绍正在收拾课桌，根本没理他。

        “开玩笑吧，就你？还写作业？赶紧走，不然球场没位了！”张楠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王绍收拾完书包，站起来，转过身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我没开玩笑，张楠。我要考高中。”

        “你说什么？”张楠不可置信，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张楠，我说，我要考高中。”王绍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张楠从没见过王绍这么严肃的样子，这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王绍——他的发小，可能没开玩笑，他说的是真的，他想考高中。

        张楠半天说不出话。他想了想，最后吐出一句：“可是，都只剩一百多天了，以我们俩的成绩，怎么可能……能考上高中呢？”

        张楠说的王绍很清楚，这是事实。他的成绩和普高线差了一百分的距离，而距离中考只有三个多月了，这很难。

        但王绍就想试一试，他想拼一把。以前的他从来没有为靠近余青青而努力过，一直都是余青青排除万难、不顾一切的想拉着他往前走，而他却连手都没有递给过余青青。

        这一次，王绍不想做胆小鬼了，他要主动站在余青青的身边，牵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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