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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马发起疯来,速度不受控制,狂奔之下李知憬贸然跃下怕也是九死一生。

        “殿下,俯身,抓紧缰绳!”密林深处,树杈枝叶茂盛,谢杳杳的注意力都落在李知憬身上,根本顾不得躲避,脸上被划出细细密密的血口。

        奈何二人相距不足一丈,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干脆双脚一抬脱离马镫,踩在马背上,瞅准时机一跃而起,险险落在李知憬身后。

        为稳住身形,她紧紧贴上李知憬后背,右手搂住他的腰,扬起的左手掌心有银光泛起。

        李知憬感觉到耳边有急促的呼吸声,只听她沉声对他说:“殿下,我数到三,你同时松开缰绳和马镫,尽量抓紧我。”

        李知憬抬眼,前方不远处就是悬崖,立即心领神会。

        “一。”谢杳杳抬手冲着一棵离崖边最近的粗壮大树射出臂锁,细长的锁链紧紧扣住树身。

        “二。”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凝视前方,死死锁住李知憬的腰。

        “三!”死生有命!

        两人一马陡然悬空,疯马嘶鸣不已朝悬崖直冲而下,绳索绷直与坠落的力度不小,加上崖壁凹凸不平,饶是谢杳杳多年习武,整个人就这么直撞过去,喉头泛起腥甜,拉住李知憬的手也被撞得一瞬松懈。

        所幸李知憬自己也提了个口气回手去抓,谢杳杳又反应迅速,再一把握住,二人身形晃了几晃,终于稳在崖下。

        谢杳杳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胸腔内砰砰心跳涨得难受,她强忍住呕吐之感,先问下头:“殿下,可有受伤?”

        “无碍,你还能支撑多久?丁臣元他们应该很快能寻过来。”李知憬在空中这么吊着全凭谢杳杳,半点帮不上忙。

        谢杳杳吹了几声口哨,很快飞火在崖边露出头,焦急得团团转,不时伸出爪子似想捞起二人,随着谢杳杳一声命令“去”,飞火低沉嘶鸣了两声,没了踪影,去找救兵了。

        抬头去看,崖边尚有一段距离,谢杳杳刻意忽略手臂的疼痛,拼着一口气试图拽着锁链上去,可始终离崖边有一尺的距离,她拽着李知憬就算真有擒虎的力气也难施展。

        “殿下,你如今臂力如何?还会爬绳吗?”谢杳杳咬紧牙关问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李知憬先脱险,再救她。

        李知憬道了句得罪了,双手攀上谢杳杳的胳膊,轻轻一荡双腿借力而起,环住对方腰部一瞬,再向上相拥,眼下二人贴得严丝合缝,可也顾不得姿势暧昧男女大防,他随后松开双手,再一用力,也抓在绳索上。

        谢杳杳只觉得浑身一轻,酸痛胳膊有了知觉随后又麻木,气喘稍微顺些:“你……你自己爬上去。”

        “李知憬,你别急,抓稳了再走下一步。”谢杳杳不放心,生怕他踩空,或是突然没了力气于是空着的那只手,先扶着李知憬的肩头,接着是胳膊、手、腰、腿、脚踝……

        李知憬攀住崖壁的那一刻,谢杳杳提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她当一天东宫左卫率,李知憬便一天不能出事,阿爷能做到的事,她也可以。

        李知憬在崖边坐稳,俯身拽起谢杳杳,二人死里逃生,一个跪坐在地,一个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回想适才的凶险,带着心有余悸同时开口:“多谢。”

        随即一愣,相视而笑。

        放在昨天,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二人也会有对彼此性命交付的时候。

        “你没事吧?”李知憬见谢杳杳抓绳索那条胳膊垂落不动。

        谢杳杳摇头,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我没事。”

        “殿下!谢率!”丁臣元一行人跟着飞火赶来,见二人狼狈不堪甚是慌张。

        随队的御医被扶着颤巍巍下马,一群人围着李知憬检查嘘寒问暖,生怕出了岔子,所幸除了手掌擦破了点皮,身上几处划痕,皆无大碍。

        “孤没事,去瞧瞧谢率。”

        此时一行人才将注意力落在谢杳杳身上,她看着确实不大好,除了脱臼的手臂,脸颊及嘴角还有血渍,御医边诊脉边问适才所发生之事,脸色一沉,回禀李知憬。

        “谢率撞在崖壁上那一下不轻,伤及内腹,恐怕背部有伤,眼下药材器具有限,需回行宫抓紧医治。”

        闻言,李知憬抬头望向谢杳杳,她伤得这么重吗?二人穿的都是黑衣并不显血色,李知憬垂眸一瞧,自己身上似有好几处血渍,不是他的……那边只能是她的,可他好像没听见她喊过一声疼,她是铁打的吗?

