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踏破戒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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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讲,铃兰其实不希望觉净和刘少平真的有什么牵扯,就像她不希望树上的梨花与路边的烂泥混在一处一样。
但她也实在谈不上是多么良善的人,若是觉净自己非要淌这趟浑水,她也乐得白捡个功劳,只管告诉刘少平,觉净是因为自己才同意与他握手言和。
因此,当觉净主动提出,希望由她引荐从而与刘少平自然而然地修缮关系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行动力极高地在第二天晚上就在春宵楼摆了一桌,宴请两人。
这是觉净第二次到春宵阁。
到底他身份特殊,总不好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只能在一大早,趁着还没有客人的时候便头戴帷帽,跟着桃儿从侧门入内。
他走进房间时,铃兰正在捣鼓着香炉,听见动静,不过是“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
桃儿还要去准备晚上的菜,将觉净送进去后便也离开了。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只有帷幕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再无别的动静。
今日的铃兰将头发全都盘了起来,露出了匀称的脖颈,雪山似的绵延而下,与在衣领处半隐半现的锁骨相连。金芙蓉耳坠微晃,愈发显得其肤如玉,莹莹生辉。
觉净错开眼,低下头,安静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忽而忆起这佛珠也是铃兰所赠,指尖一顿,只能在心中默叹了句“阿弥陀佛”。
“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坐呀。”铃兰满意地看着升起来的香烟,转头一瞧,却见觉净还站在门口,不由笑道,“站那么远,难道是怕我吃了你?嗯?”
这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法,却实在不好回答。
觉净虽面不改色地跟着她在桌旁坐下,却也有些慌不择“言”地说:“贫僧记得姑娘上次似乎不住这里。”
“上次你去的是我自己的院子,这里是接客的房间。”铃兰先解释了一句,末了还不忘打趣,“这样说来,师父也不是第一次来春宵阁了,怎么反倒像是生客,竟这般紧张?”
显然,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取笑,觉净也自知口头功夫及不上铃兰,干脆闭口不言。
可铃兰又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原本还老实放在自己膝头的手向前一探,顺着袖口一寸一寸攀上了他的肩,蜻蜓点水一般,却带来酥麻痒意,让人难以忽视。
觉净眉心一蹙,微微侧过身子,双手合十,已是无声的拒绝。
铃兰的手落了空,却满不在乎地收了回来,懒洋洋地撑着额角:“明明我才是女子,却好像是你被轻薄了一般。”
“铃兰姑娘说笑了。”觉净低声说。
“我可没这个心思同你说笑。倒是你,一会在刘少平面前,你若也像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他能信了你是真心服软,这才是说笑。”铃兰的目光十分认真地描摹着觉净的眉眼、鼻峰、嘴唇。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对上她这样认真而又缱绻的目光都会成为她裙下之魂,可惜觉净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虽不知觉净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绝非是真情实意地想要归顺刘少平,这件事觉净清楚,铃兰清楚,若是让刘少平知道了,他必定也清楚。
正因此,觉净需要一个让刘少平相信他的真心的借口,比如将计就计地“栽倒”在铃兰的美人关。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坐在这里忍耐铃兰的撩拨。
看着他低垂的眼,铃兰一边猜测着他的目的,一边心猿意马地觉得自己此刻活脱脱就是一个乘人之危、逼良为娼的大恶人。
谁知觉净听了铃兰的话,一顿之后,竟然真的努力放松了身体,向着铃兰的方向坐得近了些。
这下轮到铃兰吃惊了,哭笑不得地问他:“难不成是如来佛祖投生到了刘少平身上?否则你怎么就能这么豁得出去?”
“你想知道缘由?”觉净问。
“你能告诉缘由?”铃兰反问。
“倒是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觉净轻笑着回答,仿佛这真的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贫僧假意屈从,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原以为讲经布道便能暂替我佛将众生之苦痛暂缓一二,可如姑娘所见,如今这天下,刀枪剑戟可因私欲入佛门,皇权官威如私器倾轧百姓。贫僧不忍,自然难以继续袖手旁观。”
“可你是个和尚,‘假意’二字谁都做得,你却做不得。你要知道,这与那日救柱子并不相同,并非是一时的低头便可化解危机,你要面对的是每时每刻都是假意,无只字片语的真话。可你若真是这样,又做得哪门的和尚?”铃兰有些怀疑觉净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仍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可一旦屈从刘少平,便意味着要同他一起共谋一切苟且之事,否则竹篮打水都是轻的,一不留神还有性命之虞。
“戒律清规是为了断恶,断恶是为了心怀慈悲,可若千万人都在苦海,却只因不愿染恶而拒绝搭救,又谈何慈悲呢。”觉净说。
“你若真如此坦然,那你现在又在难过什么呢?”铃兰问。
觉净一怔,眼中闪过片刻的疑惑,像是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难过,但紧接着他又释然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情感,平静地回答铃兰:“大概是觉得日后怕是要做许多不堪之事,有愧于师父教导吧。”
铃兰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毫无来由地觉得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
风平浪静、河清海晏之时守着戒律清规,与天子谈慈悲,同百姓讲佛道;八方风雨、礼坏乐缺时暂离青灯古佛,与妖魔鬼怪一斗,同黎民苍生并肩。
铃兰是真的不觉得他所思所想有什么不堪之处,或是说他所行所为有什么愧对他人的地方。
但是觉净会这样觉得,纵然这一步走得毫无迟疑,但今后的日日夜夜,他或许都会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惩罚自己,或许在踏出这一步的那一刻,他已为自己判了罪,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向他心中的佛忏悔。
他有不可舍弃的道。
铃兰不懂,却也不愿置喙,便转而打听:“道理我都知道,但即使你蛰伏在刘少平身旁,又能做什么呢?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选了边?你选的是谁?”
觉净侧头细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这个不能说。”
铃兰始料未及,被堵得一时有些语塞,半响后才自我放弃到:“行,不能说便算了。那第二个原因能说吗?”
觉净点了点头,回答道:“第二原因是因为你。”
“我?”
“姑娘欲行之事实在危险,贫僧曾劝姑娘就此放弃,由贫僧替你讨回公道,可姑娘担心贫僧心软,并不愿意相信。却不知到了如今,姑娘可愿意相信贫僧了?”觉净说。
罕见的,这次反倒是铃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皱眉道:“这不是信不信的事。”
“贫僧也这么想。”觉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待在刘少平身旁实在危险,既然姑娘想做的事必须得做,贫僧要做的也必须得做,那不如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自己要做的是杀人的事,哪里要和他一个和尚有什么照应。
铃兰气闷地看着眼前的人,偏偏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更添三分恼怒。
她一向不是自我委屈的人,当即恶狠狠地伸出两指在他额上重重一弹,算作泄愤。
毕竟是女子,纵然是用了力气,却没留下丝毫痕迹,却反倒让觉净的耳尖迅速烧了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铃兰总算觉得气平了些,冷笑道:“师父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脸皮厚些才是正经。为了您的大业,今晚在刘少平面前难免要唐突您一番,还望您不要落荒而逃才是。”
“自然不会。”觉净尽力维持着自己沉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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