        记忆里倏地窜出一个总角稚童,不过踩到小石子都会落泪,哭唧唧抱着嬷嬷撒娇,是他记错了吗?

        丁臣元正帮着谢杳杳固定左胳膊,她略微皱眉,唇色有些发白,漫不经心抬起右手背擦掉脸上和嘴角的血渍,嘴唇翕动,应是在交代什么事情,丁臣元连连点头。

        “回营!”李知憬下令。

        谢杳杳眼下这状况是不能自己骑马了,旁人又碍于她与李知憬还未公布的婚约,也不好主动提出共乘,她自然而然坐在李知憬怀中。

        许是崖下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已经摸得大差不差,倒也没了羞涩扭捏之感,活命的工具嘛。

        “你练神功了?”李知憬一手拽缰绳,一手虚环在谢杳杳腰间,语气不辩喜怒。

        “什么神功?我那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谢杳杳还沉浸在自己虎口脱险的愉悦心情之中,也有能与阿爷相提的功绩,正自得意,谁知李知憬腰间的手忽然戳了她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殿下,不要恩将仇报!”

        “哦,还是知道疼的。”李知憬说完,再未开口说一句话。

        到了营地,李知憬被挪上马车,一行人马不停蹄往行宫而去,终于在太阳未落山前赶到。

        身为谢青黎的女儿兼未来太子妃,行宫所有的御医都聚在谢杳杳处,什么珍贵药材一股脑往跟前送,大张旗鼓地折腾了两个时辰,肋骨断了一根,背部外伤、胳膊脱臼,所幸性命无虞。

        皇帝来过一回,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知憬一眼。

        月上中梢,谢杳杳躺在榻上接受上峰的探望,榻旁置了张椅子,李知憬似是不打算久待,坐也未坐,居高临下看着谢杳杳:“谢率今日所为,可换孤一个承诺。”

        他原本不打算这么生硬的,为人处世笼络臣子的手段他都懂,甚至炉火纯青,可谢杳杳不同,他们二人结于幼时,彼此知根知底,他知道她的争强好胜,她也清楚他的寡情狠厉。

        装模作样怪累的,更何况今日之事因他而起,不如说些实在的。

        谢杳杳也不回避,直直回望过去,也盯着他,气势更是不减半分,隐隐有势均力敌之意:“那劳烦殿下将来给我找个离长安近的庙。”

        李知憬紧抿嘴唇,撂下一句“一言为定,安心养伤”,转头便往外去。

        “等等!”谢杳杳撑起身子,如墨长发披在身后,神色坚毅,犹如暗夜蔷薇。

        “臣今日所做乃职责所在,殿下不必挂怀。”

        狩猎第三日,擂台比武,因太子遇险,谢率受伤,草草结束。

        那三把暗箭来得蹊跷,皇帝和李知憬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对外声张,只说是遭遇意外。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便要好好养上一百天,李知憬允假一月,谢杳杳回府养伤,临别前她叮嘱丁臣元,查到消息速来回她。

        谢青黎赞她表现英勇,身为臣子自当舍身为君,而谢夫人心疼女儿,支走丈夫,便抹着眼泪屏退左右,要与她说些体己话。

        “三娘,你与阿娘实话实说,莫要隐瞒,你可是……可是爱慕太子?”

        谢杳杳一惊:“阿娘哪里的话?儿要爱慕他,还会头疼婚事?不得欢天喜地筹备嫁衣。”

        “你兴许是忘了,你儿时有段时间总提起太子,说他如何俊俏,又如何会背文章……”

        谢杳杳身子一抖,连声打断:“早八辈子的事了,阿娘,所谓祸从贪起,念由心生,我对太子只有君臣之谊,无儿女之情。”李知憬要真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她就一脚送他下崖,陪那匹倒霉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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